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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惘然道:“你瞧,这些纵横交错的影子多像人的一生?”
他亦注目于石板上随风微晃的树影,良久,叹道:“小时候曾有一个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人的命运,就如这地上斑驳的树影,每一笔的风云际会,都源自于日月星辰的照耀。天空则是这世间最别具匠心的戏法师,它只需挪动几下繁星的布景,天下苍生的命运就都在这些光辉的影射之内了。”
他这么说,我突然想起刘基,心中一痛,转头凝视着他道:“你信吗?”
他报之一晒,笑道:“不信。人的命运只在自己手中,关天上的星星什么事!”
我怅然地望着他,不觉苦笑。
他反看着我,不解道:“你笑什么?”
我轻轻摇首,叹道:“我笑你我二人真是可笑,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却连说过的话都是一样的。”
“你也这么认为吗?”他微微一笑,又黯然道:“也许今生今世,只是在这一刻,你我才不会针锋相对。离开滇南,再见面……”
我接口道:“再见面,你我只能是一较高低的仇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错,”他突然朗声而笑,“这样也好,能有一个时刻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敌人,我陈友谅才不会贪逸恶劳,才能时刻保持警惕,才能时刻突破自己。”
我微微摇头,淡笑道:“你总是这样……”
“嘘,你听,”他突然闭上眼睛,陶醉道,“那是什么声音?”
我闻言,仔细听着,欢快的管乐和鼓点伴着歌声穿越茫茫黑夜,远远地飘来。
我想起今晨那些忙碌的庙祝,不觉道:“圣女曾说祭典将持续五天,想来那是寨子里的人在庆祝。”
他蓦地睁开眼,拉起我的手,笑道:“我们去看看吧?”
我的手微微颤抖,下意识的往回抽。
他却握得更紧,诚恳道:“也许是最后一晚了,何不给生命留点美好的念想?”
我听后,不做坚持,任他拉着我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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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飘香,寨子里围满了年轻的男女,明晃晃的灯笼高悬在竹楼上,那竹楼里影影绰绰地立着一个含羞带嗔的苗装女子。
“一盏明灯挂高台,凤凰飞去又飞来。凤凰飞去多连累,桂花好看路远来。”
竹楼下,一个青年男子对着那女子高声唱着。周围的男女都在一旁起哄,好不热闹。
我与陈友谅并肩坐在明快的篝火边,含笑望着欢喜的众人。据说,这是一个苗族小伙子在向他心仪的姑娘求亲。
那姑娘似喜非喜地向外探了一眼,冲着身边的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那个男人就搬着一个板凳放在篝火边。
“一根板凳四条边,双手抬到火笼边。有心有意坐板凳,无心无意蹲火边。”姑娘对着小伙子扬声唱道。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男人都跑去抢那板凳。起初高歌的小伙子眼见情形不妙,对着众人横冲直撞,力图把那些捣乱的男人们清理出现场,场面十分滑稽。
我见状不禁“噗嗤”而笑,陈友谅扭过头来,微笑看着我,无声无息地握紧我的手。
我的笑声凝固了,亦默默望着他,心中百味交杂。
“大河涨水小河浑,不知小河不多深?丢个石头试深浅,唱首山歌试妹心。”
高昂的歌声再次在耳畔响起,我恍然回头望向场中,那个小伙子已经力挫“群雄”,正独占鳌头地霸着那个板凳,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得意姿态。
此刻,阁楼上的苗女已被众人推搡至楼梯口,但见她面上绯红,娇嗔不已。
良久,在众人的催促下,她朱唇轻启,云雀般的美妙歌声轻轻漫出:“月亮出来照高楼,高楼脚下桂花开。妹是桂花香千里,郎是蜜蜂万里来。”
此句一出,场中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大家把他们推到一起,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长相守,永相护,我一直求之不得的这一切,于他们,竟可以这么简单。
我始终微笑着旁观着眼前的幸福故事,一滴泪却悄无声息的充盈在眼中。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仿佛走入了一个幸福的天堂。
只是这幸福却是别人的,此生此世,我于幸福,大概永远只能是一个旁观者吧?
陈友谅默然揽过我的肩膀,那熟悉的温暖并没有让我感到温存,取而代之的却是漫溢不止的悲凉。
今夕明夕复何夕……
只是明日,明日又待如何?
第三卷,山之卷:苗疆秘事 (十)喋血试炼
第二日一早,故尤殿内。
古老的故尤神像在熹微的阳光下泛起神圣的金芒,那些复杂的篆刻昭示着一个民族的沧桑与荣耀。
仲婴正立在神像前,低声吟诵着生涩难懂的文字。
半晌后,他转过身,微笑道:“我已在故尤神面前向各位祷告,相信故尤神会祝福你们!”
明禾双手交叉持于头顶,虔诚道:“神,请爱惜您的子民!”
“支呀——”
故尤神像后,一扇厚重的大门应声而开,里面幽深难辨,隐隐有几盏油灯的微芒。
仲婴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他淡然道:“此间有七大劫难,一入此门,便永无回头之路。诸位,若是反悔还来得及!”
陈友谅果断地说:“巫师不必多言,我们心意已决。”
仲婴点了点头,又悲悯地望着明禾,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道:“请入地狱之门。”
我们几人互望一眼,毫不犹豫地踏入地狱之门。
门内是一条细长的通道,深远不见尽头,却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轰——”
我不由向后探去,身后的门已重重的关上,而仲婴也不见踪影。
陈友谅望着前方的路,叹道:“真看不出,这里哪里像地狱了?”
