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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嫂,你真的是读过医科的高材生么?可真够……”尔宜过来看了有半晌,终于没办法忍受,夺了书扔到一边,拖着静漪去马厩。“陪我去看看小灰。”
尔宜给那匹小马取名小灰。
静漪从除夕夜和陶骧一起救了那匹小马,之后还没有去过马厩。小灰马的名字起的草草了事,长的却很有精神。这个引起玛丽女王难产的家伙,先天就比别的小马要大一圈儿。二十天过去了,在玛丽充足的奶水和马夫们悉心照料下,果真长的更加壮实。
静漪和尔宜在玛丽的马舍外看着这对亲昵的母子媲。
尔宜拿了胡萝卜逗弄小灰,说:“可爱……我每天都来看。来了就舍不得走,恨不得在这儿安张床。七哥说我要发疯。他可忘了当年他怎么照顾玛丽的了……七嫂,我教你骑马?奶奶说过的。”
静漪摇摇头。伸手摸着小灰。这小马驹儿比白狮可容易亲近的多。那白狮到现在还只会用扑人来表达它的喜好。天暖了它开始褪毛,好好儿的一身衣裳给它一扑,白毛毛一片……她皱眉。
“七哥那么多好马,你喜欢哪一匹,就跟他要去。不过,你可得转着弯儿说……”尔宜笑嘻嘻地看着静漪。
“他倒是说过一次。我没要。”静漪不在意地说。
尔宜讶异地问:“什么?”
“嗯。”静漪点头。
“七嫂!我七哥可是守财奴,想要他的马,难着呢……他自个儿开口说让给你,你还不要?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尔宜终于说出实话来。
“不就是……”静漪住了口。尔宜一脸的愕然看上去绝不是装的。
尔宜叹口气,说:“我举手投降。”
静漪看尔宜果然做了个举手的动作,说:“不就是一匹马么……再说我确实没有兴趣。”
“可是七嫂,学校里该有马术课的?我知道你们那样的贵族女子学校,马术课是一定要上的呀。”尔宜笑着说,“那时候母亲也想让我跟大姐似的,去上海读书。可是我去了看看,不喜欢。受不了那拘束。”
静漪说:“上……也是上过一学期的。其实那些课程,习惯了倒也好。”
她和尔宜细聊下去,才知道陶家大小姐尔安是之鸾的校友。不说尔宜不喜,她也不能适应那完全贵族化的课程。
身后的马舍里忽然发出巨响,小灰正吃着胡萝卜,被这一声巨响吓的蹦跳着逃到玛丽身边去了。
尔宜和静漪也被吓了一跳。
尔宜一指那间被封闭起来的马舍,笑道:“又在耍脾气了。”她说着,过去打开那门上的一个小小的出气口。不一会儿,两只呼哧呼哧出着热气的鼻孔露出来,又过了一会儿,干脆开始咬出气口边缘的木料铁皮……静漪好奇地凑近些看看,问:“这匹马是怎么回事?”
