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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们俩算是拴在一条绳上了,保险起见,司马黎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预备何时告诉吕布?”
“等他回来……”扶霜迟疑着说,她低拧着眉,心有不愿:“若是能瞒得住一世就好了。”
司马黎不解扶霜为何要瞒,又为何不想要这个孩子。她还以为扶霜是喜欢吕布的,只是女人总有犯傻的时候。
一直到扶霜的肚子渐渐圆润起来了,吕布也没回来。不过这回,他又要把据点挪到徐州去了。
听说他又帮着袁术把原本驻守徐州的刘备打跑了。
总之吕布这回算是扬眉吐气,真正做了一回一方霸主。留在兖州的家眷也得跟着前往徐州。
扶霜渐渐有了妊娠反应,不仅胃口不好还总吐,人瘦了一圈之后,肚子也渐渐凸显出来。她只能换上宽松的裙裾加以掩饰,只是去徐州的路上舟车劳顿,对她来说又是好一顿折腾。
至于司马黎,她自知自己被看得严,却还是不忘找机会溜走,只是一路上护送他们进入徐州的负责人,又是张辽。
当她某天佯装散步消食,溜到众人视线之外时,又被张辽一人一马堵住了去路。当时正是夜里,他侧坐在马上,一腿搭在马背上,一语不发地眺望着远处无月无风的穹幕。
司马黎不曾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被吓了一跳。暗夜中,他的黑马转过头来,只有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张辽见她来了,垂目扫了一眼,又转而看向远方。
“张都尉为何不随温侯上阵?陷阵营里总该有你的位置。”
一片宁和的寂静中,突然被司马黎的轻问突兀地打破,而张辽好似聋了一样,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马上,若无其事地欣赏夜色。
司马黎站在马下与他僵持了半天,见他油盐不进,也不再浪费时间,转身向回走去。不多时,零散的马蹄声在她身后响起,马儿漫步的声响飘荡在夜幕中,反而带走了心中的焦躁。
她数了数日子,明日就能到徐州了。
郭嘉怎么还不带着曹操来打吕布呢?
*
抵达徐州这一日,天还阴着,明明刚过了正午,天色就已经昏暗下来,仿佛末日将临。空气里充斥着湿土的气息,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锈味,扶霜因觉阴冷,还披上了冬天穿的厚棉斗篷。
司马黎手撑在车窗边,打了个呵欠。待她放下手,缓慢滚动着的车轮也渐渐停了下来。
“到了。”司马黎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车从停在了长街外。前方是一处府邸,屋檐才被洗刷过,门前一片整洁,看起来还算气派。
许夫人走在前面,先被扶下了车,然后才轮到扶霜。
她苍白色面色维持了一整天,此刻脚步还有些虚浮。为了不使别人看出端倪,司马黎只好搀扶着她。
吕布站在门前,似乎也是刚刚归来,一身戎装浮着灰败的颜色。风尘仆仆的他一边等候他们到来,一边侧着身,双手背在身后,与一个青年交谈着。
那青年穿着一身孔雀蓝的衣裳,腰封精美,以环佩相饰。只是他微眯着眼,两撇眉毛呈八字状,嘴边挂着谄笑,乐呵呵地听吕布讲话。
不看这人的脸,还当他是个儒风雅度的世家子弟,只是一看到他那谐星般的面容,不禁心觉可惜。
司马黎经过之前,也因此多看了那人一眼。
这一看,就看出事来了。
那人本是与吕布聊得欢快,谁知他随意瞥了一眼,察觉到司马黎正在看他。不过一秒的工夫,两人的视线就对上了。
司马黎撇过头之前,还看到他本就细成一条缝的眼睛又眯了眯。
“想不到主公身边随便一名婢女都是天姿国色啊,哈哈哈——”那人奉承的话语倏然飘入耳中,字字带着恭维与艳羡,令听者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油腔滑调。
司马黎别开眼,不管那人说的是不是她,吕布别有深意的目光也在这时扫了过来。
吕布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一定,转而看向她搀着的扶霜。
他两步走过来,执起扶霜的手,将她从司马黎那里带了出来,见她面色苍白,他便俯身轻声细语地安慰了一番。
这下,司马黎只得两手空空地站在原地,不知往哪儿去。
原本和吕布交谈的青年,也刚好大喇喇地打量着她,令她皱起了眉。
“元龙,你喜欢她?”吕布自然不会忽视这一点,他以眼神示意,瞥了瞥司马黎。
青年转过头,面向吕布,毫不大意地说道:“见到如此美人,登难免有欣赏之心罢了,怎能觊觎主公的身边人?”
