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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地一声,浸过桐油的马鞭宛如钢铁般坚硬,一旦落在人身上便是皮开肉绽。血腥气扑面而来,楚湮身子一避,闪电般伸手抓住了那道鞭子,猛地扬手一带,那个彪形大汉竟被他马车上一把拽了下来,扔到了边上,摔得是哼哼唧唧,龇牙咧嘴。
车夫这么一堕,马车顿时失控,沿着闹市疾驰而去,铁蹄所至扰民一片,惊叫四起,厢内猛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听声音竟是个年轻女子。
“阿阑!”楚湮猛然抬头,眸中怒意凝聚,身形一晃便追了出去,黑影疾风般落到了马车前辕,一剑劈开,马颈处鲜血狂喷,倒地而亡。
车厢倾向一边的时候,又是一道剑光落下,人影一掠,便已将车内的人抢了出来,他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仅仅在眨眼间,周围好些妇人看得惊呆了眼,多半已经被他这么潇洒的救人场景迷住了。
楚湮自己却连周围站得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只冷眼看着自己怀里的那个女子,并非他所心心念念找的那个人。此女惊魂甫定,幽幽转转地醒过来,睁眼看到他的时候,俏脸一红,下地福礼道:“妾身多谢公子相救。”
楚湮嗯了一声,恢复了面瘫君的本色,正欲离开,袍袖忽然被人扯住,他厌恶地一把甩开,回身就见那一大帮子人已经围拢了上来,气势汹汹的,显然是想找他麻烦。
“你小子刚才动作还挺快的嘛,只不过砍了大爷的马,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正是那个赶车的彪形大汉,也许是刚才那阵被撂翻的痛还没缓过去,他胖胖的脸上一说话就是一阵猛烈抽搐。
“那你说怎么办?”楚湮岂一个云淡风轻了得。
“怎么办?”汉子围着倒在血泊里的马转了一圈,“先陪个千儿八百两银子,再给大爷我磕一百个响头认错,完了还得给我家主子赔礼道歉,毕竟是你先惊了这马,才吓着我家主子的!”
他主子不擅交际,在公众场合敛了帕袖,羞答答道:“厉总管,不要多事了,方才多亏了这位公子仗义出手,才救了妾身一命,人家现在感激他还来不及呢!”
“那可不行!”厉总管头一拧道,“出门在外有出门在外的规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方才这小子就犯了虐杀马匹罪跟扰民罪,还敢对夫人您动手动脚的,这个小的们都看在眼里,明显就是想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其罪有三,要是再加上一条,那就是害得我老厉的屁股来了个地面亲密罪!出门的时候,我答应过大人要确保您平安无事,怎能让您平白无故受此屈辱?今天这小子是不赔也得赔,赔了还没完!”
此番守备夫人痨疾复发,他因而带人连夜出城,此际好不容易赶至秦淮镇,还要往前行至数千里赴雪国碧落,因为一早听到传言,说是那位天下无不景仰的唐门神医,这段时间恰好也出现在那一座城中,此人医术绝世,行踪却最是飘忽不定,必须及早赶去才行,以致一路驾车狼奔豕突。
他那几桩大罪说得倒也有理,可惜楚湮不是个讲理的人,他拍拍手道:“苏小繁!有人找你要银子!”苏小繁一个箭步蹿出来道:“谁在我的地头上闹事?”
厉总管一见她,老脸上立马摊出一个大大的笑,金光璀璨的:“原来是苏家大小姐,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到这地头上啦?来了也不知会小的们一声,这让空着两只手却一向敬仰大小姐的俺们情何以堪?”
