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快变作一脸悦色。
我扶住他的手,缓缓站起,压低声音道:“丞相大人知道吗?”
韩林儿大有深意地望了眼杨婉如,淡淡道:“他马上就会知道。”
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令我敏锐地嗅出宋廷中复杂的君臣关系,不觉皱紧眉头。
韩林儿又宽慰道:“皇姐上次说与朱帅已有婚约,朕本欲一并降旨赐婚,但前方战事吃紧,唯恐照应不周。所以过些时日朕再命人遣旨可好?”
我眼皮徒然一跳,只怕他在意的不是前方战事吃紧,而是另有其他。他封我为镇国长公主,一方面是要抬高朱元璋、威慑刘福通;另一方面则是要让我谨记自己的身份,位高人险,恰巧为他分去朝野上下横加给他的重重压力。而他之所以不下旨赐婚,正是为防止朱元璋借机坐大,变成第二个刘福通。
说到底,他还是防着我了。
作为帝女的荣耀背后,却是一步难于一步的艰险。
风越来越大,我心底的寒潭也阴风而涟漪,但我却不得不操持着最适宜的微笑,答道:“当然最好,我虽为女子,却也深记西汉骠骑将军的那句‘匈奴不灭,何以家为’。天下一日不定,我就一日不会出嫁。”
韩林儿剑眉微耸,眼波一转,笑道:“皇姐说笑了,朕怎舍得让皇姐熬成老姑娘?等来日择一好时机,朕一定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我不置可否地笑道:“多谢皇上。说到嫁娶,皇上方才命我统六宫而摄职,怎不见皇上的后妃在?”
韩林儿面色微滞,眼神飘忽,淡淡道:“正如你所言,天下未定,朕并无暇顾及此事。”
杨婉如趁机道:“后宫不可一日无主,龙凤呈祥方能国运昌隆,恰逢公主在此,不如替哀家劝一劝皇上。”
我大觉此事似有隐情,正欲开口,韩林儿却道:“皇姐不必劝我,朕心中有数,今日朕在宫中设有晚宴,专为皇姐接风。你与母后话过家常后,可在熏风殿休息片刻,朕另有公务要处理,晚间咱们再见。”
我不便多留,屈膝道:“恭送皇上。”
————————————————————————————————————————————
白日已悄然退隐云间,狂风大作,空气中处处弥漫着咸湿的味道。
熏风殿侧殿内,殿顶琉璃瓦在灯火的辉映下射出耀眼的光芒,犹如方才骤然而来的荣耀般虚幻、令人惶恐不安。
我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缓缓放下墨瀑般的长发,深深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谁的眼波似烂漫妖冶的蔷薇,只消一转,风情便蔓延在浮华的镜像中。
躲在云后的日光越来越消弭,在风轮的转动中忽明忽暗,隐晦得犹如人心的动荡。
“公主,奴婢奉皇上之命来伺候公主梳妆。”有清越恭谨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我蓦然惊醒,眼光依旧在铜镜上辗转,镜面很大,大到可以看到屋内的大部分景象。
一个年约十三四岁、模样清秀的宫女躬身拜倒在我身侧,我盯着镜中的她,缓缓道:“起吧,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春儿。”宫女应声立起身子,手指游鱼般轻巧地穿梭于我的发丝之间,结成一个个庄重而又繁复的髻鬟。
我对镜中愈发端庄的自己感到很不适应,不觉轻云绕眉,叹道:“春,希望、生机、千娇百媚。好名字,单是听了就让人觉得欢喜。”
春儿含笑垂首,轻声道:“多谢公主夸奖,皇上吩咐了日后便由奴婢来照顾公主的饮食起居,您只好不嫌春儿粗手笨脚就好。”
我依旧微笑,抚在发髻上的玉腕却不觉抖了一下,触手的冰凉让我明白发髻不再代表着一个女子的柔婉,而是权利横加的珠翠。
林儿这是什么意思?要派个人来监视我吗?
霹雳一声,惊雷骤起,天地间奏起狂暴的雨点,是哪个天神在宣告自己的愤怒?亦或是哪个仙女在旁若无人的失声恸哭?