从未有人这样“夸赞”过司马黎,这个名为“登”的青年话中轻佻,激得她后背汗毛齐根竖起,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瞄向吕布,见他只是含着笑,未曾有所表示。至于青年登,则不急不缓地立在那里,也不再看她。
吕布还没表示过他把她掳来有何目的,眼下看来,倒是有把她送人的意思。
也许在这个叫登的青年手下逃跑起来更容易。
她正这样想着,就听吕布哈哈笑道:“不过一个婢子,元龙若喜欢,送你也无妨!只是接下来,元龙有何打算?”
“如今徐州在主公掌中,下一步自当放眼天下。想必公台先生也和登想的一样,南有袁术不可攻,北方嘛……就是主公的老对手曹操了。”青年登在谈笑间立了个靶子出来,言下之意正是撺掇吕布将火力开向曹操。
给老曹同志点根蜡的同时,司马黎也终于记起眼前这个笑面虎是谁了。
陈登,字元龙。应是……吕布帐下的谋士,他口中的“公台先生”,应当就是吕布的大智囊陈宫了。
虽然陈登与陈宫都姓陈,彼此的关系却不怎么样。陈登虽是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前途不可限量,他却远比不上陈宫的分量重。
曾有人将吕布比为项羽,那么陈宫就是吕布的范增了。
至于陈登嘛……怎么看都像个小狗腿。
司马黎恍惚地看着陈登嘴边痞气的笑容愣神,想起郭嘉当初也是在吕布身边扮演小狗腿的角色。虽说这陈登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八字眉还有些见之则笑的喜感,可她却直觉他与郭嘉有一点道不出的相同之处。
是什么呢?
在她愣神的功夫,吕布已欲揽着扶霜走到府中详谈,陈登也笑着跟上。
然而,在陈登经过她身边时,维持着弧度的嘴角动了动。一直看着他的笑容的司马黎怔了一瞬,只见他的嘴唇张张合合,悄无声息地做了个口型出来。
“郭嘉。”
☆、第55章 陈氏怪人
吕布说要把司马黎送给陈登,似乎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到了徐州之后,司马黎仍旧每天在自己房里瞎琢磨,就连扶霜那也去不了。
扶霜有孕的事情终究还是瞒不下去,到徐州的当夜,吕布就得知了这一喜讯。
他们夫妻恩爱了几天,自然把司马黎抛到脑后了。
吕布似乎很期待这个孩子,原本不怎么回府的他,如今几乎夜夜宿在扶霜那里,一时间有些飘飘然。
就是苦了许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
司马黎关在屋里觉得胸闷,无奈之下只好走出来,看了看天色依旧是一片阴沉,空气里湿气厚重,雨季将临。
这样的坏天气里,大多人也无心赏景。只有许夫人背对着她坐在厅中,膝上抱着她的大女儿——一个七八岁的总角女童,生得像她父亲,很是英气。
司马黎走在廊下,远远地便看见这母女俩。
她脚下顿了顿,还是决定绕道走开的好。她一转身,又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遥遥而来,一身秋香色的衣裳在这昏暗的天色里,显得极为扎眼。
她多瞥了一眼,发现这人是陈登。
想起前几日初见时,他对她做的口型,她又犹豫下来,不知该不该走。
陈登似乎知道她与郭嘉的关系,只是不知他有何用意。
若是陈登现在已经在暗地里为曹操谋事……那便好办了。
她站在廊下踌躇了片刻,陈登已走上前来,踱进那亭中,似欲与许夫人攀谈。
见状,司马黎略一思忖,身形一错,藏身到一旁的木柱后,听起墙角来。
“夫人您在这里空等,主公也不会见您的啊。”只听陈登重叹一声,苦口婆心地劝着许夫人。
坐在那亭中,抬眼便可望见扶霜的房间。
原来许夫人是在此等着见吕布一面么?
