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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稍稍偏西两口子便赶着牛车回了村儿,正赶上一家子下地回来,王氏提着点心正要往外走,冷不丁想起家里还有些布料,急忙从箱子里翻出宝珠满月时她二妗子送来的三尺布,裁了一尺包好出了门。
婆婆陈刘氏远远瞧见了,叉着腰站在廊下头问,“秀儿,干啥去?”
“娘,我上红儿屋里坐会儿!宝珠她二妗子送来的布料我那也够使了,正巧余出来些布料子,给红儿拿去能给良东也做一件儿。”
第12章 叙话
张红玉听见陈刘氏与王氏的对话,隔着窗子往外瞧,见王氏抱着宝珠远远过来了,急忙下了炕,捡起炕头的小笤帚扑索扑索炕面,急急忙忙照了眼镜子,拢了拢发梢,打点一小会儿的功夫,王氏已经进了堂屋,唤着:“红儿,在屋里头呢?”
“在呢,大嫂快进来坐。”张氏撩开门帘将王氏让进门。
王氏顺手将两包点心和布料交给张红玉,“我和你哥今儿个赶了趟集,买了些小零嘴儿,我寻思着给良东拿过来几包。”
“大嫂,这可咋好意思,这布料是——”张红玉只觉得眼熟,忽然想起宝珠满月时王氏娘家弟妹送来的那块青底儿花布,当时她便觉得好看,这会子见王氏送了来,面上倒有几分难为情,推脱着:“这还是宝珠二妗子给宝珠拿来的吧,宝珠将来做衣裳的时候还多着呢,大嫂自个儿留着吧,我们良东衣裳还够穿。”
王氏摆摆手,“收下吧,我自己留了两尺呢!”
张红玉脸上带着笑儿,收下花布,又从王氏手中接过宝珠,“难怪大嫂疼爱,宝珠确实生的标志,瞧这一张小脸儿白嫩白嫩的。”
“那可不,长大了准比我年轻时好看。”王氏已经习惯了宝珠在人前里常得的那些夸赞,也不以为意,孩子好看是固然,收了她的点心布料,好话多少总会说两句的。
张红玉又沏了些花茶端来,与王氏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宝珠打量着收拾的大方整洁的屋子,连炕角儿都是平整的,感叹着二婶张红玉的勤快,就听她娘随口问着:“铁富这会子咋不见人?”
张红玉啜了一口茶水,声音有些低落,“晌午饭过后就没见他人影儿,前些日子说要和马家俩兄弟到乡里做客,我估摸着今儿个可能去了。”
王氏看出张红玉一脸的无奈,忙换了话题,瞅了瞅东屋,压低声音问:“听咱娘说,赶明年要给铁山说上亲,估摸着到时咱俩家还得出些钱儿。”
王氏也没把话挑明,张红玉自然知道王氏想打听什么,俩人都是儿媳妇,有些话题妯娌之间反倒比夫妻间好沟通,张红玉琢磨半晌,还是反问着:“大嫂准备了多少钱儿?”
王氏心知老二媳妇性子谨慎,便起了个头,说:“我和铁贵存是存了些,不过你也知道,原本种地收入就少,就是存也存不下几个钱儿,多的也出不起,最多能拿个——”伸手朝张红玉比了个手势。
张红玉搓了搓手,接过话茬子,“大嫂,我也不瞒你说……我和铁富至今没存下钱儿。”
王氏笑了笑,打趣道:“红儿准是跟我说笑呢,这么些年了咋还能存不上点钱儿呢,我瞧着你也不像那存不上钱儿的人啊?”
