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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嘴!谁教你的这些不分尊卑的话!”沈怀袖脸一沉训斥道。
“……”文思齐被这么当头一棒,深感委屈地扁扁嘴,耷拉着脑袋。
想来弟弟与这位小公主甚为亲厚,所以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沁雅微微一笑,挺身而出为他解围,说道:“今日这么热闹,思齐不在前院玩耍,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哦!差点忘了正事!父亲吩咐孩儿来跟母亲说,刚刚公主府来报,熙宁长公主一家要来恭贺。”
“长公主一家要来?驸马也来吗?”沈怀袖一惊,他们因为当年的事,几乎是不往来的,所以这次宴客也没有请。突然就不请自来,必定事出有因。
“嗯!父亲说,让母亲最好到前庭去照应一下。”
“我知道了,你先去回你父亲,我马上就来。”
“孩儿知道了。”文思齐一蹦一跳地领命出去了。今天他果然是十分高兴,连走路都十足的孩子气。跟平日里的持重样截然相反。
沈怀袖屏退众人,拉着女儿的手坐下来,语重心长地道:“记得当年,我对你父亲讲,只要上天能赐给我一个孩子,无论是相貌奇丑还是天生宿疾,我也满足了。可谁曾想,老天不仅给了,还给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孩子。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品性,我都不知道怎么竟有这样好的女儿给我。”
“母亲这是怎么了,”沁雅轻轻地侧头枕在母亲身上,笑道:“女儿一直为自己是爹娘的孩子而无比骄傲自豪。”边说话还边轻轻地蹭母亲的颈窝。
“你这孩子!”沈怀袖被她这么亲昵撒娇的动作逗的噗嗤一笑,伸手抚着女儿的长发,乌黑顺滑,女儿家的头发是很宝贵的,自小都小心翼翼地养护着。她这个做母亲的没能亲自抚养她长大,总觉得亏欠她太深了。今天,等这头发绾起了,她的女儿就长大了,该出嫁了……似乎都还没怎么跟女儿好好相处,她就要离开自己了。
“这么久了,母亲的气也该消了,人生短短几十载,过了一天便少了一天,何苦怄气。母亲就原谅父亲吧。”沁雅抬起头,柔柔地劝道。
“庆儿,为娘想听你一句真心话,你当真不恨你父亲吗?”
“恨又如何?奶奶说的对,人生哪能没有遗憾。可能女儿与他真的无缘,就算没有进宫的事,也会因其他而分离。他曾说,从来不曾恨过文家,既然连他都可以不恨,那女儿又因何而恨?女儿现在别无所求,只要他活的好。”沁雅的脸色淡定而从容,只是眸子又点黯然而已。
“都说月老也又糊涂的时候,这样好的两个孩子,居然有缘无份。”沈怀袖深深地为女儿所动容,因岁月流逝而稍显暗淡的眼睛微微湿润,盈盈脉脉,显得超越年龄的美丽。
引得沁雅笑道:“母亲的眼睛真漂亮,爹爹当年可是被此迷住的?”
沈怀袖居然被说中心事一样的红了脸,想来夫妻间的私密事被女儿猜中了,含嗔带恼地端起架子道:“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笑闹的心思。”
“女儿错了,母亲还不去前庭吗?可别让父亲亲自来请?”沁雅想笑又努力憋着笑,无奈把手搁在腹部轻轻地揉着。
“还敢笑!人家都上门示威了!不请自来,岂能有什么好事!”