许夫人冷哼一声,愤恨道:“他竟敢答应袁术的婚约!要把我那么小的玲儿嫁到那南蛮之地,我决不允许!我必须见他!”
吕布先前是答应了袁术的婚盟之约,把自己的长女嫁给袁术的儿子,是一桩彻头彻尾的政治联姻。只是吕玲还只是垂髫年纪,再过几月,就要被送到袁术那里去,许夫人这个当母亲的怎么肯?
只是她又不如吕布强硬,只肯在外面干巴巴地等,不敢直接闯进去相求于吕布,更不想让扶霜看她的笑话。
司马黎暗自把前因后果捋顺了,又听陈登说道:“唉,主公只是一时糊涂。袁术狡猾多疑,实属不该与其同谋。登早有此意劝主公另寻他法,解除女公子的婚约。登此番来,也是为了这事。”
“这……”许夫人似是不敢置信自己遇见了同盟,她迟疑道:“陈校尉愿助我母女?”
“登只是竭力为主公谋事。”
许夫人的言辞已是有些激动了,她道:“若陈校尉能说动夫君,我定当重谢。”
随后又是陈登谦和的呵呵笑声。
司马黎躲在暗处听着没什么意思,只知陈登有意讨好许夫人,似乎只是为了求一个赏赐。她思索着转过身,正待离去,忽见远处有个人正一脸讶然地看着自己。
她定睛一看,第一眼只觉这个人有些眼熟,第二眼就想起来者是谁了。
颍川陈群!
她来不及琢磨为何陈群会出现在这,只知自己激动兴奋之情无以言表。纵使她未曾与陈群说过几回话,眼下却是见了亲人一般,按捺着涕零之情,快步走上前,生怕他跑了。
“长文先生。”她还算有礼地问了声好,谢天谢地她还记得陈群的表字。
陈群上次见她,还是数年前在长安,司马懿带她去掺合什么劳什子棋局,结果这一局棋下了好几年也没结束。
他愣了一瞬,终于记起司马黎的身份,作揖礼道:“原来是仲达的妹妹。”
“正是。”司马黎两手放在身前,被袖子遮着,忍不住颤了颤。她四下望望,见无人经过,便问向陈群:“长文先生怎会在徐州?”
“群与家父暂居徐州,今日受温侯之邀过府一叙。”陈群看出了她眼底难耐的激动,虽不明所以,却还是有礼以答。他语带关切地问道:“女君又怎会在此?”
这算是给司马黎开了个头。她恳切地说道:“可否请长文先生帮我一个忙?我会滞留在此实属无奈,能否请先生帮我告知奉孝,就道我在此无恙,定当另寻机会在兖州相见……”
“奉孝?”陈群讶异了一声,随即蹙起眉道:“群冒昧了,不知女君与奉孝是何故?”
“……”司马黎抿了抿唇,垂眸道:“我是他妻子。”
这回,陈群更惊讶了。在他惊讶过后,眸中色也复杂了几许。
司马黎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若非知道他与郭嘉是老同学,又是荀彧的好友、曹操的得力能臣,她也不敢如此唐突地拜托他。
算算日子,她和郭嘉分别已有月余,不急才怪。
“如此……”陈群很快恢复常态,彬彬有礼。他起了个话头,正欲说下去,司马黎就听背后传来一道打招呼声——
“长文,许久不见了。”
笑呵呵的声音里沉稳有度,是陈登。
司马黎叹了一声,毕竟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