我闭目聆听着这令人心碎的雨声,更觉恍惚如梦。
“公主,公主!”春儿在耳畔轻轻唤着我,那声音柔柔的,犹若慵懒的猫儿。是谁曾对我讲过,猫是这世上最伪善凶险的动物,只因它刻意的乖巧背后往往耽溺着其主人盲目的信任。
我霍然睁开眼,转目于春儿,她低眉道:“公主请起身,让春儿为您更衣。”
望着她麻利地为我穿戴着一件又一件繁琐的正装,我却觉得自己像被人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我忽然念起一件事,装作若无其事道:“春儿,今日太后在园中命女子唱曲儿,却又是怎么回事?”
春儿的手顿了一下,遂即展颜笑道:“皇上喜好听曲儿,太后便命人寻来喜好音韵之女,为其解忧舒怀。”
喜好听曲儿?记忆中林儿从未有过这等嗜好。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只得将此事暂时搁下。
彼时,春儿已为我装扮完毕,我移步到窗前,窗外骤雨连珠,渐渐昏黑的宫阙间皆蒙上一层白茫茫的雾霭。
我低声喃喃道:“雨下的这样大,今晚还要设宴吗?”
(圣女、公主、王妃、皇妃,历经波折咱悲剧的女主终于晋升到公主了!撒花!欢庆!
公主来了,王妃还会远吗?)
第五卷,火之卷:凤舞九天 (二十五)夜宴荣极
暮渐深重之时,韩林儿依旧在熏风殿设下筵席。
宫中无后妃,女眷中只有太后、我和几个诰命夫人,剩下的则都是权臣武将。本来,这个所谓的接风宴也是接给他们看的。
太后杨婉如身着正红色牡丹朝凤吉服,厚重的浓妆完全遮掩了她原本清丽飘渺的面容,空余一个庄重华丽的躯壳。几个显然是精心打扮的命妇簇拥在她身旁窃窃私语,似是恭谨似是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素未谋面的镇国长公主。
我是本宴的主角,自然也盛装出席,光是“镇国”这两个重之又重的字眼,就必须尽显皇家威仪与国之风范。
迤逦在地的瑶红色金纹凤尾裙,与铺满一室的海棠花交相辉映,好似一段美轮美奂的锦绣。黛眉如画,星眸如醉,丹唇如芍,皓齿如贝,如此华服丽妆之下,谁又能看出我那苍白如雪的落寞心事?
韩林儿坐在大殿正位,神情高远而孤寞,他缓缓起身,说了几句客套话,大概讲明我是如何受命隐匿民间,招贤纳士,开辟疆土,大功于宋。
接着,众臣们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他强加于我的种种功绩和荣耀,歌功颂德的言语不绝如缕,我只含笑应着。
韩林儿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扬手示意筵席开始。
一时间,觥筹交错,杯影暗叠,丝竹齐鸣犹如仙乐,美姬旋舞宛若飘蝶。
而宫灯却似错落的星辰,摇曳在凄厉的雨夜中,仿佛时刻提醒着人们眼前的美景不过是飘摇而浮华的铺陈。
越过重重梦幻般的瑰丽剪影,一双冰寒沉静的眸子利箭般刺入我的心中,丞相刘福通把酒寂然,面色微红,眼光却依旧幽深明亮。
我趁着众人皆醉,不动声色地偏向韩林儿,低声道:“皇上,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韩林儿侧首淡笑,目光灼灼地望着我,徐徐道:“朕是替皇姐达成心愿。”
我心中一震,霍然回首,“我不懂皇上的意思?”
韩林儿随意地执起一杯酒,轻声道:“皇姐自小就争强好胜,近年来另起炉灶,征伐四方,不就是想要有朝一日得到今日这般地位吗?”
心寒若雪,我顿时失声道:“什么?”
韩林儿啜饮杯中酒,想是酒劲太过,他弯月似的眉毛缩在一起,淡淡道:“怎么,这还不够?如今朕也只能给这么多,若是皇姐想要取而代之,恐怕还要等些时日。”
枉我多年来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安危,他居然这般疑我!
