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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萧彻又指向另一处:“这是‘黍岸稻风’,是我让工部新添的,就许他陶渊明‘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吗?!你总说,想与朕做一对平凡夫妻,这下,不是不用出宫便能实现了吗?咱们春天里,去撒种子,到秋天的时候,自己收割,吃自己亲手种的粮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竹篱茅舍,箪浆壶饮……”
“你说,那得要多快活呀!”萧彻笑了一笑,双手垫到脑后,惬意地看着眼前两怡园的模型上,那一处处的景致:
‘西岭晨霞’,杰阁凌波,轩窗四出,朝霞初焕,林影错绣,浮岚暖翠
‘南山积雪’皎洁凝映,晴日朝鲜,琼瑶失素
‘寒碧山庄’,‘濮溪畅想’,‘平堤水足’,‘曲水荷香’……
两怡园的二十四处景致,皆是依照她生前所想所盼而设计建造的,他答应过她的,要建个大园子,把苏杭名胜,天下景致都纳入其间,然后带她去那住着,也省的宫里这么多规矩!他人跋山涉水才能见的胜景咱们须臾可得,晴空云鹤,诗情碧宵,叫这清秋也不敢伤感了去!
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没能等到那一天……他们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萧彻仰面靠着,纵使这样,眼泪还是忍不住地留下来。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残忍!今天,我进门的时候,逸儿直挺挺地跪在床边,一动不动,他说,是你说的,他不是你一人之子,而是天下人之太子,将来亦要为天下人之君父,所以,你不准他为你一人落泪,所以,他那样悲伤,却是紧咬住唇,硬是半分眼泪不敢流……”
“还有冉儿,冉儿才刚刚开始会叫娘,她不知道你怎么了,叫你那么久都不理她,她急得直哭,谁哄都没用……”萧彻忆起今天进康宁殿的那幕,萧逸跪在一旁,冉儿满床乱爬,揪扯着她的衣裳,想把母亲叫醒,她还那么小,她根本不知道,母亲永远也醒不来了……
《何事宫闱总重重》阿黎ˇ李如番外ˇ
皇后薨逝,国之大丧,萧彻已经罢朝三天了。三天里,他一直呆在康宁殿里,不见任何人。
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淡淡的天光从西窗映进来。殿内并没有点灯,愈发显得空荡荡的,幽沉晦暗。
李如一进门,便看见萧彻坐在那里,蜷着身子,单手支在额上。
“皇上……”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萧彻猛地抬起头看过来,脸上带着异样的欣喜,可是一见是她,那欣喜又转瞬而逝,满是疲惫的嗓音,道了句:“是你来了啊……”
李如轻轻地朝他走了过去,道:“张公公让臣妾来劝劝皇上……”
萧彻长叹了一口气,道:“就知道是他!朕明日会去上朝了,你叫他安心便是。”
李如轻摇了摇头道:“臣妾不是为这个而来,臣妾是想说,如果皇上心情不好,不妨再歇息几日吧……”
萧彻闻言,幽幽地从阴影里抬起脸来看她,定住了视线良久,终是抿唇清浅一笑,转开脸去望着西窗外晦蓝的天空,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淡笑,道:“如果皇后还在,她定会说‘国事为重!不管心中再难再苦,亦不可因私误国!’”萧彻说完,拿起手中如意,对着冥灭的天空细细地婆娑,轻道一句:“我已三天未上朝了,她定然已经很不高兴了,如何还能继续误下去……”
李如从进门到此刻,才看清了萧彻的面容。下巴上冒满了胡渣,发丝凌乱,双目晦涩无光,蓬头垢面,她完全不认得了,她从小认识的阿彻不是这样的!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把自己逼到这副田地!
她不甘心!不甘心!
李如激动地上前抓住了萧彻的胳膊,哽咽落泪道:“虽然她走了,可是,可是!你还有我们啊!还有这后宫这么多的嫔妃!”
萧彻轻轻地拂去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郑重万分地道:“是啊,后宫还有很多的嫔妃,可是,皇后却只有一个。朕还有很多的女人,可是,她们没有一个会像皇后一样……”
“怎么会不一样?我们都是您的妻妾,您是我们的天,怎么会不一样?”李如问道。
萧彻笑了,双手托起手中如意到李如面前,问道:“这是什么?”
李如就着最后一抹天光,细细瞧了瞧,一柄天官式样的玉雕云龙描金如意,无甚特别之处,便道:“只是一柄普通的如意。”
萧彻摇头浅笑,道:“你错了,这可不是一柄普通的如意!这是天下!”
“天下?”
萧彻点头,轻轻地抚着如意,将往事娓娓道来:“大婚的那夜,她就握着这柄如意,对朕道‘抬头,一指之力可谓之,抬尾,亦然!但是,若是要从中抬起,则非五指之力所不能及也,陛下是中兴之主,最是难为。我朝已历五代,遍览前朝,每朝每代,开朝之时,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有能者居之,并不是难事。而亡国则更加轻易了。就似妾手中这柄如意’,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朕说过那样的话,朕那时,真的被她震慑住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文沁雅!后宫的女人都以为她是个活死人,可是,谁曾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个人!李如的眉心拢到了一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一个劲地往下流。
“你知道吗,”萧彻还在继续:“朕当时真的是愣住了,她那时几乎还是个孩子,身量还未长到朕的肩膀,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夜的她,那么美,桃红的内衣,袖口遮到指节处,纤纤玉指,托着这柄天官赐福如意,郑重地跪下来,对朕行了三跪九叩大礼,道‘臣妾是丞相之女,可也是陛下之妻,国之皇后,臣妾会做好一切应该做的事,守护皇上。’这是她对朕的承诺,为了这个承诺,她坚守了二十年!”萧彻说到此处,忍不住潸然泪下,仰起头,看着冥灭的天色:“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对朕说这样的话,再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像她一样,真正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设身处地地为朕着想,因为,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文沁雅!”
