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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袁龙骐留在长贞殿里的“礼物”令鬼颖委实大病了一场,病还尚未痊愈,她却提出要离开京城。夏天本不愿答应,又不得不答应。任谁都看得出鬼颖的难过与颓废,这几日她竟仿佛又老了十几岁,一头花白的头发也已变成了全白。这一切都拜那件“礼物”——多桑的人头所赐。多桑,害得小三长睡不醒的刺客。据说他去行刺袁龙骐了,当然,袁龙骐没死,死的必然是他。只是猜到的结局与看到的结局毕竟感受不同。
袁龙骐未死,鬼颖的杀父之仇自然也就未报。她不想报仇了?或许她一直都未曾对袁龙骐忘情,报仇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要见他一面或许才是真正的心愿。而如今……
夏天叹了口气。“并非朕不愿成全师傅,只是小三到现在还未醒来,师傅若此时离开,小三该怎么办呢?”
“睿嘉帝是否会清醒,如今只能靠他自己了。说句不该说的话,睿嘉帝若是一直沉睡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夏天挑了眉,示意她说下去。
“睿嘉帝的心痛痼疾最忌动七情六欲,若是一直这样心境平和的沉睡下去,或可安然度过一世。醒来,他便不能不动情,情之一字最为伤人。到那时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你的意思是他就只能这样永远的睡下去吗?”眼底浮起水汽,却又被她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鬼颖默然,微微的摇了摇头。心中凄然苦涩,弯驼的背不觉更驼了几分。
夏天亲自将鬼颖送出宫门,看着马车缓缓驶走,呆呆的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回走。阻了一众宫女、太监和侍卫的跟随,她一个人有些茫然的边走边胡思乱想着。从来她都是一门心思的想让小三醒来,可鬼颖师傅的一番话却让她犹豫了。袁龙桀的死还历历在目,她不敢想若是小三再一次离开她,她会怎样。可若是他一直这样昏睡,不就是个植物人吗?他们一个清醒,一个沉睡,这一生的漫长岁月又将如何度过?
脚步飘忽,神思难属。她随性//乱走便走偏了去长宁殿的方向,转过嶙峋的假山,前面是一倾碧波。
春色已然颇为明媚,新绿初红,御花园里一派欣欣向荣的跃动颜色。湖水粼粼,将春光一同荡漾其中,辗转回旋,美得直晃人的眼眸。只是景色再美也不如湖边站着的人儿出色。
夏天离他们不过丈余,自然看得清楚。三人中的男子银冠玉带,一身牡丹暗纹的银色王袍,丰神俊朗,贵气逼人,正是摄政王袁龙鳞。而他身边的两名女子,甜美柔嘉如芙蓉的是夏雪,娇艳妩媚如玫瑰的是李蔷。
这三个人聚在一处,夏天觉得这个组合有些许诡异。她本就一直怀揣着袁龙翘是否能清醒的问题,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去管他们的感情维度。正想再默默的退开,却被李蔷的一句话给定住了脚步。
“这便是我到了京城后的生活。原本我是想与袁龙骐同归于尽为爷爷报仇,但司徒帝后阻止了我。她告诉我只有活着才能报仇,只有活着才能等到王爷与方……陛下入京的一日。”
司徒敏慧。
入宫城后并未发现她的踪迹,还以为是袁龙骐先行将她送出了京城,看来这里面还颇有些文章。夏天凝神思量了片刻,当初随小七入京自己利用夏雨重伤了司徒弼,后来听闻司徒弼伤重身亡,对于司徒敏慧有何反应自己倒是没有多留意。如今,陡然听闻司徒敏慧似乎扮演着什么角色,倒是真的挺出乎她的意料。
不知李蔷又说了什么,啜泣轻隐,哭得极尽压抑不禁令人倍感怜惜。
夏天回过神,就听夏雪说:“王爷,蔷姐姐如今在这世上已无半个亲人,你让她一个人去哪里呢?不如让她留下来,雪儿一定会与蔷姐姐好好相处的。”
