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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寿辉也不做勉强,只瞥了我一眼,率着众人离开。
眼看着他们离开,我身体愈发颤抖,湿腻的液体顺着腿根一点点流出,我望着陈友谅,紧张的快要哭出来。但他的面色却沉静如水,至少在我面前,他是如此。
大夫留在殿中,为我诊脉后,在帘外与陈友谅细语,我紧紧攥住榻上的云锦,呼吸都似被人扼住。
忍了片刻,我冲他们喊道:“谅,不要避着我,有什么就直说吧。”
陈友谅叹口气,掀起帘帷走进来握住我的手,肃容道:“阿棠,你愿意要这个孩子,对不对?”
我背上衣襟都被冷汗沁湿,心痛随着腹痛一起绞着我本就敏感的神经,我深吸一口气道:“孩子会保不住吗?”
第六卷,泽之卷:以色祸国 (十六)喜忧难料 下
陈友谅脸上的笑容寸寸消隐,他眼含忧色,却沉默不语,握着我的温热手心也有丝丝湿滑。香烟氤氲,令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得向跪坐帘边的大夫探望。
大夫欲言又止地看看我,我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他才启口道:“王妃身子孱弱,又屡受重创,并不适合受孕。这胎来的不是时候,如果不要这个孩子,对您的身体会更好些;如果想要这个孩子,也并非不可能,只要小心照料,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可能以后再想受孕就难上加难了。”
我双手蜷握,睫毛枯蝶般扑朔着,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让自己流出泪来,心内千百念头却都扭作一团。
陈友谅痛惜的望了我一眼,转而深深注目于大夫,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冷峻:“什么叫应该?你听着,王妃这一胎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懂吗?”
大夫吓得冷汗直流,跪在地上点头如捣米,连连称“是”。
陈友谅面色稍缓,转向我嘱咐道:“阿棠,你先休息。酒筵上事头繁多,我不得不去应对,等我回来。”
他执起我的手亲吻了下,又交代鸢儿和春儿留下为我沐浴换衣,自己又到筵席上应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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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色的纱帷悠悠地飘荡着,有熟悉的百合香萦绕在身心,是一种说不出的安宁。
我静静躺在浴桶中,紧闭双眸,任温热的水冲刷掉我今日的疲惫和辛酸。
怀孕三个月,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呢?
如果是陈友谅的固然好,但如果不是……
我缓缓扶上自己的小腹,泪水汨汨流淌在铅华尽去的面颊上,这个孩子究竟该不该要呢!
我是想要孩子,可我想要一个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孩子。若他活下来后,身份遭到质疑、亦或者身体并不健全,我又该怎么办?
有湿软的棉巾擦拭着我的肩胛,我摇头道:“鸢儿,我自己来吧。”
鸢儿没有说话,一个轻柔的吻却落在我的耳畔,连带着浓浓的酒气,像是溺死在酒坛里的玫瑰花瓣。
是他回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微微向后靠着,却不知说什么好。
陈友谅抱起我,走向床帏,我瑟缩着赤/裸的身子深埋在他的怀间,心跳蓦然加速。
虽是寒冬腊月,却因着我向来怕冷,陈友谅命人在殿中烧了四五炉银炭,整个寝殿温暖如春。
饶是如此,周身的水珠淋漓在身上依旧是一种冰灵灵的凉滑,我禁不住抖动起来。
陈友谅将我放在床塌上,耐心地为我擦干身子,我捉住他的手,这才发现他明亮的面颊上已绽满桃花朵朵,我一时愣住。
陈友谅垂首,久久注视于我,忽然将我紧紧搂在怀里,那份强劲的力度令我骨骼生痛。
“阿棠,”他的嗓音沙哑而颤抖,夹带着一分酒醉后的失真,“我们有孩子了。”
我含泪吻着他宽厚的肩,心中不知是喜是忧,终是咬咬牙说出口,“谅,这孩子……”
陈友谅将手指抵在我的唇间,目光炽烈如火,语气更是不容置喙:“不管如何,他是我的孩子,也只能是我的孩子。”
望着他幽深的重瞳,心底的坚堡瞬间崩塌,我蓦地攀上他的肩膀,啜泣道:“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不要这个孩子,反正他……他也未必能活下去。将来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陈友谅扳着我肩膀,一字一句道:“别胡说,作为汉王,我需要这个孩子;作为你的男人,我更需要这个孩子。”
我一时无措,茫然地对上他的眸子,怯怯道:“你不介意吗?万一……”
陈友谅将我揽进怀里,深情道:“不是说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孩子生下来后,我会许给他我能给的一切。从今以后这个王府里你我只是彼此的唯一。”
感动之余,我紧紧拥着他,泪如泉涌:“谅,有你,今生死亦足矣!”