苏小繁甚威武道:“他是我的人,你们不准敲诈勒索。”
听到“我的人”三个字,楚湮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厉总管点头如捣蒜道:“不敢不敢,刚才看这小兄弟长得甚惊艳,小的们就多看了两眼,顺便饱饱我们大家伙儿的眼福。”
苏小繁忽略了某湮的表情,甚欣慰道:“那就好,你可以走了。”
“那,小的们有急事先走一步,回头再跟姑奶奶好好联络一下感情!”老厉抱拳告别之后,风风火火地杀到一处客栈,半威逼半利诱地低价买了匹好马,带着一大帮子人,继续风风火火地朝着北街杀了出去。
楚湮道:“苏小繁,你倒真有两手啊,以后带在身边,应该多少还有点用处吧。”
苏小繁呸了一声,笑呵呵道:“用处?你以为姑奶奶是那种见了男人就上的随随便便的女人么?你也不看看人家七皇子摆在我面前多少年了我都没动过芳心!”
楚湮表情为零道:“你当我什么也没说。”
第七章 际会(二)
为人所不知道的是,在楚湮去追那辆马车时,又有另一辆崭新的马车从城东出发,驾车的是个银发蓝袍的俊美少年。马车缓缓地碾过雁字楼绸缎庄前的青石板,车内的女子拂帘向外望了一眼,面上神色微慨:她没法反抗不嫁给他,可是现在借了这一桩抢亲事件,却终于可以不嫁给他了。
然而,她的内心深处,只要一想到那三千殉葬的士兵,就觉得针戳般地疼痛,窒息得厉害。
将她嫁出去,还是嫁给楚湮,是神若的意思,只是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却令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只道这些年神迹跟雪国的战事日盛,与楚国却交好起来,时不时搞几场政治联姻,只是,他明明知道的啊,她最不愿意嫁的,就是他了。神阑越想越乱,禁不住头痛欲裂。
车帘随即放下,一切都仿佛未曾发生。
这一番露面,旁人没有注意到,却被刚巧迈出绸缎庄门槛的那一对男女看见了。那名叫京瑶的女子性情极其温婉,见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看着那个乘车路过的女孩微微发愣,便抬起手来在对方眼前晃了一晃,表示要将男子的魂招回来。
“京瑶。”男子有些气恼地盯着她,京瑶扑哧一笑,打了几个优美的手势,眸光清纯潋滟。那是他们之间的哑语,旁人是看不懂的,男子看了之后,微笑着望着京瑶道:“你在夸她很美么?”
京瑶忙不迭点头。看到她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男子哈哈一笑,毫不避嫌地一把揽过女子柔弱的肩。他动手揉了揉京瑶乌黑漆亮的长发,眼神带了丝孩子气,侧耳轻声道:“你别吃醋,她是我兄弟的女人。”
男子温热清冽的气息吹在京瑶颊边,充满了诱惑的味道,女孩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当场打个地洞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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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请下车。”银发少年轻巧地跃下马车,嘴角边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撩开垂帘微一躬身,很绅士地做了个手势。
就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位于秦淮镇最繁华的市中心,周围人流如梭,绵绵丝竹声不绝于耳,间或传来此起彼伏地嬉笑谑骂声,令过往者无不心旌摇荡。一幢辉煌的宅院屹立眼前,青色琉璃瓦,四角飞檐甍,秦淮楼的的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地方?”神阑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眼光落到“秦淮楼”三个鎏金的大字上,渐渐定格,面上不禁一热,忍不住抬手敲他:“你小小年纪的怎不学好,专往这种邪门歪道的地方钻,如今还把人家也带了来,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儿?”
杜薇西难得吃惊,慌忙侧头躲过,面上带了三分窘色:“抱歉,空寂之林距离碧落千里之遥,在赶到我家主子的封地之前,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尤其是在藏龙卧虎的秦淮镇内,简直无法想象究竟有多少人表面平静无澜,实际却激流汹涌,暗藏杀机。”
他顿了顿,眸光忽闪,显然又联想到了那个让他内心纠结的雪公爵,不免气闷:“都是那家伙平素结下的私怨太多,一旦被对方捞到反扑的机会,那些人是决计不会心慈手软的。秦淮楼内虽然人蛇混杂,却是掩饰身份最好的地方,远比客栈安全许多,难道你想一入城门就引来无穷无尽的杀戮吗?”
