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姞月奇怪道:“怎么可能?苏大人不就在屋里吗?”她的视线随康瑶一转,却见大门紧闭,“咦?这门在我走的时候还开着呢!也许是苏大人已经离开了……真不好意思,让你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说完,她腾出一只手推开了门。
“啊?啊,没事,其实我刚来到……”康瑶被姞月的话说得有些发愣,不过还是及时回神,跟着她一起进了屋。待她看向屋里的时候,却傻了眼。
苏清还在。
既然活着怎么还坐在屋里装死?!
姞月火大地将一包纸全都撴在了桌上,随即转身拉来一张椅子顶住被风吹得摇晃的屋门,复又质问着屋里默默无声的苏清:“原来苏大人还没走啊!那您没听见康瑶姑娘来了吗?”
正畅游于账山数海中认命地当苦力的苏清闻言抬头,瞄了一眼局促地站在门边的康瑶,冷道:“根本就没有敲门声,你让我怎么听?”
姞月眯眼冷笑:“好吧,我们先不谈这个。不过,我记得我走之前门还是打开着的,而且那把椅子本来是该顶着门的吧?什么时候它长了脚,自己蹦到屋中央去了?”
“风太大,一吹就把账本全都弄乱了,你说要不要关门?”苏清哼气。
苏清和姞月这短短的几段对话,却让康瑶如陷地狱:原来他们的关系已经这么要好了,苏清居然能有耐性地与姞月拌嘴,还很乐在其中。前段日子他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这样过,一直都彬彬有礼又用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瞬间,康瑶觉得自己像个莫名地凑进这融洽气氛的笨蛋,而且还是特别可笑的那种。认识到了这点,她连生气的劲儿都没了,只胡乱地冲仍在互相刁难的苏清和姞月点点头,然后低头夺门而出。
“康瑶姑娘!”姞月被她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才惊觉自己刚才与苏清旁若无人的争吵可能会无形伤害到康瑶,于是她顾不上再去理会天天抽筋的苏清,拎起碍事的裙子连忙追了出去。
苏清挑眉,继续排着账本的顺序。
礼王府赫赫有名的姞月姑娘下达的命令,他焉敢不从?“不劳无获”正是姞月的要求,而苏清当然要劳动才能有收获。所谓“劳动”:小厮干的活都归他;所谓“收获”:好歹不会被姞月赶出门去。
幸而庆离帮了他一个小忙,提前将府里认得字的小厮们都遣送了出去,要不然这活还不属于堂堂刑部主事苏清大人。
——话说他这个苦力当的还真“认命”。
姞月自认跑得不慢,却还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追上康瑶。
真是的,好不容易穿一次女装,就这么麻烦。以后再也不穿这种邋邋遢遢的长裙子了。
“姑娘!康瑶姑娘!等等!”姞月气喘吁吁地挡在她前面,两手扶腰,弯下身深深地呼吸了好几口气,嗓子有些发干,“你、呼呼……姑娘你误会了,我和苏清没什么……”
康瑶转身,微红着眼,却满是高傲地看着姞月,像是在看一件没生命的物品。她冷漠地说道:“你算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给我解释?”
姞月不以为忤,顺过气之后笑着问她:“康瑶姑娘就这么喜欢苏大人?”
康瑶赌气地叫道:“你明知道我的心意还这么问!”
姞月悠哉地说道:“那么康瑶姑娘为什么还选择离开?离开京城不就代表着你已经放弃了你自己的想法了吗?这算不算是……否定了你对苏大人的感情?”
康瑶恼怒:“不关你的事!”
“啊,是不关我的事。”姞月笑眯眯地刺激她,“那正好了——这样我就能趁机和你的‘苏清哥哥’天天耗在一起,日日坐在一处。你说时间一久,他还会不会记得还有个叫‘康瑶’的女子的存在?唔……我想大概不会了吧!”
“你!”康瑶词穷,“你别得意!反正你很快就要去越刍了,我才不信苏清哥哥也还能记得你!你不一样会被忘掉?有什么好得意的!”
姞月笑道:“其实吧,我不在乎他能不能记住我,但你……难道你也不在乎?”
康瑶沉默。姞月说中了她的心思——她确实在乎。
“你真的对苏清哥哥……”康瑶小幅度地甩甩衣袖,两手交握绞动着,很是不自然地说了半句话就停住,接着期盼地望向姞月,希望能从她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姞月道:“我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好感。康瑶姑娘可以放心了?其实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不喜欢他,不过现在看来,姑娘没有把我的话当真啊!你也是,苏大人也是……你们到底要让我保证多少次才算满意呢?”
康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还吭吭哧哧了半天,才很小声地说道:“我只是有些紧张。啊!苏清哥哥让你保证什么?”
姞月烦躁道:“没什么,就是他一直怀疑我的身份。”
康瑶连忙为心上人说好话:“刑部的大人们都这样,有的比苏清哥哥更过分的。你千万别怪他,他那是一种习惯而已。”
他习惯了也不能以此干涉别人的生活,这个解释根本不成立。姞月对此不以为然,却没再多说什么,只问道:“康瑶姑娘,那么你现在作何打算?”
康瑶的脸由阴转晴,高兴地宣布:“我不走了!我要留在京城!”