我极力去平息气得发抖的朱唇,悄无声息的将手移至他的掌心,缓缓道:“皇上,您感觉到这温度了吗?这是一个可怜的姐姐因愤怒和委屈而沸腾的血液!您记住,我们是血脉相承的骨肉至亲呐!您这是在将您忠诚而仅存的亲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韩林儿的手心干燥而微凉,几不可知的颤抖了下,他回头迫视着我道:“如果你不是另有目的,又为何要千方百计地毁掉和刘玢的婚约,数年不回宋廷,跟着朱元璋四处征讨?”
他炙热的目光深深望进我的瞳孔深处,我不闪也不避地看着他,坦然道:“为你,也为我自己。”
他转过头去,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地说:“不管如何,朕也不稀罕这个位置。如果有一天,朕能守护心中所爱,让给你又如何?”
我哑然失笑,断然摇头道:“皇上,这玩笑开大了!您是大宋的皇上,永永远远都是!”
他不动声色地把玩着手里的杯盏,喃喃道:“是吗?”
我紧咬下唇,毫不瞬目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皇上放心,我发誓,只要有我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夺走你的位置。”
他将酒杯轻轻搁置,似笑非笑的望着远方。
我悲悯而痛心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珠玉锦簇的男子,他是我的亲弟弟,曾经那么单纯简单一个少年,如今竟也懂得试探人心、恩威并施了吗?
而他试探的那个人却是他的亲姐姐啊!
正当此时,刘福通端着酒杯款款而立,面向韩林儿和我恭谨道:“老臣得知皇上醉心歌舞,特邀来佳人献歌一曲,也好为公主助兴!”
韩林儿剑眉上挑,眼眸微闪,似是欢喜道:“丞相有心了!”
我一凛神色,漫不经心道:“自然甚好。”
刘福通一对眼神深邃莫测,退居一旁,径自拍手示意。
彼时,琴音初调,泉水般流泻满室,方才热闹的熏风殿顿时寂静无声。
八名碧衣女子踏着舞步旋入场中,宽广的衣袖翩然若铺洒天际的云霞,柔软的腰肢俯仰似岸堤娇嫩的弱柳。忽闻琴音翠若琳琅,云袖隔空掷出,漫天嫣红的花雨便自舞姬们的水袖中散出,更映得此间美轮美奂,不似人间。
花影晕迭下,一个面垂轻纱、未着翠羽的白衣女子翩然而至,在满堂碧绿的簇拥下宛若凌波仙子,清雅高洁而不可方物。
只见她目光幽幽地盯着韩林儿,轻启朱唇:
“雁霜寒透,正护月云轻。
嫩冰犹薄,溪奁照梳掠。
想含香弄粉,觏妆难学。
玉肌瘦弱,更重重龙绡衬着。
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她的嗓音未加以任何技巧的粉饰,却流露出一种自然乃至于放任而又凄幽难明的别致韵味,配合其动人的眉目,更令人没来由的觉出一丝清绮的情意来。
此刻,她忽然顿住,无限凄然地遥望着韩林儿,剪水秋瞳中漫涌出凄清的暗波,似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有幽婉的笛声曼扬而起,清越如舟底流波、烟云出岫,我恍然回顾,但见韩林儿不知何时已站起,横笛而吹,那痴惘而又夹杂着丝丝惊喜的目光一点点地在那歌女身上汇聚。
女子将柳眉弯作云间的新月,韩林儿漫步走向那女子,笛声再转,内敛而极致的深情透过轻伶如水的音符缓缓绽放,犹若洁白鲜美的荷花。
琴声袅袅,似琼华落英;笛音幽幽,若潮声碧落;歌喉幽咽,似飞云入泉。
我惊愕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忽觉神息一滞,拥有这般颠倒众生的歌喉的人,还能有谁呢?
第五卷,火之卷:凤舞九天 (二十六)政云诡谲
“寂寞!家山何在:雪后园林,水边楼阁。
瑶池旧约,鳞鸿更仗谁托?
粉蝶儿只解寻花觅柳,开遍南枝未觉。
但伤心,冷淡黄昏,数声画角。”
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