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喜堂一时静得听得清爆烛光的响儿。
“是府里新买回来的小子么?怎么没个人的管教着,只放出来混跑?”正座的大太太石慧发话了,她脸上的微笑敛去,怒气蕴在眉峰,山雨欲来之势,好好的迎送喜礼被这般打扰,让新姑爷看笑话,实甚不成样子。
有人跪下说话了:“大太太息怒,小姐今儿跟老爷回来的,原是养在赜和楼,恰逢大小姐大喜,众人忙乱,小姐怕是饿着了……”
众人看那说话的人,是站在大管事成福身后的一仆从,正是大司马李农平日带出门的长随成祥,他的话不啻于在人群中丢了个响炮,炸进各人的心里,小姐?司马老爷带回来的小姐?是妾么?太小了,分明还是个孩童,莫非是……
众人又没了声响,只拿眼睛觑着坐在正中的大司马李农身上,这个小姐是什么来历,是什么身份,只有李农心内知晓。
然李农只是坐着,不置可否,不动声色。他的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第二章 四喜
李农不发话儿,众人只好各自揣度,一时不知如何处置这位光头“小姐”。喜堂内静悄悄儿,只光头“小姐”无畏无惧,尤在大口吃着鸡腿肉,空气中突然弥漫着一股含糊的肉味,不知是香的,还是酸的
位在右下首第一席的一位美貌的妇人突然站起来,以手抚额,顿足叹道:“啊,老爷你看妾身这记性,真真糊涂了,这府里大小姐出嫁是头件大事,只怪朝凤一欢喜一着急,便晕了,老爷交待下来的,这孩子年龄跟妍祺相当,原是老爷特地带回来给妍祺作伴儿的,妾身竟忘了,出了乱子,这都是朝凤的错!看老爷怎么罚妾身就是了!”
说话的妇人项上挽着华美的盘桓髻,插了枝金玉花兽步摇,随着她说话的姿势,步摇晃了众人的眼,她是李农的二夫人张朝凤,她身边立着个女孩儿,看上去跟光头“小姐”一般岁数,但长得白净圆润些。
“老爷,你……哎哟,腹里的孩儿踢妾……想必是要出来看看新来的姐姐……”又一妇人说话了,说话的妇人坐于第二席,姿色平常但神情妩媚,描了很细的眉,脸上漾着笑,正一手扶着鼓若圆球的腹部。
光头“小姐”趁着众人说话之际,把口里的鸡腿肉直接咽了下去,她的手上只剩下一根鸡骨头了,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妇人,抹了抹脸上的油,顺口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腹中是个弟弟!”
“是么?老爷你听听,她说妾身腹中的孩儿是……哎哟……痛呀!”妇人大嚷起来,弯腰扶着肚子,妇人身边的婆子忙搀着她道:“哎呀,陈姨娘怕是要生了……”
居于上首的大夫人石慧一听,起身走了两步,查看陈姨娘的脸色道:“看情形是要生了,快快扶入内室,宣接生婆子进来!”
李农也站起身子,手摆了摆,一群仆妇搀着陈姨娘进了内堂。
“老爷,你是从哪儿寻来的孩子,这一双眼睛,喜气!孩子,你有名儿么?”那个叫朝凤的妇人面向着孩童问
那孩子贺喜完了陈姨娘,啜着那根鸡骨气,咂得有滋有味,听人问起名儿,只含糊地说了句:“乞儿。”
“喜儿?哈,可不是喜儿么?老爷你看,妹妹按说还不到生的时日,喜儿一入府来便要生了,可见喜儿临门招来喜事,是个吉星儿!”二夫人朝凤拍手笑道。
正说着,一下人飞奔而来道:“老爷,宫里来人了,是要宣旨!”
只见一宦人领了几个小黄门走进来,手上提着黄灿灿的圣旨,尖声道:“请大司马李农大人接旨!”