夏天略挑了挑眉,唇边漫出一丝好笑。夏雪这话说得极有水平,不仅显示出她的宽厚大度,还压了李蔷一头,已然以正妻的架势自居了。
李蔷向夏雪投去感激的一瞥,继而抬着泪眼仰头望着袁龙鳞。
遥望着湖面,袁龙鳞表面上看去似是威仪不减,气势仍旧逼人。但夏天却看出他卓立的身姿存了丝僵硬与勉强。
袁龙鳞的默不作声令李蔷很是受打击,极力隐忍的眼泪顺着眼角一颗颗急速的流下,她哽咽的低下头,露出一个近乎卑微的姿势,口中却倔强地道:“李蔷自知是个不洁之人,不敢玷污王爷分毫,今日自会离宫,再不会踏入京城半步。”
“蔷姐姐。”夏雪转过脸。夏天站着的角度刚好看到她的表情,那面上的忧色与同情竟不是假的。夏天有些奇怪,当初她对自己可是醋意极大的,如今这样子竟是不介意与李蔷共侍一夫。而李蔷就更不必说了,已然对夏雪感恩戴德了。
夏天又挑了挑眉,是她们“成长”得太快,还是自己这么多年仍没有丝毫的“进步”。她只知道,若是今日小三那些姬妾还在,她定会逐个“解决”了她们,或者干脆自己退出。绝不与人共享自己的男人,这是她夏天无论古今的唯一原则。
袁龙鳞似是有些头痛,声音听上去也有些艰涩。“你是否能够留在宫里,此事还需请示陛下,本王做不得主。”
“这个简单,我去和四姐说,她不会不许的。”
“要称陛下,不可乱了法度。”袁龙鳞略有不悦的斥道。
夏雪忙屏气施了一礼,虚心道:“是,王爷。是雪儿放肆了。”
袁龙鳞满意的点了点头,微一沉吟。“李姑娘,你先住到雪儿的殿中去,待本王启禀了陛下再说。”
“多谢王爷。”李蔷收住眼泪,露出抹欣喜的笑容。“王爷大恩,李蔷即便为奴为婢亦心甘情愿。”
夏天实在听不下去,轻咳了一声。
湖边三人立时都转过身。袁龙鳞面色一白又变红,接着又变得煞白。李蔷的神情就更加难形容了。唯有夏雪是惊喜多过惊讶,急走两步迎上前又生生的止了脚步,毕恭毕敬的施礼问了声安。其他二人也跟着行了礼。
夏天笑道:“朕路过此处,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怎会,臣与她们不过……”袁龙鳞有些急切的想要澄清些什么。夏天却未给他机会,打断道:“朕有件事要向李姑娘请教。”
袁龙鳞讪讪的住了口,眼中闪过一抹受伤。夏雪与李蔷见状都不禁面色黯然。
“不知陛下要问民女何事?”李蔷知礼的略含了下巴,向前略倾着身子,恭顺有加。
“司徒敏慧如今人在何处?”
“这……”李蔷求助看了看袁龙鳞,迟疑不决,一时不敢贸然回话。
袁龙鳞却摸出了夏天的心思,“陛下想借由司徒敏慧打探袁龙骐的消息?可司徒弼到底是因陛下与臣而死,恐怕她会对陛下不利。”
夏天一笑,“你若担心,随朕一同去好了。”
袁龙鳞早已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气,略一沉吟,点头,一板一眼地道:“也好。”
“陛下,民女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司徒……娘娘了,不知是否能同去?”
“可以。”
“四姐,啊,陛下,臣妹也想一同去。”
夏天瞥了眼袁龙鳞渐趋发黑的脸色,忍着笑装作沉吟了下,点头,一板一眼地道:“也好。”
☆、Chapter 215 不予山
司徒敏慧一直住在原宰相府,具体归家的日期李蔷说不清,但总归是在她进宫之后。
再见司徒敏慧,她竟是一副寡居的打扮,鬓边簪着一朵白花,身上裹着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黑色袍裙,人也仿佛经历了风霜,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大上五六岁。
自当年一同殿中赐婚,到如今已有快十个年头的光景。这十年里,她们并非一面也未见过,然而此番却是第一次可以真正面对面的谈上几句。
司徒敏慧对夏天的到来并不意外,反而像是料定了她一定会来。让下人送上茶点,她便屏退了众人,微笑着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陛下至此不知有何见教?”
