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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轻声说:“能不能……把囡囡还给我……我真想她。”
她眼中蓄满了泪。
她说陶骧我是有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但离开你的时候,我没想过会亲手害你那么被动。这些年我已经受够惩罚,如今我回来,就是想要囡囡。我想她,做梦的时候、醒着的时候,只要我的心有半丝空隙,就会被她的影子塞满……这么多年我却连她的半点消息都不敢打听。陶骧沉默着,点了烟,说:“很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他弯身按铃,让路四海照旧送静漪回去。
静漪眼中的泪终于落下。
陶骧等她离去,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沪上的冬季特有的阴冷,总让他有些不舒服。可此时他竟有点通身舒泰,仿佛淤积许久的河道,被洪水硬是冲开了堤防……他走在林荫道上,跟着他的路四海轻声的哼着军歌。
远处车灯闪过来,不久便听到车响。
“舅舅!”车窗里探身出来喊他的是外甥傅延朗。车一停,延朗扶着方向盘,对着车里笑着说了句什么。车门一开,遂心先跳了下来,叫了声爸爸。
他点点头。
随后下来的是母亲胡氏和长姐陶尔安,看到他将遂心抱起来,都微笑了。
他听到长姐问他,怎么有闲心出来散步了,笑的颇有些深意,道:“刚刚那是谁的车?”
“看侧影是个女子,可不是美珍的车,那是谁?”陶夫人问。
陶骧看了遂心,说:“一位很重要的客人。”
然后他在母亲和长姐诧异的目光中,抱着遂心先走了。
……
程静漪回到家中已近午夜,管家和李婶还在等她。
她已经没有气力和他们多说一句话,上楼去,礼服都没脱,就穿着满身的钻石缩到床上去。黑而暗的整夜过去,她睡的沉实。睁眼看到一杯牛奶搁在床头,她竟喃喃自语:“……我不想喝……”
并没有回声,半晌她惊起。
牛奶已经凉透,想必是昨晚李婶给她放在床头预备给她安睡的。
她去洗了个冷水澡,才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
昨天晚上和陶骧说过的所有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是刻在了心头。刀刻的、鲜血淋漓的痕迹都还在……她全副武装、满身铠甲地对着他,结果又是她,几乎溃不成军。
陶骧让人送她回来,临走前他说,他无意改变遂心的生活。
遂心这些年来几乎是陶家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老祖母和姑祖母最后的日子因为有这个孩子的陪伴,过的很快活,走的也很安详。为此他应该谢谢她。尽管割舍地很痛苦,她毕竟将遂心留给了陶家。在陶家备受宠爱的遂心长的很好,让她不必担心。
无意改变遂心的生活……静漪被冷水浸透的身子冷的也像冰一般。
他的生活都要改变了,还无意改变遂心的生活……
静漪抽了条毛巾裹了自己。
她今日还要去工作,必须打起精神来。
出门前已经接到两个电话,平永安和傅家俊的秘书,转述各自老板的意思,问她何时有时间,谈一下有关捐助慈济的事宜——多日来不眠不休的辛苦,总算是有了回报。她欣慰之余忍不住攥拳。虽知往下要做的工作只有更多,还是很有点兴奋。
她看到客厅里摆放的花篮,满满的全是白玫瑰。
李婶说是梅先生差人送来的。
她想了想,除了梅季康,再没有旁的梅先生会这么客气的。
她抽了花篮上放置的卡片,上车后才打开看。
梅季康的字同他的人一般清秀潇洒。他写卡片来,除了感谢昨晚的招待,也是约她一同用晚餐的。她拿着卡片发了一会儿怔,才合上放进手袋里……到医院她特意在大门口便下了车。几乎每迈出一步都会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从未觉得这声“程院长早”是如此的好听,从前她只爱听人叫她“程医生”。她看了看半截在雾气中的办公大楼,也从未觉得慈济
是如此的雄伟,仿佛屹立东方,永远不会倒下。
梅艳春在办公室门口站着,笑靥如花。
看样子心情也很好。
果然梅艳春一边替她挂起大衣,一边向她汇报。静漪坐下来听着,原来除了同她联络的两位,还有两位巨贾直接遣人送来了支票,加上通知她预备往慈济运营基金的银行账户拨款的,她粗粗一算,到目前为止这些钱应付眼下的难题已经绰绰有余。
470第二十五章 云开雨霁的虹 (二)
梅艳春见静漪坐在椅子上听完她的汇报,含着笑意,半晌不言语,问:“程院长,您怎么看?”
“当然是能多争取些更好。 ”静漪微笑着说。她的精神大为振奋。
梅艳春拍着手,说:“我就是这主意呢!”
静漪松口气,说:“总算有成效。等新院长来了,我可以卸去这副重担。”
她说着,揉着肩膀,仿佛肩上真有一副重担在挑,已经将她压的腰酸背痛似的腼。
梅艳春犹豫了下,说:“恐怕……”
静漪抬眼看她。
梅艳春将一份电报放在她面前,说:“dr。johnson染疾,不能赴任。揍”
静漪几乎倒吸一口凉气。
她打开电报仔细一看,暗暗叫苦。电报中不但说明dr。johnson染疾不能来中国就职,更明确告之她必须坚守职位……她想起恩师那慈祥中含着威严的目光,也许从她离开巴尔的摩的那天起,恩师便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安排。
她觉得自己并非不能胜任这个职责。但从她本心来讲,她宁可早日回到她的工作中去,清静地做专科医生。她可以亲手接生可爱的粉嘟嘟的婴儿,听到他们来到世界上的第一声哭叫,是十分美妙的……当然,如果如愿能够带走遂心就更好了。
她想到这里,心里一痛。刚刚振奋起来的精神也低落下来。
梅艳春看着她,有些奇怪。
静漪把电报放下,问:“小梅,与平先生和傅先生的见面都约在了什么时间?”