神阑翻了个小白眼:她只知道接下来要逛逛青楼了。
“爷,今儿得空就又过来啦?”门口立着的几个雄赳赳的铁衫护院,一见杜薇西就立马两眼放光,显是这地界上出手大方的常客。其中一人长得跟锅碗瓢盆似的,热情洋溢地上前招呼道:“爷您上回走得实在太匆忙了,把我们碧姑娘着实大大冷落了一回!那小娘们撒着野驴似的小姐脾气,在楼里哭了好长一段时间呢,说是让小的们再碰到您,就说她已经死了,绝不向您透露半点近况,啧啧,看那小模样儿,这回您不正儿八经拿出点真功夫,怕是无论如何也摆平不了了!”
杜薇西一听脸就黑了:虽然知道这是楼里的暗号,奈何听到这暗号每次都忍不住心里一抽搐。听到神阑在旁发出的那句小小的感慨:“看来阿薇跟这里倒是颇有渊源啊。”他心里又是一阵抽搐。
“这位?”看门的终于发现闪光点了,上下打量着神阑,若有所思道,“想必是新来的姐姐吧?不错,不错,妈妈们的眼光是越来越精到了,这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咱秦淮楼想不火都难哪!”
被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称作姐姐,神阑甚忧虑地拉着杜薇西的手,两眼闪着小泪花地摇呀摇,求一个解释。
杜薇西颇淡定道:“阑姐姐,今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千万不要与人客气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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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秦淮楼的大门,神阑跟在杜薇西后头,在执事的带领下一路走过去,方知这个世上原来青楼也可以搞得这么有水准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按理说只有侯门深深才敢营造的景致:朱廊玉柱,高椽广殿,气势恢宏得跟个国师府似的;其次给人的感觉是风雅气息颇浓,四壁走廊,栏杆窗棂乃至屋顶片瓦,都隐约可见无数题词,用的都是金色或者银色小楷。
一行越往里走,神阑越是惊奇那曲径通幽处别有洞天,比如这厢西北角是沁人心脾的冷雾喷泉,那厢青砖壁的四合院囊括的却是热气腾腾的温泉。至于那些庸俗化的假山以及遍植的青松绿柏,更是刀砍斧劈出诸般诡异形态,令人叹为观止。
试想一下,就连见惯了世家府院景致的阑公主都大为感慨,换了别人,一踏进这幢楼里,还不是一典型的刘姥姥进大观园吗?只见时不时从繁密的花丛里冒出一两位少女,幽灵似的跟杜薇西打招呼。她们的服侍迥异,容色以及性情各有差别,只是无一例外都是清一色的美少女。
看到万花丛中过的阿薇一脸的云淡风轻,神阑不由大为感慨,现在的孩子都不简单呐,十六七岁就深谙风月之道,想当初她听过秦淮镇的大名,还是因为自己九哥从小到大就喜欢往这儿钻的缘故,此时此刻,她心中对眼前这个美少年表里不一的颠覆之情,那就好比是黄河泛滥滔滔不绝。
“把小姐带入天香阁,好生服侍。”杜薇西跟执事派来的一个小丫鬟交代,自己则朝着另一条小径走了开去,神阑只得将满脑子的疑问硬生生掐灭在萌芽状态。
第八章 际会(三)
苏小繁在绸缎庄里捣鼓了好一阵儿,换下自己的女装,再出来时已是焕然一新,特意配成了跟楚湮一样的广袖长襟,青丝绾成髻扎在脑后,打着折扇提着个金丝鸟笼,整个一人模狗样、斗鸡跑马的纨绔公子。
一路上又开始了她的喋喋不休:“我知道你个闷葫芦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势必在问,我为什么偏往这秦淮楼跑不可,既然咱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一是为了验证一下那陆千歧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么美……先别激动,杀气收敛下;二是为了去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