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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同脸拿了几本书给我,《女诫》、《内则》、《列女传》,皆为束缚女子的精神枷锁。我不愿看,便冷嘲热讽:“要婊~子去遵守三从四德,未免太可笑了!”
“还是看看吧。”朱同脸的态度倒也平静:“在离开之前,你最起码要守这里的规矩,免得惹上是非。”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知他并不会真心放我走,却想以此为借口约束我,我很是不屑:“等你什么时候能做到从一而终,当我的表率,再来教训我吧。”
“从一而终?本王暂时还做不到,但是我会让你做到。”他笑了,解下我的衣衫,又是一番云雨,“你这身子真叫人怜惜,我怎么会愿意让别人分享?”
“你骗了我一路,这么快就露底了?”我恼怒之极,屈膝快速击向他的裆部,冷冷地说道:“我会让你为此而后悔。”
朱同脸没有防备,痛得将身子弓成了虾米。见我起身,一把揽住我的腰,重新将我压在身下。他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你这狠毒的女子,究竟想干什么?本王忍你,容你,让你锦衣玉食,不用卑躬屈膝地过活。若换成其他女子,早感激涕零,许下三生了!你为何不感动,不愿正眼看我?”
他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而我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心中渐渐湮灭的恨意再次升起,却带着几分委屈,以及妥协。我吁了口气,许久,第一次正视朱同脸的眼睛:“只要你休了所有的妻妾,我便跟你过活。”
心跳突然停止。我后知后觉,发现他的眼睛竟是如此夺目。略带内双的狭长凤眼,深褐色的瞳仁,光华照得人无法逼视。也许是经历多,他的眼睛看上去有些世故复杂,不如段玄的透亮纯净、不如八道的古怪机灵。然而正是这双眼,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坚定如铁,犀利如锋,稳重而大气,仿佛能穿透人的内心,像漩涡一样将人深深地吸引进去。
一花一世界,更何况这是一照应千花万叶的眼珠。我突然后悔去看他。
门外传来匆匆而过的脚步声。朱珠提着食盒进来,将小炕桌摆放在罗汉床中间,打开食盒,将饭菜碗筷端出来摆好。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像做了亏心事一般。料到应该听到了我和朱同脸的对话,我却觉得无所谓,起身坐好,拿起筷子吃一口东西,喝一口药。
朱同脸也已穿好了衣服,他说要留下与我共食,让朱珠再拿副碗筷过来。朱珠面露惊异,行了礼之后,便再次出去了。
朱同脸思考良久,答道:“你容我再斟酌几日,我自会给你答案。”
我并不认为朱同脸真会为我休掉所有的妻妾。在这个重视出身的年代里,以妾为妻本是有违例律的事,终会受人耻笑。而且朱同脸有多少个女人,我根本不在乎,因为我不爱他,这只是搪塞他的借口。
我笑了:“那就静候夫君佳音。”
作者有话要说:① 参考了谭文熙的《中国物价史》。但因为社会环境、季节等因素,会有浮动(貌似万历年间的一尺绣花绢布,需要三十厘。古代女人的衣服长裙曳地,广袖善舞,里三层外三层,怎么也需要几丈,再加个手工费、内衣、丝鞋之类的。o(╯□╰)o,好难算)。据《醒世姻缘传》第三十六回说有个叫沈善乐的裁缝,将县官从南京使了十七两银子购得的大红劈丝圆领连同补子、打算做成的吉服给人家做坏了,女猪好歹算皇亲国戚了,布料应该会更好一些,但应该比吉服差一些什么的,再加上地域、时间的差价神马,就这个价格吧。还有就是那补品的价格,咱找不到o(╯□╰)o,不晓得是多还是少。
21、树敌 。。。
朱珠为朱同脸送来了碗筷,开口道:“王爷您不是已经与王妃吃过了?”意识到自己多嘴,她立马缄口不言:“奴婢犯了不敬之辞,还请王爷恕罪。”
“无碍!”朱同脸没跟她计较,待她将饭盛好后,说道:“夫人身子虚弱,饮食起居皆不可马虎,饭菜要单独做,熬药记得用井华水。夫人喜欢安静,休息的时候莫要惊扰她,记住了吗?”