明禾但笑不语,一尘却说:“只怕,一切还未开始。”
正说着,通道中几盏幽暗的油灯忽然齐刷刷的灭去,光明瞬间被掠走,只有阵阵阴风在其中横行肆虐。
仲婴说过不能带任何助具,所以我们并没有拿火折,此刻周围漆黑难辨,伸手不见五指。
一阵异香远远地飘来,渺渺忽忽的萦绕在四周,让人脑子昏昏沉沉的。
不知谁喊了句:“屏住呼吸!”
我急忙屏气敛神,却依然有些摇摇欲坠,突然有一只温热的手牢牢握住我,道:“这里幽深难辨,我们几人手拉着手,慢慢贴着石壁向前走,千万不要走散了!”
此刻我站在最左边,贴近石壁,右边的人都应声同意!
我们一步一步往前挪着,除了漆黑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不知不觉之间,有冰寒的气息弥漫在整个通道,我微微皱了下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禾的声音传来,她道:“这大概就是第一劫吧,大家小心!”
我点头,却突然想起她是看不见的,不觉苦笑。
周围越来越冷,仿佛置身冰窟。身上单薄的秋衫已不足以抵御这彻骨的严寒,我禁不住微微颤抖,那只握着我的手却更加牢固,尽管它已然毫无温度。
“不要怕!”身边的人低声说,我知道那是陈友谅。
我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缓缓道:“想必这里最不会怕的人应是我。仲婴一定想不到,他所布下的冰寒之劫,我早已承受过了。”
陈友谅宽慰道:“那最好。”
“只是一尘大师有蛊毒在身,他……”我忍不住道。
“无妨,这股寒气反而让我觉得冰凉舒爽,心口也不那么痛了……圣女,你怎么了?”一尘道。
“没……没事,咱们继续走吧。”明禾答道。
不知已走了多久,阴风更盛,寒气愈烈。我的全身都要冻僵了,大家都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阿棠,你还记得迷情散吧?”陈友谅突然说。
我气急,怒道:“这时候你说这个做什么?”
“告诉我,中了迷情散是什么滋味?”
我忽然想起半年前的那个雪夜,那种炙热难忍的灼热痛苦,不禁道:“好像有一把火在烧,汹涌炽烈,就像来自地狱的火。”
明禾突然道:“对,大家不要去想现在的寒冷,就去想火,去寻找热的感觉。这只是幻术,不是真的!”
我闻言,感激地向陈友谅的方向望了一眼,虽然他看不见。
一尘亦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大家不要自乱阵脚,堕往心魔。”
静静凝住心神,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并不是真的冷。刺骨而又真实的寒冷却一重又一重,丝毫不曾减退。
我几乎要绝望了,难道这不是幻觉?
实在太冷了,我颤抖着瘫软在地,手和脚已经冻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陈友谅用力拥着我,将他身上残存的温热一点一点度到我的体内,他颤声道:“阿棠,坚持……坚持住!我们……我们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我……你忘了……你还没有杀我,还……还没有报仇?”
对,我不能死!
我紧紧抱住他的身体,贪婪地汲取每一分热量,忽然之间,我发现他身上其实温暖如常。
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不再颤抖,扬声对一尘道:“哥,这是幻术,这不是真的,我们的体温都是正常的,只是自己却感觉不到。”
然而,黑暗中却并没有人回答他,他焦急地想要站起来,却又似乎担忧我,迟迟不动。
说也奇怪,自从发现体温的秘密之后,我仿佛不那么冷了,我对他说:“我已经好多了,别管我,快看看大师怎么样了?”
他闻言松开我,我默然静 坐在地上,周围又陷于一种可怕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过了一会,他拉起我的手,急迫道:“阿棠,我哥和圣女都不见了。方才我往回找过,并不见他们的踪影。我不敢走太远,你可以走动吗?”
我勉力站起来,道:“我没事的,我们快去找他们吧!”
“好,我们沿着石壁向前走。”他说着拉起我的手缓缓向前移动。
不知不觉中,原先那彻骨的冰寒已经悄然无踪,相反,通道里温暖如春。
这让我舒适不已,然而这种舒适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越往里走,温度就越高。
原本攀附的墙壁犹如燃起的火焰,以燎原之势,将灼热蔓延至整个通道。
再也不敢碰触那墙壁,陈友谅苦笑道:“这下可好,你一语成谶,我们真的遇到地狱之火了。”
我亦无奈,气道:“你凭什么怪我,这还不是你引的我?”
他朗声笑道:“不错,是我引得你。怎么你怕了吗?”
我不屑道:“不就是火吗!儿时有位老者曾为我占卜,说我是天上的朱雀火鸟,浴火而生。这火遇到我还不乖乖降服?”
他身躯一震,转而道:“口气倒是不小,看看你等会怎么重生吧!”
说实话,被火烧的滋味,比之先前的冰寒刺骨,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唯一聊以自 慰的是,通过方才的冰劫,让我和陈友谅更加确定,我们深受的一切都不过是一种幻觉。
可这幻觉实在是太真实,一把把从地狱盛开的活莲吞吐在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我口干舌燥,感觉浑身的衣物都要被烧焦了,却偏偏没有流一滴汗。
前面拐角处隐隐透过一丝光亮,久违的光明让身陷囹圄的我们重燃希望的火焰。
“你看呐,那里有亮光,也许那是出口!”
我安慰自己,也安慰着陈友谅,七劫才历其二,那又怎会真的是出口?
饶是如此,我们依旧忍着高热快步向前走,却在直面那光亮的时候彻底绝望了。
眼前是漫无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