“那也不怕,母亲往堂上一站,她气势都减了三分了。”沁雅越发来劲与母亲玩笑。
沈怀袖不与她计较,取过妆台上的一把象牙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起来,无奈地叹道:“你父亲这次特意把你的及笄礼搞的这么大,无疑是对外显示要你入主东宫的决心。圣上是没几天的了,一旦驾崩,那就是国母之尊,后宫险恶,庆儿,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车到山前自有路,人总是要学着适应。孩儿长大了,也该自己面对了,母亲也别过于操心了。我受了家族十五年的庇护,也该是回报的时候了。”沁雅微笑地看着镜中,安慰着母亲。
“你若真的这样想,我也放心了。”
正堂里上面一排是文氏家族历代先祖的排位,下面坐首是文鸿绪,旁边站着沈怀袖,另一些文氏宗亲中地位显赫者,也被邀来观礼,与众宾客分列两边。
李如坐在母亲身边,全不听旁人的窃窃私语,骄傲地正着身子坐着,只偶尔似有若无的瞟一眼门口,她十分期待与文沁雅的这次初见,在她眼中,柳梦溪根本不足为患,但是文沁雅她从来没见过,对于一个一无所知的对手,她的心是不能定下来的。
“镇定些,我的女儿不会输给任何人!也不允许输给任何人!”熙宁长公主侧头假装端起茶杯啜饮,压低了声音安抚女儿。
“我自然不会输。”李如骄傲地讲下巴又抬高了寸许。
“进宫当真就那么好吗?何必如此呢!”驸马李信义看着妻女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轻轻叹了口气。
“你给我住嘴!”熙宁眼一横,阻止他再说丧气的话。
李如丝毫不关心父母的状况,反正她从小到大已见怪不怪了。她第一次觉得焦躁,不禁微微皱了下眉,还未见到她的面,便已乱了方寸,这是大忌!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刚觉得平和些,周围人群便传来阵阵抽气声。她知道,一定是‘她’来了!
香色地缠枝莲团福绮的上襦,每寸一百一十六根经线,三十根纬线交织;彩织串枝芙蓉牡丹金宝地锦裁成的罗裙,结版提花,数不清的繁杂工序,不知要多少巧手工匠耗费多少心血才能做出这样的衣裙。
银丝地八宝绶带饰以信期绣的四合如意云纹,束在腰间,越发显的纤腰盈盈,不足一握。
这通身上下的每一件,衣裙钗环,皆是世间罕见,豪华奢侈之极。
打文沁雅一进来,这些在座的贵妇们便议论开了,这样的装束,这样的衣料,款式花样皆别出心裁,各各羡慕极了,恨不得立刻拉了沈怀袖过来打听衣裳的出处。
莲步轻移,微微低头,至中堂对父母盈盈一拜。
行完大礼,才转身抬起头来面对众人。
更大的抽气声一波一波地传来。
玲珑的瓜子脸,白皙莹透,未施脂粉,铅华不染。如黛远山,雨后清新,那钟灵毓秀都聚拢来,一起凝在了弯弯两道柳叶眉上。顾盼流转的双眸如养在玉碗里的两丸黑水晶,忧愁时望去,那眼便装着无尽哀愁,欢欣时望去,那眼便似脉脉含笑。秀鼻俊挺,朱唇未点,李如看的错愕了,这就是文沁雅!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正不自觉地绞着帕子,她突然松了一口气,有一瞬间的庆幸,幸好,萧彻没有看到这一幕。
她不免被自己的想法惊的错愕,她居然‘庆幸’?!她狠狠地闭上眼,强迫自己立刻抹煞掉那可怕可笑的想法。
“这么沉不住气,如何能赢!”熙宁一开始也是愣住了,她没有想到,沈怀袖居然藏了一个这样的女儿!难怪文鸿绪一改常态如此声势浩大,他的目的达到了wωw奇書网,明天,整个京城都将传遍。
可能是母亲的呵斥令她清醒了。她凝神端坐好,静静地观察起对手来。
沁雅的头发尽数披散着,只插了一个鸳荷纹金栉背定住一缕。她跪在列祖列宗面前,沈怀袖手拿着一柄灵芝紫玉梳,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缕,细细地梳理好,一股一股,最后通数并到一起,绾成一个小髻。
冯嬷嬷双手奉上由皇后钦赐的‘梅花竹节碧玉簪’用作固髻。
这簪是日前皇后赐给沁雅做及笄之日的贺礼的。由整块碧玉雕琢而成,簪首钤团福纹,通体雕琢竹节纹,上部饰数朵梅花,末端作竹子截面纹,似一枝刚削下的碧竹。素雅高贵,沁雅很是喜欢。
最后由文氏族长与文鸿绪各说一番训勉督导之言,就算礼成。
虽然已力求简化仪程,但还是从早晨持续到了正午,最后是沁雅一一向宾客见礼,喧喧闹闹一弄了一整天。