萧彻的语气平静了下来,幽沉迟缓地道:“可是,可是,朕却是那样子对她!羞辱她,冷落她,所以,老天爷才要这样惩罚朕,把这样好的一个她从朕身边夺走……”
萧彻说了一整夜,都是关于沁雅的,大到朝局国事,小到她的一颦一笑,说了很多很多……
李如就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听她的丈夫讲属于他们的故事。
直到这一天,李如才真正了解了她的对手,但是,她却永远也没有办法再胜她了!
文沁雅这一生,舍常人之所不能舍,得常人之所不能得,话尽了世间传奇!
她生,就在万众瞩目中生,带着当朝第一门阀世家的高贵姓氏,被人高高地捧在手心里,万丈荣光,让所有人为之炫目!就如她们第一次相见,她的及笄礼上,她母亲为她盘发毕后,幽幽旋身,笑看众人;
她死,就在天下缟素中死,带着天下至尊的心,为她殉葬!
当李如从康宁殿中走出来,已是卯时时分了,天边微微泛着青光,是晨曦将露的前兆。
俞妃被赐死了,柳妃被贬为嫔位,只有她,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上。那次,她亲口问她,为什么不对她动手。沁雅轻轻笑问,难道俞柳二人的下场都是她造成的?
李如呆呆地立着,北风呼啸而过,刮在脸上如刀子在生生地割,后面跟着的奴才们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可是她却似浑然不觉。
她永远都记得那天她说话的神情语调:“这个后宫,没剩几个人了,我已是没几天的人了,只想你以后可以代我陪着他,安好这个后宫,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她问她,为何是她。
她笑道:“因为,我相信你!”
司教处的调教嬷嬷正带着二三十个人往这边走来,远远看到她站在风口上,忙沿着墙根跪下请安。
“这些都是什么人?”李如见这二三十人皆是年轻貌美,着着孝服,便有此一问。
“回娘娘话,这些都是新进宫的秀女,是来为皇后娘娘守灵的……”
李如朝她身后望去,皆是十五六的芳龄,与她们进宫时一般大小。花样年华,怀着同样的期盼,担着同样的责任,走进这深宫来……
只是,她们不知道,她们的君王已经是个无心之人了。
她们的命运,随着她的死也一并告终。为她殉葬的,不止是帝王之爱,还有这后宫中无数的花样女子的青春与情怀,还有往后源源不断进宫来的女子。
“本宫想一个人走走,你们都不要跟着。”
李如一个人朝前走去,脸上的泪痕,被风一吹,似结成了一层薄冰,生疼。可是,她却不肯用手去拂。
冬天的太阳,总是出来得很晚。她一个人在长长的永巷里走着,走着,前面一盏盏的石质宫灯,微弱昏黄的烛光,永远也照不亮前路……
那宫墙里的红杏,枝干皆是干枯,待到明年春来,春满花枝,却无人再顾。那道久违的宫门‘吱呀’一声,缓缓的开启,昔日红颜,已经霜染眉梢……
李如一个人走着,走着,她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天,又下雪了……
《何事宫闱总重重》阿黎ˇ烟碧流年ˇ
三月?江南
“老爷!买枝花儿吧。”
白澈这日书写的纸张用完了,又总嫌仆人买的不合心意,索性自己进城来买。天色早的很,市面上的铺子都还没开,他信步漫游,不料被个卖花的小姑娘拦住了去路。
小姑娘倔强的很,似是存心要与他磨,白澈无法,只得买下,小姑娘自是眉开眼笑地去了。
天青色烟雨,一如那年,初回姑苏。
这一篮凝露,一如当年,只是,那年,他被称作‘公子’,而如今,换作了‘老爷’。
品雅轩是姑苏城里最出名的茶居,文人雅士都爱来这里品茗论诗,联句研词,已是百年老号了,白澈少时,便常来此处,如今,已是不知多少年未曾来过了,偶或抬头见了匾额,兴致起来,便撩袍入了。
时辰尚早,客人才寥落几个。进门的大厅里,两三个书生围在那里作诗,是不是论着今科春闱将出何题。
店家将他迎进了二楼雅间,道:“老爷用什么茶?”
白澈望了眼窗外,轻道:“碧螺春吧。”
“呵呵,老爷一看就是行家,咱们品雅轩的碧螺春,正经地西山脚下茶园产的,走遍姑苏城,都没有第二家!您稍等!”
店家谦恭百顺地下去张罗了。
白澈独自欣赏着窗外景色,不一会儿,茶便上来了。
景德镇的老青花,碧绿的茶汤盛在莹白的盖碗里,相得益彰。
端起细啜一口,味甘香醇,还是当年滋味。
白澈心情本就不错,如此越发开怀,眉间都有了笑意。
“老爷,茶还过得去?”店家自是最会察言观色。
“甚好,还是当年之味。”白澈略点了点头。
“老爷当年也是故俗人?哎呀!恕小人眼拙啊!”
“不是,只是,多年前曾经到过。”白澈轻抿一口,淡淡答道。
“哦,原来如此。”
“店家,记得当年,你这里有位弹词先生,怎么今日没有见着?”白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啊?老爷不知道吗?!如今正在国丧,任何曲艺都不兴,不然可是杀头之罪!”店家一脸奇怪地看着白澈。
“国丧?!”白澈浑身一凛。
“是啊,皇后娘娘年前殁了,老爷不知道吗?!”
天,下起了雨,细如牛毛,一如那年,他归来之日,一样的烟雨,一样的青砖路,这路,是去往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