李农一听,提着袍裾跑上前来俯身跪下,满室的人也都跪下,只喜儿还愣愣站着,口里还啜着鸡腿。
“喜儿,快跪下!”一双雪白的手伸过来拉拉她的袖子,是蒙着盖头的新娘,喜儿看跪了乌压压一地的人,也只好跪下,她的手上抓着鸡骨头,一双手油汪汪的。
乞儿,不,喜儿跪下,随便什么名,反正也没有人正经唤过她,她的两边跪着新娘和新郎,喜儿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下,只见眼前是一团团的花红锦簇,红喜服、红盖头、红灯笼,连各人的面容俱是红的,尤其是左手边那人,是新郎罢?肤色明明是黑的,但却泛了一脸红光,笑得有些古怪,只扯了半边唇,延出一道笑纹来,另半边唇是凝着的,不知是笑还是不笑,只眼里的某种况味真真是顶讨厌的。
喜儿随湘哥哥行乞到到一个村子,盘桓了些时日,那村里有个二赖子,时常横在路边,一只腿撩高了来,半斜着眼看湘哥哥,有时不及防拿手过来摸一把道:“湘哥哥,你便随了我!”——那眼神儿便如这位,那语调儿便如这位,虽然这位没说话来着!
每每这时,她便与湘哥哥一人拾一块石块儿,追着二赖子满世界找洞钻。
顶讨厌!喜儿心里嘀咕了一句,若这鸡骨头便是石块儿,她定然就砸过去了。
喜儿待要无视,却又不能,他仿若知晓她所思所想,咄咄逼视过来,喜儿终于垂下了头,悄悄把手里鸡骨头拢进袖子里,静静地趴在地上听宣。
听不懂那尖嗓子大公鸡在说什么,这坏败的声音,是只阉过的公鸡罢,分明是没了嗓子,又吊高了八度喔喔喔,没得听着难受,又只拿着金黄的布条子装模作样,只听得身上的寒毛一根根竖起,死像!喜儿心内又嘀咕了一句。
一屋子的人都向他跪着,这般跪着,有银子发么?村边那个财主死了,自己跟着湘哥哥去跪了一夜,得了二吊子钱,这一屋的人,看起来也不缺银子呀,他们跪什么呢?
终于可以站起来了,李农坐回在主座椅子上,面上浮了些些浅浅的笑意,大家又再次跪下,只听大夫人石敏端庄的声音响起:“恭喜老爷得圣上封侯,真是祖宗厚荫,李家之大幸也!”
喜儿糊里糊涂跟着大人们恭喜一片,这般跪着,待要到何时才罢?
一婆子跑出来,大声笑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张姨娘得了位公子,面有红光,大福之相呀!”
李农一听,脸上浅浅的笑终于放开来,连眉梢都带了喜意。
“老爷,今儿是四喜临门,我看这喜儿是天上吉星下凡,真真是个福星,以后就唤她双喜儿罢!”二太太朝凤眉眼如丝,她雪白的双颊涂了红脂粉,堆成一团祥云。
“双喜儿只作小名,她跟妍祺一般儿大小,大名就唤作妍禧罢!”李农笑盈盈地发话,一众人未及细想,纷纷叫好。
大管事成福提醒说:“贺喜老爷,大太太了,吉时已到了,便请两位新人告别双亲罢,今日嫁作他人妇,莫忘父母恩情……”
两位新人伏地叩首,大太太石慧眼含泪光,走上前来,要扶着新娘站起来,叹道:“蕴儿,今晚出了这门,你便是别家人的媳妇了,今后小心侍候公婆、相公,善待下人,做到谦和恭俭,只愿你们夫妻和美,百年好合,做母亲的就放心了!”
新娘伏地,说:“父亲,母亲,蕴儿今日去了,双亲勿念,万请珍重!蕴儿斗胆一求,望父亲应允。今日我新婚,又逢喜儿妹妹初入府里,与我有缘,蕴儿恳请父亲让妹妹陪我几日,三日回门,必送妹妹回来!”