陈友谅赶忙捂住我的嘴,眼含怒色,嗔怪道:“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
我破涕为笑,拉着他蹿进云纹被衾中,无限依恋地靠着他的肩膀。
不知是春儿还是鸢儿将纱灯熄灭,零星的星辉透过重重罗帷落在陈友谅的胸前,勾成比月光更皎洁的晕影。
那香里似有安神的料材,心中虽犹抑难抒,我却迷迷蒙蒙地提不起精神想些什么。
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感到他的拥抱渐渐远了、空了,我惊讶地想要睁开眼,眼皮却重如帘幕。
帘外,响起断断续续的箫声来,若隐若现的箫音没有一定的调子,却处处透着一种广漠的孤独。
我望着罗帷外他执箫的落寞侧影,忽觉心痛,他毕竟还是介意的,这样的事,谁又能不介意呢?
第六卷,泽之卷:以色祸国 (十七)昭然若揭
渐渐地,箫音由若断欲续化为纠缠不休的云烟,转柔转细,充盈于彼此每一次轻微呼吸中,偏有来自无限远方的缥缈难测。明亮匀称的音符伴着夜风以一种极度内敛的缓缓绽放,我微睁双眸,仿佛看到一只红狐狸在某个神秘孤独的天地间踽踽独行,那种苍茫的触感勾起人深藏的痛苦与欢乐,涌起不堪回首的伤情。
蓦地,箫音倏歇。
我抬头轻声唤他:“阿谅……”
陈友谅挑起床帘,轻轻道:“吵醒你了?”
我摇摇头:“从未听过你吹箫,却觉得熟悉得好似上辈子的召唤,让我忍不住想要抓住那份流水般易逝的感觉。”
我说着,伸手抚上他的眉梢:“告诉我,为什么会是这样子?”
“哪样子?”陈友谅闭上眸子,那些难以言道的情绪也一并收敛到眼皮底下。
“蹙着眉,苦大仇深的样子。”我笑了,贴着他的手臂轻声道。
陈友谅轻搂着我的肩,声音清淡而幽远:“小时候,我出身不好,我还有个哥哥,这些你大概都忘记了。原谅我总是不想对你提起以前。这么说吧,你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我和你本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后来你家出了事,唉,说过不提过去的……”
在这个时代,家世和地位往往最直接地左右着一个人的命运。陈友谅出身低微,所以每一步都爬得异常辛苦,即便功高盖主、权倾朝野,也不得不顺应朝臣儒士奉徐寿辉为君。
我点点头,喟叹道:“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不管以前经历过什么,我拥有你,你拥有我,这一刻我已经知足。”
陈友谅将我搂得更紧,脸颊贴着我的头发:“还有一件事,徐寿辉执意要将沈卿怜留在王府,你知道我,绝不会碰她分毫。但你若不喜欢,我就推脱掉。”
心如针扎,我抿唇片刻,叹气道:“你不能拒绝他,因为你想要更深更高的权利,就必须先顺从他。阿谅,不管怎样,我信你。况且我现在身怀六甲,而你是个男人,更是个王者,即便你真的纳她为侧妃,我也……”
“傻丫头,我说过,你才是我的唯一,”陈友谅点点我的脑袋,意味深长道,“所以我想有个孩子,一个能继承我所有理想和荣耀的孩子。这个孩子不会再因为身份而寸步难行,他一生下来就会是摄政王的嫡子,他会有更深远更广阔的天空。而且我知道,你也想要这个孩子。当然,我绝不会勉强你,一切还都看你,你若是想要这个孩子,就每天乖乖喝药;如果不想,我也不会介意,反正来日方长,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我吐出一口气,将头深埋在怀里:“但愿天遂你我之愿。”