张红玉心中一阵委屈,王氏原没说错,她平日里甚少花销,钱儿原本也是攒下的,只是铁富却是个大手大脚惯的,成日里拿钱出去请客吃酒送礼,好不容易能攒下点儿还架不住他伸手要的次数多。
也就是自己心细,在枕头下头藏了两百来个钱儿没给丈夫知道,只等着日子紧吧时拿出来用,谁知却遭了贼。
平日里瞧见王氏两口子恩恩爱爱,日子过的井井有条,想起丈夫对自己时时冷嘲热讽的态度,便觉得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一大家子人,哪里有人知道她心里的苦,她有心想同王氏诉说诉说,余光瞧见王氏腕上的一对银镯子,心里便没来由的一刺,再苦也不能在人前失了面子,若能熬到良东再大些,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大嫂,我真没诳你,以往攒的钱儿这些年也折腾的差不多了,铁富朋友多,成日里开销大,我也管不住他。”
王氏叹口气,“你要这样说,我又咋会不信的?铁富这些年也真委屈你了,回头我让铁贵跟铁富说说,这可怎么行,过日子不兴在外头吃吃喝喝的。”
张红玉掏出帕子抹了一把脸,“大嫂可别,我还能不知道他,谁去说都不管用。”
“哎?咋哭上了!”王氏轻拍张红玉肩头,“快别让人瞧见了,这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磕绊的,咱们做媳妇的,有时该忍还得忍。”
“不是……”张红玉摇了摇头,违心说着:“也没别的,铁富玩心重是重了些,对我们娘俩倒还好,就是心里头发堵,过一阵儿就好了,大嫂可别告诉旁人。”
王氏低低叹口气,“你放心,自然谁都不告诉的。”
张红玉止了哭声,想起方才的失礼,难为情地说着,“大嫂,你看我这人,原也没啥事,谁成想却……大嫂可别见怪。”
“哪有的事儿,我跟铁贵吵起来还不是成日抹眼泪呢?”又安抚了会子张红玉便起身告了辞,“我这就走了,你好好歇着别想那些个烦心事儿了,马上开饭了,快拾掇拾掇,别让咱娘见了。大嫂改日再好好和你聊!”
晚饭过后,王氏便和丈夫说起这事来。
陈铁贵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儿,“马家那俩小子还能是啥好人?成日里游手好闲,骗吃骗喝,早些年便让铁富跟那俩小子断了来往,如今咋又搅搭在一处了!”
“可不是,我瞧着红玉对你弟兄也没脾气。”王氏叹口气,“红玉也确实命苦……我听她说,两口子至今连半个子儿也没攒下。娃他爹,你说铁富近来搞啥鬼呢?”
“还能搞啥,成日里偷懒,干活也不出力,今儿个一下晌就没见影儿!”
王氏问:“外头最近传啥你知道不?”
陈铁贵一撇嘴,“你们娘们间闲来无事扯的是非我咋知道?”
王氏剜了丈夫一眼,“都说铁富跟西边钱寡妇不清不楚的,成日里上钱寡妇那串门子,进进出出都给人瞧见好几回了!”
陈铁贵气的眉毛拢在一处,“我可不管他那些事儿,要是敢给家里造啥孽,看我不教训他!”
王氏给宝珠换上尿布,说起来,宝珠最近心里也正郁闷这事,这些日子家中无人,她想尿尿时偏偏润生听不懂她口中叫唤的含义,她只好解决在尿布上。宝珠甚至想着,要不要早早开口学说话,这样一来总不至于常常搞的自己很不卫生。
宝珠贴在她娘怀中俩眼儿一闭装睡,心中暗暗算着,自己来了也只有接近俩月,所以还是悻悻地打消了念头,再怎么也得七、八个月大,看来还是要慢慢适应小婴儿的生活。
第13章 牛家儿媳
立秋刚过,天气仍旧闷热闷热的,刚播种完接着便要修补水沟子,转眼地里的活计忙活完,一家老小才歇息了几日。
宝珠不久前从大人闲聊时听来,村儿名叫做燕头村,皆因数里外有座燕山,另外,还了解到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在北方,和前世相同算是北方人,除此以外,几乎不清楚任何关于朝代、年份的情况,不过宝珠一向也不大在意这个,虽完全不了解这个时代,却也过得悠然自得。
王氏两口子还没歇几天,陈刘氏就嚷嚷着要种些菜。
