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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之后,朱元璋的名声大震,方圆百里都赞他仁义爱民,德行无双。也是这件事,令朱元璋下定决心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要严把军纪,以民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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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静好,和州的日子却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安逸,有个关键问题一直困扰着元璋,那就是:粮草。
和州的土地贫瘠,根本无法完成粮草的供应,若想攻打其他城池,势必拖长战线,战线一场,粮草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这夜,我和马惠英在屋内闲话家常。
她已经怀孕九个月,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产,原本瘦削的脸颊也变得丰润,此刻斜倚在云丝锦铺就的榻上,眉里眼里都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喜悦。
“姐姐来瞧瞧,这些都是当地百姓奉上的好东西,说是对孕妇大有裨益呢。”我坐在一旁,向她指着桌上林林总总的补品,含笑道。
经上次的事后,百姓都对朱元璋拥护有加,得知朱夫人身怀六甲,自然纷纷献上补品贺礼。在这个战乱的年代,能凑出这么些东西也实属不易。
马惠英轻叹一声,半推半就道:“百姓们手中并没有多少余财,照例说我是不该收这些东西的。但我也不忍拂了他们的好意,我只收这一次,下不为例呢。”
烛火艳灿,映得她原本略深的肤色也嫣然若桃花,棱角分明的轮廓则蒙上一层极为柔和隽美的光晕,那是作为一个母亲所独有的美丽。我有些痴痴地望着她,心中却想,我娘当年生我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明媚好看呢。
“堂堂元帅夫人还耍小性子呢?”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下意识地侧开身子,立在一旁。
朱元璋身形微滞留,别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遂即挨着马惠英坐下,执着她的手温言道:“最近可有什么不舒服吗?我白日里事头颇多,也陪不了你太多。”
马惠英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柔声道:“哪会呢?有妹妹陪着我,我自在的很。倒是你,我有孕在身不能常伴你身侧,你也应该……”
她说着,温柔的眼光却有意无意地在我身上逡巡,我蓦地辣红了双颊,拍额叫道:“我刚想起来,李先生今晚约我下棋呢!你们先聊,你们先聊。”
第五卷,火之卷:凤舞九天 (二十一)明修栈道
我顾不得去看朱元璋的神色,只一溜烟地逃出来,先是庆幸自己“突出重围”,却又不觉间边走边叹,这一叹便叹到了河岸边。
残星稀疏,夜幕寂寥,只余杨柳的柔嫩枝条,细腻的招摇着不该招摇的柔情。而那柳枝的错落里,则时而传来三两不合时宜的虫鸣。
我于河畔的一方青石上抱膝而卧,眺望着隔了茫茫白雾的混沌夜空,一种没来由的孤独席天卷地般漫向全身。多久了,有多久没有细细品味这种孤独的感觉了?
河畔,曾经发生过多少足以令我回味一生的事啊!
当年,我在河畔偶遇一尘和曾是无嗔的朱元璋,又是在河畔下定决心跟随陈友谅,从此误了青葱年华。也是在河畔,我与刘基,相依相偎,相知相惜,共听风声水声,恬淡如莺。
几年过去了,一尘杳无踪迹,陈友谅另赴前程,刘基则退隐山间,空余我日日伴着这位本不属于我的“良人”。
临水绸缪,怅然而叹,不知何时,泪水已婆娑了往事。
“阿棠,你怎么跑到这里,让我好找。”身旁有人紧挨着我的肩膀坐下,略带怨怪的说。
我心下一惊,迅速抹去眼泪,回头强笑道:“我看今天星光灿烂,正好赏……赏星。”
“赏星?”朱元璋疑惑地仰望空无的夜空,遂即好笑道,“今夜的星光,倒还是真是灿烂呀。”
我尴尬地推开他,投降道:“好啦好啦。你怎么不陪着马姐姐,跑出来做什么?”
朱元璋随意地耸肩,无奈道:“英妹说倦了,让我不要扰她休息。倒是你,你不去约了李先生下棋,怎么又跑来这里赏……赏星?”