堂上坐着的李农和石慧一愣,自古以来新娘出嫁,都有陪嫁的丫头相随,作为母亲,石慧特地为她精心挑选了忠诚可靠的陪嫁丫头和仆从,她还有不满意的?为何要让第一天入府来历不明的小丫头陪着自己嫁过去呢?况且,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石慧又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自己的女儿的心事了。
她转头对李农道:“老爷,看来,这双喜儿确是有福气之人,老爷既寻了来,蕴儿新婚大喜,便让她陪陪蕴儿……也是好的。”
大夫人石慧是赵国开国皇帝赵明帝石勒的女儿承平公主,石勒在位时便十分喜爱这个公主,她也是新帝的姐姐,这场赐婚,就是她在皇帝面前的说和,她在司马府位尊权重,李农也要让她三分,既是她开口发了话要人,当然不能驳了她的面子,便点头应允了。
李农点点头,看向新娘缓缓道:“蕴儿,你今日嫁了,为父很舍不得,便让喜儿代为父再陪你几日,只你这妹妹年龄尚小,不懂事还是有的,你做姐姐的便教教她罢。”
第三章 奉承
吉时到,丫头们扶起新娘出了喜堂,也有丫头来拉着喜儿,不,她现如今唤作妍禧。妍禧听懂了,堂上两位大富贵人是要她陪着新娘就是了,跟着新娘姐姐,有肉吃么?
再看新娘姐姐这喜堂,比她见过的所有喜堂都要华美讲究甚多,定是不缺银子使的富贵人家,嫁的自然也是富贵人家,肉或许是不缺的罢,她攥紧手上吃剩下的鸡骨头,被一群人簇拥着,到哪里都成,只要有肉吃!
新娘姐姐走得极慢,妍禧仔细看去,恍然知晓这位姐姐脚上有疾,一脚高一脚低,走不快,好容易上了八人大花轿,妍禧坐在新娘姐姐身边,咽了一口唾沫,抓着鸡骨头还想啃,妍蕴抓过她的手,把鸡骨头取过来,拿起白手帕拭干净她的手道:“喜儿妹妹,只忍耐片刻,到了将军府,便有好吃的。”
“也有这么肥的鸡腿么?”喜儿不放心。
妍蕴失笑道:“当然,话说这鸡腿便这般好吃么?”
“鸡腿当然不是最好吃了,最好吃是炙熟的卷尾巴羊腿肉,我偷吃过一小块,便想了一辈子!”妍禧咂咂嘴,无限神往。
“卷尾巴羊?那是北地燕国方有的,妹妹也能吃到?司马府前儿也得了燕国来的卷尾巴羊,明儿我派丫头们给你取一两只来!”
“谢谢姐姐!我一见姐姐便觉得亲切,好似姐姐上辈子便是我的亲人,我猜姐姐定是极好看,极有福气的人!”说好话儿是妍禧的长项,做了八年的乞儿,从会说话起,每逢过节,便到土豪老爷家门口祝请,只要土豪老爷们一出门,未上轿子,她能变着法儿说好些好话儿,她生得伶俐,嘴巴甜,讨得老爷们欢喜,得的赏银也总比别人多些。
土豪人家什么都不缺,只盼好上加好,富上添贵,好话从来都是锦上添的那一朵花,添的是喜气和吉利,谁不爱听?
妍禧的话招来新娘的一阵感动,她抬了抬手,摸摸妍禧的肩膀,叹道:“承妹妹吉言,我确是极有福气的人,好福气……”
说话间,迎亲的大轿子经过北苑大市,北苑大市的路边临时摆了个大棚子,几口大锅冒着腾腾热气,围了团团簇簇的人,几个仆从模样的人正在分放粥食。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子得了一碗,便拿去给旁边坐在地上的老人吃,老人的牙掉得差不多了,两颊陷进去,喝了一口,有滋有味地咂着嘴。
老人点头叹道:“这粥里放了新鲜的肉糜,老汉多久不知道肉的滋味了,真是个大善人哪!大善人是何人?”
“是在西北打了胜仗的石闵大人,今日他新婚大喜之日,故而发放粥食以示庆贺。”
“石闵大人?未曾听闻,兵乱了一阵又一阵,现如今是哪一朝哪一代了?”
“爷爷,襄国郡现属赵国,皇帝姓石,羯族人。不过,这个石闵大人是汉人!听说他作战勇猛无敌!鲜卑人都怕他。”
“襄国郡在羯族人的手里?汉人竟轮落到跟胡狗买命的地步了!真是大不幸呀!”老人的手抖抖索索,大海碗竟拿不稳,“叭——”地落到地上,他的头一歪便伏倒在地,那小子连忙去扶老人,发现老人居然已断气辞世。
小子大惊,伏在老人的尸首上大哭道:“爷爷,咱们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