夏天亦微笑:“司徒姐姐这些年过得可好?”
“若比着陛下愈胜当年的姿容,敏慧自是过得不算好;若比起陛下这些年复仇的艰辛,敏慧一直不着风雨的住在宫里自是过得很好。”
“司徒姐姐果真是才女,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顾虑周全。只是姐姐身为袁龙骐的正妻,怎会没有随在他的身边,反而居于司徒府?”
“与陛下当年一样,敏慧亦是被遣返之人。”
一旁的袁龙鳞不悦的皱了下眉,看向司徒敏慧的目光里不觉多了厌恶。
夏雪与李蔷却是头一次听闻,皆不免又惊又诧。
夏天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这么说,司徒姐姐如今这般打扮是又嫁了人了?”
“并非。”司徒敏慧完美无瑕的笑脸终于出现了一丝恨意的裂痕。“我只当他已经死了。”
这个“他”指谁众人心照不宣。
“这法子倒也不错,只是可惜了姐姐的大好年华。”
司徒敏慧只冷冷一笑,没再接话。
气氛微有些尴尬。
李蔷离座上前几步,向司徒敏慧行礼:“娘娘,李蔷特来向娘娘道谢。多谢娘娘当日的提点,否则李蔷便再见不到……陛下和王爷了。”她本想说“再见不到王爷了”,又觉得如此太过明显,生生的转了个弯,加上了“陛下”二字。
几人个个人精,谁听不出来。夏雪微不可见的掀了掀眉,夏天趣味的扫了一眼面色渐沉的袁龙鳞,又立刻被袁龙鳞横眉立目的瞪了回来。夏天心里暗笑,自从封了他个摄政王,这小子就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总是摆出副中规中矩方方正正的模样,礼仪规矩做得都能写成教科书了,这会儿终是见他破了功。
司徒敏慧抿嘴戏谑笑道:“小丫头可是已经遂了心愿,与如意郎君共结连理了?”
“娘娘!”李蔷俏脸通红,低下粉颈嗔怪的叫了一声。
夏雪的眉毛又掀了掀,这次动作有些大,连李蔷都发现了。袁龙鳞的脸色更是已如锅底灰,黑得着实有些吓人。
夏天眨了眨眼,实在没心情再与他们逗闷子,遂轻咳了一声,直奔主题:“敢问司徒姐姐,袁龙骐今在何处?”
“敏慧不知。”
勾了个冷笑,夏天仪态端庄的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悠然地道:“姐姐忒谦,若说别人不清楚朕信,但凭姐姐的智谋会不知,朕却是不信。或许姐姐心中仍深爱着他,怕朕伤了他才是真。”
司徒敏慧亦慢条斯理的也端起茶来,品了品才道:“陛下不必用激将法,敏慧委实不知他在何处。不过,虽不知他如今人在哪里,但昔日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他与下属之间联系的法子还是略知一二的,刚刚你们进来时敏慧便已让人放出了消息。”
“司徒敏慧!”袁龙鳞腾地拍案而起,“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本王一剑挑了你!”
“摄政王莫急,敏慧这般做自有一番道理。陛下不是想知道他在哪儿吗?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自己去找,等他找来不是更好?”
夏天端着茶碗的手连抖都没抖一下,微微展唇一笑,点头应道:“很是。”
袁龙鳞护着夏天一行大队人马匆匆回宫去了,司徒敏慧独坐在厅里静了半刻,叫来下人去找了一个人来。
“若我没猜错,他应是藏在不予山,否则不会这样毫无声息,连袁龙鳞他们都找不到他的半点消息。”司徒敏慧语气淡淡,始终不愿提起袁龙骐的名字,话里话外不过一个“他”字。“夏天难得出回宫城,我已发了消息给他留在京城里的人,我想那些人定会去虏劫夏天。你收拾收拾也跟去不予山吧。”
“你为何要帮我?”声音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