我干咳一声,望向别处,道:“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哎!”
不由我反对,他已将我拉入怀间,他的胸膛宽阔而坚实,他的心跳声沉沉入耳,一时之间,我竟忘记矜持。
朱元璋目若朗风,喟然道:“我怎么瞧着你眉间隐有愁色,谁惹你不开心啦?”
我轻捶他的肩膀,他却温柔地拿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唇边,轻轻一吻,我登时面如霞云,低声喃喃:“朱大公子,求求你别欺负我行吗?”
“啊?”朱元璋剑眉一挑,眸中盛开出火热的莲花,“我有欺负你吗?难道是我惹得你不开心?”
我侧目规避者他灼人的目光,悄声道:“不是你,是谁?”
朱元璋俯身用胡渣蹭着我的脸,柔声道:“有吗?我这是怜惜你。好啦,我不闹你,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被他磨得周身痒痒的,心却像被人掏空了一般,翛然坐立,轻咳道:“哪件事?”
朱元璋任由着我挣脱他的怀抱,哑然失笑道:“阿棠,事到如今,还要跟我打哑谜吗?”
我垂首踟蹰,轻咬着丹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他轻叹一声后,话锋却转:“前日,我听闻亳州有一富商购去江南粮户手中的大部分粮草,这对咱们大大不利。”
我蓦然抬头,惊疑道:“亳州?你怀疑是林儿吗?”
朱元璋淡淡摇头,笃定道:“不会,我曾向圣上上书求粮,并谈及粮草买卖一事。上月的供粮便是他托人给咱们运来的,他和咱们坐在一条船上,不会没有顾虑。”
我略微思忖,缓缓道:“你怀疑是有人故意挑唆?”
朱元璋洒然一笑,点头道:“不错。这人定不会是朝廷的人,他的目的在于垄断粮食市场,让咱们在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攻打采石,与元军硬碰硬,两败俱伤。殊不知,我早就想好解决粮草问题的一劳永逸之策,而到南方采购粮草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我心下骇然,脱口而出道:“你真要攻打采石?”
要知道,采石和太平都是江南最大的粮仓所在,只与和州一江之隔,但是我军苦于没有战舰水师,所以一直以来,只能望洋兴叹。
朱元璋扬眉微笑,施施然道:“我不但要打采石,还要打下太平,然后一鼓作气,取下集庆!”
望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却不禁担忧道:“我明白你是想转移元军的视线,故意拿粮草作引子,令元军认为你短期内不会攻打采石,恰如当年拿下缪大亨一样,施的是攻其不备之计。然而,我军不善于水上作战,也没有装备精良的军舰,又当如何渡江呢?”
朱元璋满不在乎地笑着,眉目间的英豪之气更甚:“还记得咱们攻下和州时前来投靠的常遇春吧。”
我愕然地点头,追忆道:“记得,但我却觉此人过于狂妄,总是自称能‘十万之军横行天下’。”
朱元璋摇头,神采奕奕道:“这次你错了,他倒还是有些能耐的。他得知和州的困境,竟然悄悄说服了他的好友俞廷玉父子前来投靠。那俞氏父子在巢湖一带颇有势力,尤其善于水战,这次,他们二人更要带着手下的水师前来助我。”
我皱眉道:“若是真的这样自然甚好,只是他们可靠吗?还有巢湖至和州千里迢迢,又能否顺利到来?”
朱元璋目光深沉道:“这俞廷玉的父亲曾官至郡王,却因元廷内部的宗室斗争而倍受牵连,险些身陷囹圄,这才自占巢湖,联军反元。这次他要来助我,也不是没有条件。眼下,他正困于庐阳妖党左君弼的围攻中。”
我了然道:“他是要你去救他。”
“不错。”朱元璋笑道,“这笔交易只赚不赔,有了俞氏父子的水师,咱们红巾军走南闯北都不再是问题啦。”
我心念微动,注目于他道:“朱大公子有话直说,是不是又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啦?”