朱珠点头:“记住了。”
朱同脸吃了饭,叫王府的总管带人过来,将我屋内的家具换成新的,又将园中的杂草清理干净。这园子在王府最偏【奇】僻的角落里,好像久【书】无人居,俨然成了一座【网】小型野生动物园。闯进一堆人后,耗子麻雀一溜烟全都跑了出来。
朱珠正坐在房门口绣花,突见一老鼠“吱”地从脚底钻过,吓得连忙跳起,高声尖叫起来。
房内点了香炉,青烟袅袅。我昏昏沉沉,突被惊醒,正巧想找个人说话,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应声,我又问了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朱珠,”她半天才回答我:“夫人你不早就知道了吗?”
“是珍珠的珠吗?”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蠢猪至少还能放屁,这珠连屁都不会放一个。”
听出我在骂她,朱珠脸上的表情很难堪。她虽瞧不起我,但我好歹是王爷的女人,就算没有名分也比她的地位高,便只有忍气吞声。
那耗子在房内悉悉邃邃地乱动,实在扰人。我叫朱珠:“去抓只猫过来。”
她还是不吭声。我不得不再重复一遍:“去抓只猫过来,不然你自己将老鼠捉了。”
朱珠这才不情愿地说了一声“是”,然后出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她将朱同脸的正妃也带了过来。
“听说你要王爷休了我们?”王妃让人搬了把椅子坐在我面前,正色道。她的身后站着一群人,四个侧妃以及一帮奴才,同仇敌忾,像对待阶级敌人那样仇视着我。
有人叫我起来跪拜。可我偏不起,赖在床上,觉得这一群女人真可笑:“你喜欢将自己的夫君与他人共享,自己却随时有可能被休掉吗?你喜欢,但我不喜欢!”
她惊愕,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所谓夫为妻纲,将夫比天。萧氏你已犯了七出之罪,我有权代王爷休了你。你若认错,我自当既往不咎,给你一次机会。”
我简直高兴极了,赶紧起身,将仪表打理好,向王妃道了万福:“萧氏谢过王妃,感谢王妃替王爷休了我,让我恢复自由身。”说完我便转身踏出门槛,准备堂而皇之地走掉。
“站住!”估摸着我要是真走了,会被朱同脸责难,王妃顿时气煞,大声喝道:“宁王府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还不快给我回来!”
“宁王府?”我忽然想起一些历史,转而问道:“敢问这王爷的大名可是朱宸濠?”
“萧氏大胆!你不过是王爷买来的娼妓,竟敢直呼王爷的名讳。”王妃训道:“既然进了宁王府,就该恪守妇道。莫要仗着一时的宠爱,得寸进尺,到最后却落得惨淡收场,后悔晚矣。”
知她是那在宸濠之乱中投江自殉的娄妃,我笑了笑:“萧氏有自知之明,不需要王妃提醒。”
那朱珠一脸奴才式的傲慢,狗仗人势,未等王妃下令,上前便给我一个耳刮子,“此人竟不将王妃看在眼里,还请王妃准奴婢替您教训此人。”
那巴掌掴得极狠。我的身体本已虚弱,根本受不住,一个趔趄,便往地上栽。朱同脸正巧过来,撞到这一幕,怒不可遏,顺势将我搂入怀中,训斥道:“大胆奴婢,连主子也敢打!”
朱珠见朱同脸竟然动怒,情知不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奴婢该死,请王爷恕罪!”