自动忽略某些因康瑶不走而泛出的酸酸的感觉,姞月在心中暗暗点头:终于有人能帮自己缠住那个总是来扰乱算账的家伙了——很好。
目送康瑶迈着轻快的步子跑远,姞月感慨万千地转身准备往回走,心道这位大小姐真是个孩子,别人说什么都能相信,就像是自己不会判断是非似的。
姞月慢慢地走进回廊,视线刚一抬高,就发现苏清正在回廊隔墙的花窗后静静地站着,脸色相当阴郁地看着她。
姞月昂首与他对视。
隔了一会儿,苏清才从花窗后面缓缓说道:“刚才管家找你去核算王府佃户收入,他现在还等着你,说是昨天已经告诉你了的。”
姞月没想到他只是为了这么个小事就来找她,顿时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捋了捋滑到脸颊边的头发,她语气淡淡地回道:“嗯,我这就去。”
然后她逃离了苏清的注目。
半个时辰后,姞月郁闷地跟着管家一起坐上了马车。这次同行的除了管家还有苏清,因为他自己强烈要求一同前往,听他的意思是要来个实地考察。姞月心想:你一个刑部的主事,不理刑名却偏喜欢陪我们去算账,难道下一步就跳槽到户部去当侍郎?
本来姞月的意思是要步行前往郊外的,因为礼王府就在城边,距离佃户所在的田地也很近,来往十分方面。但管家瞅一眼她刚换上的男装,委婉地说道:“姞月姑娘,除非你愿意换上女装,否则……”
否则关于自己的传言就更难听了?
于是姞月打消了步行的念头。要是穿女装,别说是大步跑了,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免得不慎被宽大的裙裾绊倒。
因此她接受了管家的建议,坐上了马车,与暂时还不想面对的苏清共处在一个狭窄的车厢里。
姞月承认,刚才当她认知到苏清在背后听见自己大放厥词的时候,是有些惴惴地在不断担心——她怕苏清因此而记恨她。但具体苏清会记恨什么,她倒不很清楚了。或者她只是心虚,觉得即使是不喜欢一个人,也不该明着说出来。
所以在车厢里,姞月尽量地低调,管家不时的问她几句,她也是有什么答什么,绝对没有多说一句话一个字。相对于她的惜字如金,管家反而显得有些唠叨了。
“姞月姑娘,这次我们算好了这笔账,很快就能跟着王爷一起走啦。”管家絮絮叨叨,从提醒她每年田里会有多少收入,到平时的衣食住行,全都囊括在他的话题中。
苏清没吭声。
姞月强笑道:“是啊。”
管家年纪不小,是看着庆离长大的王府老人。苏清等人从十几岁开始就成为了好友,因此管家也算是见证了这三个人友情发展的长辈,自是不怕在他看来还只是个毛头小子的苏清。他人老心不老,也能觉察到苏清这些日子以来天天准时到王府报到是为了什么。
眼看着这个一直自信满满的漂亮小子吃瘪,而且还是栽在一个大姑娘手里,这令老管家感到十分有意思。在王府待了这么多年,他经历了无数的悲喜,当然更懂得怎样于平淡的日子中自娱自乐,怎样才能利用有限的材料去创造无限的乐趣。
所以他忽然起了玩心,像个孩子似的想要捉弄一番苏清。自打苏清时不时会出现在王府的时候,他就没怎么见过苏清脸上的生动,比如现在他生闷气的表情就很罕见。虽然不知苏清为何而气,但管家还是能感觉到,那必定是因为眼前这位坐得端正又少言少语的姞月姑娘。
那么,姑且让他来试上一试。
管家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对姞月说:“我们王府自从姑娘来了,真是还没有算不清的账呢!姑娘要是不嫌弃,那就在王府里长久住下吧!别看我们王爷平时人温温吞吞的,其实认识的青年才俊真不少啊!如果姑娘有意,能让王爷牵个线也很不错。”
苏清的脸上一下子就变了颜色。
姞月不曾想到这位满脸笑纹的老管家也会如此热衷于当红娘,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只好回道:“谢谢您的好意了,我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苏清听了姞月的话,微微颔首,压在腿上紧握着的拳头也松了一些。
啧,居然按捺不动?
管家心里窃笑,面上却坚持着:“怎么能这么说!姑娘有此等才华,早晚不该是被埋没的。”
苏清青着脸咳嗽一声,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老管家。
哟,生气了生气了!
管家见好就收,只拿话混过去了这个问题,又开始从每年的收成讲起。
姞月松口气,心想老管家可能就只是这么一提,没别的意思。
苏清也松口气,心想死老头真是多事,非要看我彻底变脸吗?
苏清驾到
八月底,姞月终于将所有的账务重新算完了第二遍。随后她就扛着一个简易包袱,挥挥手潇洒地告别了京城,跟着庆离坐上了马车,往越刍奔去。
前来送行的康瑶在他们走的时候还掉了眼泪,拉着姞月的手直说一定要在每次礼王进京的时候一起回来。虽然姞月觉得她那伤心有些假,碍眼的人远远地离开了才是让她“喜极而泣”的原因,但还是很应景地与她同哭了一气。
庆离出京的场面不可谓不庞大:光是随同离京的人就坐满了大大小小将近十辆马车,更别提后面还叮叮当当地续着十几车的物品。
从京城到越刍,再快的速度也需要半个月。庆离带着大批日常用品和书籍字画不说,随行还有在王府干了多年的老人以及一些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行程是绝对快不了的。因此,他抛开了匆忙赶路的原计划,转而吩咐车夫慢些驾马,让大家都能欣赏一下这路上的风景。
刚开始,大家正商量着如何分配车辆的时候,一向硬朗的老管家忽然又捶胸又顿足地说自己老了,需要一个年轻人照顾:“唉,我老啦!咳咳,人老了!我这个样子,半路死在马车里都没人知道啊!王爷,看在我这么多年为王府倾尽所能的份上,您就让姞月姑娘和我坐一辆马车吧!姞月姑娘这么细心,办事也利落,有她照应总比我一把老骨头自己坐车强……”
庆离摸摸鼻子,看着脸色红润的老管家自编自演得起劲,只好还是寻求了姞月的意见:“你愿意吗?”
姞月很想耸肩,但她意识到这个动作在古代并不雅观,于是换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