家国天下
……………………………………
舆车内的灯渐渐暗了下去,仆人本想进来点上,被熙宁挥退了。
已是快宵禁的时辰了,连往日夜间最繁华热闹的东市也寥寥只剩下几个路人和收摊的店家。外面的光线透过蒙着绢纱的镂空格子窗照进来,随着舆车的行进,忽明忽暗。熙宁夫妇并坐在正位上,李如独自斜倚在侧位,神情看不分明。三人俱是沉默,气氛静的有些诡异。
李如始终微微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裙上,手一直纠着手帕。
“你自小长在京中,名声在外,她文沁雅纵使再如何,也不可能一两日里就压过你,这样的颓丧,将来进了宫,如何自立!”本来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的熙宁,突然说道。
李如并不抬头,略过了一会方说道:“那如果,我也跟她一样,从来不为世人所知,今天,能否如她这样……”
“没有如果!事实是你已经比她多了十多年的名望!”熙宁突然睁开眼瞪着女儿,口吻严厉地说道:“你和彻儿自幼培养出来的情谊,更是她所远不能及的!这么多年,为了让你当皇后,我花了多少心血!若不是母后去的早,哪还用与她们争!皇后自以为聪明,拉上文鸿绪的女儿来与你争,然后她就在一旁得渔翁之利,哼,这会,她还不定后悔成什么样呢!”
“你都争了一辈子了,何苦临了还吧女儿也拉进去!你是从宫中出来的,难道还不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李信义看了母女俩一眼,捋须长叹。
“哼!自己窝囊一辈子,还让我们娘俩也跟着窝囊!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你爹,也轰轰烈烈做出一番来!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挑上你!”熙宁今天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丈夫偏偏还专挑她最不爱听的话讲,气得她几乎想扇他几个巴掌。
李如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似乎是因为脸部僵硬而活动一下不至于让脸麻痹一样,苦涩而无奈。今天,见到了文沁雅,她才明白了很多她以前根本不明白的事。
五岁的时候,母亲突然有一天请了许多师傅回来教她诗词,每月她都必须作一首然后京城的大家小巷都会传遍。以前,她不明白,别人家的女儿都是成群结伴去玩乐,要比也是比女红,妆容,甚少比作诗写词的,公侯家是并不十分看重这个的。她一直以为,母亲的眼界要比旁人开阔。所以,很努力地读书,连皇上舅父都夸她是才女。
而今天,她才知道,当年传遍京城的小神童就是文沁雅,四岁成句,被人争相传诵。
她一直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里,活在母亲的倔强里,活在父亲的懦弱里,活在自己的骄傲里。而今天,她赖以生存的骄傲被那个人所伤害了。
李如的手越收越紧,她似乎极力地想抓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抓不住。这就好像掌心原来抓着的是一块玉璧,可现在变成了石头。这石头在指间慢慢风化成了沙子,越是想用力抓住,就消失地越快。嗟叹尘缘易绝,覆水如何能收殓?
三个月后,角逐已久的太子妃人选终于定下来了。旨意颁布的那天,文家除了年幼的文思齐,其他人都没有表示地意外或高兴,毕竟是意料中的事。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不济,已经卧床不起了。虽然太子是名义上的监国,但朝廷上的事,几乎全部是文鸿绪说了算,这样一来,萧彻对文沁雅的芥蒂更深了。
文鸿绪日日都忙的半刻不得闲。很多时候,都要留守在宫里。即使回了府,也都在书房忙得通宵达旦。因着文沁雅的那番话,沈怀袖本来已不怪丈夫了,再加上看他忙的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每天都亲自料理他的起居,请太医配了很多药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