朱同脸——不,我应该叫他朱宸濠才是。他强迫我到了宁王府,不能给我独爱,却让我受到屈辱。我逃不掉,便只有克己,以为获得一份安宁,然而只是徒劳。我泪雨婆娑,竟贴着朱同脸的胸口嘤嘤哭泣起来。
朱同脸没想到我会将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身子一震,抚着我的后背,命人将朱珠拖出去,“给我打二十鞭,不得轻饶!”
朱珠还未被打,就已经开始惨叫,哀嚎。那王妃看不过去,向朱同脸行了行礼,求情道:“珠儿不过是替妾身教训一下萧氏。就算有错,错的也是妾身,王爷犯不着跟一个奴婢计较,要罚就罚妾身吧。”
王妃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击中朱同脸的软肋。他深知我的脾性,遇事不肯低头,错也不一定是别人的错。就算王妃犯了妒忌,也是我让他休妻在先。
朱同脸语气缓和了些:“这等奴婢,不知尊卑。若不教训,日后怕还要惹祸。”语毕,却并不退让,任由那朱珠在初春时节被王府里的阉人剥去衣裳,抽得皮开肉绽。
朱同脸说道:“楠儿身子弱,经不起打。若做错了什么事,王妃骂她便是,莫要动手。”
见朱同脸摆明了向我,屋里的人神态各异,或义愤填膺,或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但无不透露出一个讯息:朱同脸竟然看上我这种青楼出身的病秧子,真是鬼迷了心窍。
王妃虽面子上难堪,但好歹是大户人家出身,不失风范,再次向朱同脸行礼,道:“妾身记住了。萧氏是王爷的心头宝,妾身动不得,妾身先行告退。”
王妃带着人走了,但我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平复。朱同脸就是朱宸濠,正德十四年引兵叛乱,不出两个月便兵败被诛,除去封国。我若真与他在一起,便是自寻死路,而且会死得很难看。
朱同脸用嘴吹我的脸,如温煦的风,撩拨心性。见我垂着眼睑,不动弹,他开口道:“痛吗?”
我摇头:“不痛。”
朱同脸说:“本王会再给你挑个婢女过来。”
“不,”我拒绝了他:“我只要朱珠。”
朱同脸依旧怒不可遏:“她目中无人,你要她何用?”
“人都喜欢征服自己得不到的东西,难道不是吗?”我转过头,正巧碰上他的唇。古人是不会接吻的①,朱同脸没有任何的反应,可我却为此而心慌气促:“我和你都一样。”
“好,依你就是!”朱同脸觉察到我的反应,大笑,还以为我已被他征服,想要那个,便又是一番缠绵:“但凡休妻总要名正言顺,不能图一时之快,落人口舌。不过在这之前,谁若再敢欺侮你,我定不容她。”
和一群将死的无聊女人争名分,实非我愿。我想的始终是如何避免这场灾祸,而不是等朱同脸将我厌弃了之后,还要跟着陪葬。我说:“王爷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做。她们将自己的一生给了王爷,却落得如此下场,只会让我看到自己的结局。选择在王爷抛弃我之前,先将王爷抛弃。”
朱同脸听出弦外之音,笑言:“你终于对本王动了心么?”
“没有!”他的笑像极了吴桥,稳重温煦,却不失精明。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只是想要安定的日子,碰巧你能暂时给我罢了。”
说完我便困了,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我吃了睡,醒了便偶尔到院子里晒太阳,或是躺在床上估摸着如何才能逃掉。我成了最无用的米虫,由于水土不服,又病了一场,几乎不成人形。正因为这样,反而让朱同脸愈加怜惜,一有空便陪在我身边,好吃好喝好玩的差不多都给我送过来,更不用像其他妾室那样每日一大清早就要去做给正妃请安之类的事情。
朱同脸警告那朱珠,日后我不管做什么,都不能与人说三道四,否则惹出什么事来,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虽然有朱同脸给我撑腰,但我觉得自己始终不能太嚣张,又见她年纪小,对她还算客气,吃的几乎和我一样,见她偷懒耍滑也并不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