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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年长的士兵自顾啃了一口干粮,含含糊糊地问。
“京城出事了!”年轻的士兵环视了一圈,对同灶的士兵们绘声绘色地道:“我听说,是镇南王谋反了,现在都打倒京城了!”
“住口!”年长的士兵将口中的食物猛嚼了几下,咽了下去,冷着脸,道:“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以后再不准乱说了!”
“又不是我说的,现在都传开了,谁不知道啊!”年轻的挨了批评,闷闷地道。
“那也不准说!”年长那个正拿着大勺从大锅里盛汤面,闻言,将大勺猛地一甩,正好落在了萧彻脚下。
“哟!这是谁发这么大的火?连大勺都不要了!”萧彻御驾亲征的目的就是为了赢得军心,所以,他到西北之后,饮食都同下等士兵一个规制,以示同甘共苦,而且,还时常抽空到校场等地方与下等士兵谈笑几句,现在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士兵,与他讲起话来已经十分放得开了,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战战兢兢了。
“皇上!”虽说皇帝没有架子来亲近他们,但是该守的礼仪都还不敢忘,一见萧彻,四周围正吃饭的士兵们都放了手里的碗,齐齐对他行了个军礼。
萧彻曾经明令三军,在军中,不必搞那套繁文缛节。可几员大将又说礼不可废,所以就干脆让上上下下都行了军礼。
“行了行了!管好你们自己吃饭,朕就是随便来看看。”萧彻率性一摆手,惹得士兵们一笑,齐声喊了句‘遵旨’,就都回去吃饭了。
“这是你们的勺子?”萧彻看了看四周的大锅,走到年长那人的身边,把勺子递了过去。
“谢皇上!”年长的那人跪着伸出双手接了。
“这是你扔的?”萧彻朝他笑笑,蹲下身来。
“是!”
“你叫什么名字!”
“郑达!”
“好,郑达,朕问你这是为了什么呀?”萧彻倒来了兴致,似乎并不打算将这事放过去。
“这……”郑达面有难色地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同灶的士兵们也都一个个把头埋地低低地。
“怎么?不肯说?”萧彻一笑,轻描淡写地道;“皇上问你话你居然敢不回答,你可知道,这是个什么罪名?”
“皇上!”年轻的士兵突然抬起头来,道:“是……”
“嗯?是什么?”萧彻望过去,等他的下文。
那年轻的一咬牙,正准备豁出去了,郑达忽然开口了:“皇上!都是小人的错!没能管好底下的兵!您要惩罚,就罚我吧!”
“头儿……!”年轻的那个还想说什么,被郑达一个冷眼逼了回去。
“嗬!这还真是头一回碰到!”萧彻看了一眼这一灶诚惶诚恐的兵卒们,对郑达道:“你现在是什么职衔?”
“小队长!”郑达低头答道。
“哦,”萧彻点点头,道:“管这一灶的人,倒也不容易。那,你最擅长什么?”
“这……”郑达被他问傻了,在那里愣愣地看着萧彻。
“你们来说,你们队长最擅长什么!”萧彻伸手指了一圈,又闲闲地撂下。
“拳脚!头儿从前是当武师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拳脚?”萧彻忽然站了起来,道:“这样,朕要是逼你说了,好像当皇上的欺负了你,朕就与你比一场,就比你最擅长的拳脚!你要是能赢朕,朕就让你做百夫长!”
萧彻话音一落,底下一片抽气声。从管一灶二十个人的小队长忽然升到百夫长,这个提升着实令人艳羡,可是,要跟皇帝打一场架,这些人又不得不缩脖子。毕竟,那可是皇帝啊,真的可以赢他吗?而且匹夫下手都没个准,万一把皇帝打出个好歹来,那可是没命了的啊!
张全更是上前一步,急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萧彻一个冷眼扫过去:“要你多嘴!”
张全知道他的脾气,只得缄口不言。
“但是,要是朕赢了,你就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朕,你们刚刚都讲了什么,如何?”
“小人不敢跟皇上比!”郑达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道。
“嗬!朕恕你无罪便是!”萧彻已经站起身来,往外围的空地上走。
“小人粗人一个,万一伤着了皇上……”郑达倒真是个实诚的人,平日做人也是求稳求安,不善于逢迎拍马,所以从军多年,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小队长。
“哈哈哈哈……!”萧彻闻言,大笑起来,伸手定定地指着他,往左右围拥过来的士兵群里各看了看,道:“你们都为他做个见证!今天比试,日后若是有谁敢为难他,朕第一个不饶!要是他能伤了朕,朕就升他做‘千夫长’!”
这一下,底下抽气声更大了,‘千夫长’啊!
“打!打!”几个胆大的士兵在人群里隐隐起哄。因为以前萧彻也都同他们开玩笑,所以,士兵们也并不十分畏惧他。
“皇上说的可当真?”郑达也被‘千夫长’诱惑地动了心,再加上鼓动的人越来越多,他攥了攥拳头,跃跃欲试。
“呵呵!有句话你听过没?君无戏言!”萧彻站到了旁边空地上,自己动手解了累赘的宽袖大袍,扔给张全拿着。
“来!”萧彻朝郑达一招手,示意他出招。
“呀……!”郑达一咬牙,今天就算是把命豁出去了,挥拳攻了过去。
萧彻自小在文鸿绪的要求下,勤习功夫,更加上他自己刻苦,身手并不亚于他身边的大内侍卫,可是他从来都没在人前露过,其实,也是因为没有机会展露,所以,当他听到郑达长于拳脚,便萌生了要露他一露的年头,今天,正好趁此机会,让那些把他当饭桶看的人瞧瞧,好叫这些人个个心服口服!