陈友谅沉默,良久将我身上的罗衾盖好,起身道:“睡吧。”
我阖上眼,却在他走出帐外时悄悄打量着他,烬了三更的灯花又被燃起,他垂首伏案,翻看着繁复的军报或是地图。
烛火丛丛跳动在他的背影上,他顿住,翻起,又顿住,如此反反复复的,愈发寂寞而萧然。
我疼惜地注视着他,我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无论今后如何,我都要坚强勇敢地站在他身侧,再不让他蹙眉,再不让他为我而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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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友谅日日忙于公务战事,并不能时常陪伴我左右,但只要他人在汉阳,就会呆在我的寝宫中。
这些日子,我有孕不宜外出,便闲来无事从下人口中了解了当下全国的战局。这才知道,如今元朝已是强弩之末,义军三足鼎立,天下隐有三分之势。其中最强的,就是陈友谅的天完军和韩林儿的宋军,而韩林儿的宋军中又以吴国公朱元璋势头最劲。而陈友谅的军队也频频与之交火,自我孕后,赵普胜又前往前线由池州攻打太平,两个月后朱元璋战败,太平沦陷。
恰逢大都地动,人心浮动,地动乃“龙翻”之兆。所谓“龙翻”,就隐隐有天下易主的意思,陈友谅于是在这时将我的孕事昭告汉阳百姓,极力渲染福祚之象。
为了安稳民心,鼓舞士气,我决定上净土寺祈福,祈求“弥勒降世,普度众生”。这也是陈友谅的意思,我现在正怀着孩子,倘若生下的是个男婴,他便是所谓的“在世弥勒”。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初春柳枝新发,傍水长街上全是熙熙攘攘的百姓,有汉阳本地人,也有从附近城镇赶来的。
我忍着身子日渐沉重的痛苦,坐在华贵的车辇上,身上披着云天水漾纱衣,里面是绣有白莲华缎。所到之处,我都让侍女们遍洒钱币,绸缎,并令教士们沿途诵经为天下苍生祈求福祉。
那些屠戮生灵的战争遥远地像夏商时期的故事,人们只是欢喜于眼前天完王妃的恩赐,笑脸洋溢着离散背后的艰辛幸福。
这一刻,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让我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我不觉抚上自己的小腹,因着这个孩子,我不再是刚失忆时那个惶恐无知的女孩子,而是与汉阳、与天完血脉相连的一份子。
原来的我,好像一浮无根的飘萍,而孩子却是最饱满的种子,拉住我在坚实安全的土壤上,破苗而出,生长成参天大树。最后,我们都会盛开出生命中最绚丽的花朵,为自己所挚爱的这片土地,为所有善良的灵魂飘洒出真挚的芳香。
沈卿怜被留在了汉王府,陈友谅给她一应最好的一切,却独独从不踏进她的别苑半步。偌大的王府里,只余我这么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妻室,也有坊间传言,说我专宠惑主。对于这些,我只笑笑并不制止,流言止于智者,蜚语向来小人。
鸢儿曾有意无意地暗示我沈卿怜在背后传了我不少风言风语,我在心中暗叹,她也是个不幸的女子。生于乱世,红颜飘零如花,落花虽有意,流水却往往无情。任你风华绝代,任你显赫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