“别管它了。七哥这阵子,天天早上都跟它斗心眼子呢。我看七哥把这当一乐儿,也不着急。那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驯服了。”尔宜笑着说。
静漪看着出气孔里露出来的洁白的马齿,整齐,新鲜,应该是匹刚刚长成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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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七嫂,咱们出去跑跑的。”尔宜拉着静漪,吩咐马夫把玛丽女王和小灰给牵出去让它们跑一跑。她亲自去挑了两匹马,要静漪和她一起遛弯儿。
静漪没有换骑马装,是怎么也不肯上马的。
尔宜拗不过她。不过想起家中有预备侧骑马鞍,一定让人去找了来。静漪在马场边等着,看尔宜骑马。侧骑马鞍还是找了来安上,尔宜策马跑回来,等着静漪上马。静漪已经有太久没有练习过,简直跟生手没有两样。上了马更有些战战兢兢。还好尔宜给她选的这匹马脾气好的很。尔宜替她牵着缰绳,带着静漪慢慢溜达了几圈儿,才放手让静漪自己来。
静漪把缰绳攥在手中,控马而行。
“很像样嘛,七嫂。”尔宜退远些,笑道。
静漪对她笑笑。
还是有点紧张,攥着缰绳的手不知不觉就特别用力……等到她可以小跑起来,天色已经暗了。她这才发现马场里只剩她一个,忙回头找尔宜。尔宜坐在围栏上,发现她回头,扬了扬马鞭。她使马头调转,向尔宜跑过来。
尔宜笑着拿马鞭一指,说:“看。”
静漪望过去,紧邻的小马场里,一匹瘦的露出宽大骨骼的黑马正在奔跑。而马场中央,陶骧手里拿了一个绳圈,随着黑马奔跑的方向,他也在转圈,随时准备要把黑马套住。
陶骧似乎并没有看见她们,他专注地做着这件事。
尔宜笑道:“这马,马舍的后门直通这小马场。每天把它赶出来、赶回去都是个力气活儿……七哥驯马还是有一手的,就是这回遇到这硬茬子了。”
静漪听尔宜语气里颇有点幸灾乐祸,看着陶骧那神气,仿佛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马不像是家生的。”她说。
“科拉亲王送七哥的礼物。七哥以前也有过一匹这样的宝马,和玛丽女王一般大小。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死了,玛丽女王归了我。七哥难受了一阵子呢……”尔宜叹口气。
“呀。”静漪见陶骧出其不意地将绳圈套到马脖子上,紧跟着黑马的步子跑了十几步之后便翻身上马——黑马狂奔起来,试图将他摔下来。陶骧压低身子,紧贴在马背上,手牢牢地抓着马鬃。黑马见奔跑甩不掉紧紧贴着它的陶骧,就开始翻腾跳跃……静漪看的紧张。
黑马突然前蹄腾空,疯狂地蹬着蹄子,跳跃着,终于将陶骧从背上甩了下来。
静漪见黑马一转身,前蹄扬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踏上去,陶骧迅速翻身,黑马踏空,刹住脚步,地上的沙尘被掀起老高。陶骧翻身起立。
“七哥小心啊!”尔宜忍不住大喊。
陶骧谨慎地退着,黑马一动不动,昂着头看他。
他突然冲着黑马跑过去,黑马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样正面攻击,还没有做出反应,陶骧已经翻身上马,将它脖子上还套着的绳圈勒紧,抓着马鬃,防止它将自己甩下去……黑马疯了似的,在小马场里跳跃的如同一只青蛙。
陶骧被它又甩下来两次。
然而他在马背上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静漪和尔宜已经忘了时间,马夫们早早将马灯挑起来,聚在一旁看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黑马也许是累了,再一次被勒紧绳圈之后,它没有那么激烈地反抗了。陶骧也不敢大意,控着绳索,随着它跑了几圈。
“七哥好样的!”尔宜笑着叫起来。
陶骧回过头来,看了这边一眼。
静漪正望着他。
他似乎是在笑,可是正要指挥黑马往这边来时,黑马突然一个甩身,他整个被甩落在地……眼看着四周的尘土扬了起来,他抬手一挥,以为这家伙又要攻击他了,正想翻身躲避,黑马已经靠近了他,那大鼻孔动了动,喷出热气来,对着他的脸,一拱。
陶骧竟被这一拱弄的愣了下,好一会儿,手掌才落在马鼻子上,摸了摸。
黑马立时打了个喷嚏。
陶骧就被喷了一脸口水鼻涕,脸上湿乎乎的一片。他抬起手臂来蹭了蹭脸,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围栏边的人已经笑作一团。
他转头:“还不过来帮忙?”