果然,几番攻守下来,郑达已累得气喘吁吁,身形也越来越不稳,可萧彻依然一派轻松地与他对招,收拳化掌,似乎都不用几分力就轻易为之了。
郑达的功夫,一直在军中小有名气,不能说战无不胜,可是难逢敌手确实当得的,所以,听说他要跟皇帝比试,中军大营的兵将全都过来围观。
俞伯常本是要来劝阻的,可是等他到了的时候,比试已经开始了。他知道劝也枉然,索性也站在人群后看起来。
“想不到这小皇帝居然还真有两下子!”俞胜头一回见着萧彻的伸手,不由得低低一叹。
“哼!他还没尽全力呢!”俞伯常冷冷地哼了一句,见成败已分,便往萧彻走去。
“噢!皇上万岁!”郑达第三地被打倒在地,终于低头认输了。人群里突然有人率先喊了一声,其余的人也都跟着喊起来。
“皇上好功夫!小人服了!”郑达爬滚起来,跪在地上,咧嘴笑着。他多年未逢敌手,今天这一架打得痛快极了。
萧彻还没来得及讲话,俞伯常已拨开人群到了他身边,行了个军礼,硬帮帮地道:“皇上,您这样做,万一龙体有个什么,可叫微臣何以对万民苍生!”
“将军言重了,不过是玩笑一下,不必如此严肃!”这个老头子可巴不得自己有个什么呢!萧彻嘴上笑着,心里对他可恨得深呢!
“好了!你可以说了吧!”萧彻复又转身朝向郑达,道。
“回皇上,是小人手下的一名士兵,说……”
“说什么?”
“说,有人造反了,已经打到京城了!”郑达一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
“噢?是谁说的?”萧彻依然轻浅地笑着,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围观的人群个个心提到了嗓子口,不知萧彻会如何处置。虽然都是粗人,可是,到底还是知道什么样的话能说,什么样的话不能说的,这样造谣,属于动乱军心,按律是要杀头的。
“是小人……”那年轻的士兵自己从人堆里出来,跪倒了萧彻面前,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可见其害怕成什么样了。
“皇上!他是小人的手下,是小人没有管好他,您要杀就杀我吧!”郑达猛地重重磕了几下头,挡在了那人前面。
萧彻敛了脸上的笑意,问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叫秦大志。”
“秦大志?”萧彻径自嘀咕一声,又问:“你今年几岁了?”
“十……十八……”秦大志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哦,十八,刚好是征召入伍的年龄。”萧彻叫他站了起来,突然问道:“打仗,辛不辛苦?”
“啊?”秦大志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杵在那兀自愣着。
萧彻笑了一笑,对着围着的大帮人道:“你们说,打仗辛不辛苦?!朕要听实话!”
整片场地上瞬时鸦雀无声,刚刚还起哄的那些人,现在一个个都低低地垂着头。
“你们不敢说,朕来帮你们说!辛苦!”萧彻扯开了嗓门喊出了‘辛苦’二字,试图叫这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到。
“可是,没有办法啊!没有办法!”萧彻走到人群中央,负着手直挺挺地立着,大声道:“朕知道你们想家!想你们的父母妻儿!朕也想!”萧彻背手踱了两步,沉了声音,抬眼从士兵们的脸上一个个看过去,透着悲哀和无奈的声音道;“朕知道你们这几天都在议论什么,没错!镇南王反了!如今,正带着八万大军把京城围得连个苍蝇都进出不得!”
谁也没有料到皇帝会当众说这话,连日来的谣言得到证实,底下一片唏嘘声。
萧彻并不去管,径自说道:“朕的太子,今年虚岁只有十三,他,还是一个孩子啊!他担着监国的重任,每天,要批上百道,上前道折子!你们说!他辛苦不辛苦?!”
萧彻说得情动,顿觉喉咙里哽着什么,想说又说不出来,只得停下来,就这么无声地一步一步踱着。人群里已经有不少被他的话感动了,毕竟,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能这样子对士兵讲话,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西北的风,长年都大得飞沙走石,萧彻刚刚活动过手脚,出了身汗,张全怕他有个好歹,忙把他刚脱下的袍子拿过来要给他披上,却被他摆摆手制止了。
“你们有人很想知道京城的情况是吧?好,朕来告诉你们!”萧彻眼角瞥了一眼俞伯常,高声道:“朕的皇后!怀着九个月的身孕!朕的太子,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一共带着六万兵马,为朕守着京城!为朕守着这天下!”
萧彻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讲这些话,应不应该讲这些话,但是,他不想再去思考这讲与不讲之间的差别,他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想让这些将与他同生共死的士兵们知道,知道在遥远的帝都,他的妻儿们所做的这些!眼角不知何时淌下了眼泪,他深吸了一口气,以袖擦去了。
“已经半个月了,整整半个月了!现在!此刻!朕与你们一道站在这里,说话,谈笑!可是!朕的妻儿,她们正在做什么?!朕不知道!可能,这一刻,城已经破了!她们已经殉国了!可是,朕却救不了她们!你们说!朕是皇上!是天子!这全天下都是朕说了算!可是,朕却连妻儿都护不了!朕是不是个没用的男人!”萧彻几乎是用丹田之气吼出这些话的,瞪大了眼睛,满脸通红。
场上一片死寂,唯有隐隐的抽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又一点点消散在风里。在场的士兵,几乎都红了眼眶。
“你们说,朕该不该回去?回去救她们?!”
“该!”突然人群里有人答了一声,接着许许多多个声音都响了起来。
萧彻苦笑一声,道:“朕也想啊!朕告诉你们!朕这些日子,是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回去救她们!可是!朕没有!你们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前头!还有五万条性命在那里!他们深入草原腹地去寻敌人的主力,若是朕现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