朱元璋轻点我的额头,啧啧道:“阿棠越来越聪明哩。明日一早我就会率部亲抵庐州替俞氏父子解围,到时还要请你替我做足这明修栈道的表面功夫,以混淆视听。就怕……就怕你不愿意。”
我忽然有所顿悟,似懂非懂道:“你且说说,怎么个明修栈道法呢?”
朱元璋的嘴角泛起神秘的微笑,凑在我耳边,细细低语,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我的肌肤间。
近岸而来的河风,则细腻地吹拂着我们彼此错落的心事,和一些不为人知的悸动。
第五卷,火之卷:凤舞九天 (二十二)姐弟相认
我曾在无数个蒙昧不堪的夜晚,梦到和林儿相见的景象,而当我真正踏上亳州的这一刻,心中却忐忑不已。
他是否长高了,成熟了?他长得更像爹,还是像如姨呢?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快活不快活?他又有没有想念过我,想念过他这个懦弱失败的姐姐?
近乡情更怯,想着想着,泪水已充盈在眼眶。
“朱雀先生,皇上已派人在码头候着了。”花云低声催促着忽然止步不前的我。
这次我来亳州,目的有两样,其一是借朱元璋的名头来调查粮草采买一事,以混淆视听甚至探出幕后指使之人;其二则是朱元璋想借这个机会让我与林儿姐弟相认,也好促进他和林儿的关系,待他一举攻下集庆之时向世间辟谣。所以,今次我来亳州势必要轻装简从,只带了花云和几个好手。
不管朱元璋是出于什么目的,我能像今天这样堂堂正正地返回亳州,始终离不开他这些年的倾力相助。
望着往来如鲫的亳州码头,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定住心神道:“咱们走。”
自林儿称帝后,便暂将亳州府衙修葺改造成大宋宫殿,虽草草修建,其中的一砖一瓦,却已初见皇家气派。
主殿架空在一湖清泉之上,殿身由白玉瓷石环雕,四周雕镂阑槛,凌波浩淼,分外怡美。我知道,这是仿造宋氏故都——汴梁的龙庭。
七月流火的天气,风都夹带着丝丝腻人的燥热,然而殿内却十分清爽凉快。
待侍官通报之后,我深吸一口气,领着花云稳步踏入殿中。
“末将奉元帅朱元璋之命特来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来不及看清殿内那抹遥远而模糊的颀长身影,我立即俯身跪下,心中激动难言。
来之前给林儿的书帛中只提及要遣使送礼,并没有说这个使者是谁,也没说礼是什么。而这几年来,元璋尊重我的意思,对于我在他军中一事对林儿更是只字未提。真不知道林儿乍见我后,会是什么心情,会不会不认得我……
想到这里,胸口没来由地一慌,却见前方有朱色长袍狭风而至,长袍的主人虚扶起我,温声道:“久闻朱雀先生之名,今日得以相见,朕亦不甚欢喜。先生何须多礼,快请起!”
林儿的声音竟是这样温文好听,泪水差点夺眶而出,我忍住泪霍然抬头,却看到一张神同呆滞的俊脸。
这就是我的弟弟吗?那眉毛,好似襟云带月的青峦;那眼睛,恰如星辰落入锦绣江山;那僵在面上的笑靥呵,又是谁家的清流打湿了洁净的白帆。他就是我的弟弟啊,我的弟弟竟如此俊美,俊美得令人心碎。只因那曾经灵动飘逸的眼眸中分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世雾霭,迷蒙到哀伤的雾霭。
望着他震惊的神色,我眼含热泪的轻轻点头。不能太重,只能轻轻,我怕再垂首的瞬间,泪水就会不争气的滑落。
他虚扶我的双手悄无声息的抓紧,同时迅速瞥向惊立一旁的刘福通,然后勉自镇定地引我入座,稳步走向殿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