他挥了下手,眼前的烟尘散去,那么多人在笑,静漪也在笑……
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画 (九)
马行健过来把他拉起来。他这一走动,才觉得身上简直没有一处不疼,还又脏又臭的。他看了看身后的黑马——马夫牵着它,还是很不服气地嘶鸣着甩头。于是他过去,拍了拍它的背,交代着:“以后不管谁伺候,都小心些。它可不是赛雪。犯了性,不认人的。”
“七爷您的马,没有哪个是好脾气的。赛雪也不好伺候啊。”那马夫一脸的泥汗,笑嘻嘻地说。
陶骧一笑,挥了挥手。
他走到马场边,静漪还在那里。
谁也没说什么,很自然地,她走在他身边。
尔宜高高兴兴地牵着她的玛丽和小灰回马舍了。等着她的工夫,陶骧问:“不是说不会骑马吗?”
他来的时候,看着她正玩的高兴。虽然生疏,看得出来受过很好的骑术训练。
“只会侧骑,不算。”静漪说。
陶骧想说什么,忽觉得浑身湿冷黏腻。马行健将他的外衣取来,他都嫌沉重。倒是静漪替他拿了,他拗不过才穿好。这一来,早将刚刚想说的话,抛在一旁。
“你以后还是小心些。”静漪轻声说。看他驯马,很有点不要命的架势,让人胆战心惊的。
陶骧看看她,没吭声。
静漪以为他嫌自己多事,也不再说什么媲。
回去张妈看到两人都是一身尘土,忙张罗着让人给他们放水洗浴。
静漪去骑马是毫无准备的,帽子都没戴一顶,此时头发里都是尘土,这一洗颇费了点时辰。等她出来,陶骧已经收拾停当、在起居室里正踱着步子。
陶骧看静漪换了件衣裳,这几天天气见了暖和,她穿的没那么臃肿了。
想想时间过的也快,院子里的梅花开了也落了,过不久,桃花都该含苞待放了……
静漪见他出神,轻声问:“还不走吗?”
他说了今晚有事要出门,并没有说什么事。
穿的是寻常出门的衣裳,可见不是公务。
她略觉不自在,瞥见桌上的一摞报纸,顺手拿起来翻着。
陶骧把外衣穿好,看到静漪打开报纸就跟被定在那里似的,已经有一会儿不动。他皱了下眉。
她迅速地看了他一眼,把报纸合上。
陶骧点了支烟。他望着静漪,那一眼若惊鸿一瞥,说不出眼神里面有些什么。那么大的一对眼睛,可以包含的东西太多了。
静将报纸叠好,整整齐齐地依旧放回茶几上。
她看了看时间,说:“你该出门了……我得去奶奶那里。”
陶骧反而坐下来,静漪下楼去,脚步快极了……
他嘴角一牵。
“七少?”马行健上来催他。
陶骧把这份沪上的英文报纸拿在手里。稍稍一翻,马上找到那则消息,虽然不是在头版,文章配上相片,还是很显眼:《当红名伶,香消玉殒》——筱玉仙同琴师一行,搭乘自北平往济南去的飞机,因大雾坠落山崖。一行十七人,连机组成员在内,无一生还。筱玉仙的遗照,巧笑倩兮;飞机坠落现场,一派狼藉……这等程度的坠机,恐怕结果是尸骨难寻。
他将报纸丢下,看张妈上来送茶水,问道:“报纸都是按时送上来的?”
张妈见问,忙回答:“是。当日到了,当日送上来给少奶奶的。同少爷书房里的一样。”
马行健看看陶骧,问:“是不是……”
陶骧想到静漪那样子,站起来系着颌下的扣子。
马行健看看他脸色,没敢再出声。
陶骧款步下楼。
……
静漪在陶老夫人那里就被陶夫人派人来叫过去。
她以为婆婆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她,不想她到了,陶夫人就说是有从南来的新奇水果,让她顺便带回去。说是白家让空运过来的,还都新鲜着。
水果当然只是借口,陶夫人倒和她说了些话。自从雅媚走后,静漪开始觉得陶夫人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她能感觉出来。
“夏天的时候还有荔枝。白家太太知道咱们每年都让人采买,亲自过问这一桩事。那东西家里只有老太太和老七爱吃,年年也得费劲弄一些回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水果?”陶夫人笑着问静漪。
“葡萄。”静漪老实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