村儿里不兴买菜,家家户户院外基本都有个小半片儿地,专门用来种些时令蔬菜,像萝卜、白菜、辣椒这三样是陈家饭桌上常见的,宝珠前世是厨师,种地不在行,做菜却是高手,因此闲暇时间便总惦记着前世爱吃的蔬菜:茄子,豆角,蒜薹,茼蒿,黄瓜,葫芦。听着陈刘氏嚷嚷种菜,也不禁期盼起能够开口吃饭的日子。
原本院儿外头挨着陈家的空地上也开垦了片菜地,因着去年起便持续干旱,荒废了大半年,陈刘氏见这些日子雨水尚可,便打算着重新补补肥,种上些菜。
宝珠心想着,前些日子苞谷下种,爹娘成日里下地忙活,每日吃的还是苞谷珍,苞谷面饼子,菜也就那么两样,不是辣子就是白菜,不见一丝荤腥,家里鸡每日下的蛋陈刘氏倒一丝不苟地收集起来,攒到一定数儿便拿去卖了钱儿,她出生到现在,也就吃过两回鸡蛋羹,这些日子忙活,爹整个人少说瘦了一圈,娘也变得黑瘦黑瘦。
一家子十几口人,除去三个不能下地的娃娃,每日真正干活的也只有六个,最出力的还是他爹娘,二叔见天的不见踪影,二婶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也不见发火。
陈刘氏倒是过问了几次,陈铁富只是口里应付着,照旧我行我素,说的急了便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陈刘氏瞧见二儿子不争气,心里生了闷气,索性不理会他。
天气好,王氏便抱着宝珠出了门,往右稍稍一拐便能看见自家的菜地,王氏将宝珠放在屋旁核桃树下的大躺椅上,跟着丈夫一起翻地。
润泽小小年纪也帮着爹娘拿着锄头翻地,润生尽职尽责地日日跟着宝珠,宝珠睡着了他就在一旁自己玩儿,宝珠醒着时,常常拿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逗逗她,日子过的倒也平淡温情。
正午刚过,牛家大儿媳李双喜抱着一盆子衣服经过陈家菜地,隔着栅栏乐呵呵地对王氏喊了一嗓子,“哟,秀儿,这么早就忙活起菜地了?”
“是呀,前些日子刚把地里的活计忙完,闲着也是闲着,就跟铁贵一起整整菜园子,引了黄瓜苗床,再种些萝卜,过些时候好能多吃些菜。”
王氏停下手里的活计,扛着锄头走到路边儿,瞧了瞧李双喜手里的盆子,笑了笑,“洗的可不少!”
“可不是,我家那俩皮猴子,见天儿就得洗一回。”顺势将盆子往树下一搁,抱起宝珠哄了哄,“家里菜地也荒了大半年了,还没空出时间收拾呢,地窖里的菜也不多了,这几天娃他爹腿脚又不利索了,过些日子闲了也准备收拾收拾。”
王氏知道双喜丈夫牛大富腿脚有毛病,拍了拍胸脯,笑眯眯地对牛家大儿媳说:“啥时候收拾跟我和铁贵知会一声儿。”
“嗨,也就两三日的事儿,我自己也能行!”
王氏一板脸,“客气啥,大富前些年还不是老帮着我跟铁贵翻地呢?”
“那成,到时给你打招呼。”李双喜乐呵呵的应下了,见宝珠睁着一双圆儿眼不停打量自己,直夸宝珠有灵气。
宝珠对李双喜倒颇有些好感,感觉李双喜与她娘有些交情,两人说话倒不似一般人你那样规规矩矩本本分分,从俩人闲聊中便看的出,李双喜性子实在又不做作,因此便朝着李双喜抿了抿小嘴。
“嗬!小闺女对着婶子笑啥呢?”又换了个姿势抱着,好能让宝珠舒服些,对王氏说:“你家幺女性子真好。”
王氏也笑,“这才多大点儿,能看出来啥?”
“那不是那么说的,这些天来来往往经过赵家,就听着里头哭声没断过。那哭声,可叫一个紧!保不齐便跟了你,你小时不是也得过气死病?”
王氏也不回避,口气淡淡的,“哭的紧?这样说来那孩子脾性倒像我。”
“哈哈,可不是,跟了你,日后就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又压低声音问,“出了月子没去赵家瞧瞧你大女子?”
王氏垂下眼帘,“没啥好瞧的,送都送出去了,只盼着她日后懂事了别怨我。”
李双喜叹了叹气,“在我跟前儿还有啥不能说的,你就是个死脑筋,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心里还记恨着。”
王氏抿了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