小梅照着她的笔记本念给她听。
她把这几个重要约会分别安排在了两天。
逄敦煌的副官说逄军长一早就出门了。问她有什么事情。她语塞,仿佛找他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于是含糊地说不必了。
“怎么那么着急找我?”逄敦煌那里背景嘈杂,对着话筒大声吼。
静漪说:“我可没着急。”
“没有才怪。我跑到这里来都找得到我……晚上可有一顿饭给我?”逄敦煌又大声吼。
“好。”静漪很痛快地答应。
逄敦煌昨晚负气离去,她觉得心中不安。
他们是多年未见的老友,总要找个机会坐下来聊一聊这些年各自的经历。她也有些话想同敦煌说。他总是为着她好,不吝惜给她支持,也会毫不犹豫地教训她。她是何其幸运,得了逄敦煌这样的朋友。十余年了,他们从认得到现在,已有这么久……这十余年的经历,她甚至觉得像活了几辈子。而逄敦煌始终都给她支持。
小梅进来给她送上咖啡,她看看小梅,微笑。
小梅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又问不出什么,便出去了。
静漪把咖啡慢慢地啜着,听到树枝敲打窗子的声音,她回头。雾蒙蒙的天,冷的很。她搓着手,看到手指上的戒指……陶骧那些话语也钻进耳朵里来。
直到此刻,她还是不能想象,她是如何不但面对了他,还对他讲出了那么沉重和痛苦的往事的……他也如此。
她再不想承认,也还是能体会到,他的痛苦并不比她少。
被敲门声惊动,她手一晃,杯中的咖啡泼了点出来,洇进毛衣里,沁凉。
“请进。”她拿了毛巾擦着衣服。
“程院长,有客人。”小梅进来,神色竟有些异样。
静漪就知道来客一定非比寻常,果然小梅压低声音说“是夫人”。
现如今当得起“夫人”称号的,静漪不做第二人想。
她说:“请。”
话音一落,小梅还没有转身,外面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身上是黑色的“一口钟”。她和她的丈夫一样,偏爱这样一件看上去更加令人高高在上的外袍。不过此时,外面在下雨,一口钟倒是能隔了寒气。
静漪开口叫她:“三嫂。”
索雁临示意侍从官将门关好。她美丽的眼睛望着静漪。
长久未见,索雁临依旧是高高的身材,然而比起当年来,显得稍稍丰腴了些,就愈发高贵。
“你还肯叫我声三嫂,怎么就总不肯见我一面?”索雁临将手套摘下来,走过来,捧着静漪的肩膀,看看她,眼睛里闪着泪光。眼看那泪就要落下来,只是她控制的极好。“你让我好等,静漪。”
静漪被索雁临拥抱,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多年不变的浓郁芬芳,绝不张扬。
“三嫂,你我今日之身份地位,相差悬殊。贸然相见,多有不便。”静漪请索雁临坐下,坦白地说出自己的顾虑。这是托词,却也是实话。
索雁临沉吟。
小梅将咖啡奉上。静漪和雁临看到上来的咖啡是清咖,都会心一笑。
“你有个很乖巧的秘书。”索雁临道。并没有碰那咖啡。
静漪看着索雁临深邃的眸子,微微一笑。
她无话可主动说,因此等着索雁临开口。
果不其然索雁临道:“我来是想劝你去南京的。之忱惦记你。父亲和母亲更是惦记你。如果你实在不想见之忱,下个月他会去巡视战区,我将陪同他前往。大约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他不在南京。”
“三嫂,我……”
“静漪,何苦固执如此?父母亲年事已高,就是你三哥,也已经生了白发。陶骧都已经放下,你呢?”索雁临直视静漪。她是位美丽优雅的女士,可目光中总有些令人不能忽略的威严。
静漪抿着唇。
陶骧放下……她心里一阵乱颤。
陶骧就算是放下了,也还不打算放过她。
“三嫂,等我争取到遂心,我就不再固执。”静漪问。
索雁临半晌不语。
“三嫂,”静漪转着手上的戒指,“我是想回去探望母亲的。”
索雁临点点头,说:“母亲最惦念你。父亲虽从来不提,每年你生辰,父亲总记得让人做面。”
“他们都好吗?”静漪问。
“三太太年前过世,胃癌。四太太还好。三太太一走,现如今陪着母亲的,多半是她。怹们都见了老。静漪,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程家也有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再有什么,也请你暂时放一放,給怹们一点慰藉。而且,父亲身体这两年也不太好了。”索雁临说。
静漪沉默。
索雁临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让静漪改变态度自然非一日一时之功。
“我另外还有活动安排,就不在你这里多耽搁了。我们改日见面再详聊。今天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索雁临说着,从手袋里拿出一张纸片来,放在茶几上。
静漪看出来是支票,忙推辞。
“这不是给你的。知道你是不想沾我们的光。我从私人的账户里拨出一点款项来资助慈济。虽是杯水车薪,也算是对你的一点支持。不要拒绝。你也是事业女性,知道该怎么公私分明。”索雁临认真地说。
“既然是这样,我就替慈济全体同仁谢过三嫂。”静漪收了支票。
索雁临听着静漪滴水不漏的应答,无懈可击的客气和礼貌之余,让她未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比起当年三嫂三嫂的叫着她的那个娇憨的少女,或者面红耳赤和她分解事理的那个静漪,眼下这个成熟理智的女子,让她觉得陌生。
但她还是说静漪,我们等你回家。
静漪没有立即表示什么。
不过她还是在静漪眼中看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