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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是在……不过可能她不太想见人……”小河的娘两手在裙摆上擦了又擦,局促地叹了口气,还是选择告诉了姞月真相,“唉,姞月姑娘啊,我们家小河她……她被城里白家的大少爷看中,聘礼都下到家里来了!这满院子挂的红绸,就是白家派人来弄上的。可那白家的少爷小老婆都好几个了,别说小河她死活不愿意,就连我们做父母的也……唉,白家还放出了话,让我们小河必须在这个月嫁过去,可她又这般寻死觅活的……该怎么办才好啊!”
一边坐着当隐形人的苏清闻言挑了挑眉,看向姞月。姞月已是满脸愤慨:“还有逼婚的不成?小河怎么被白家那厮看中了?为了什么?”
“他们说……”
小河的娘刚要解释,屋里就隐隐传出了小河的声音:“娘!”她顿了片刻,又问道:“是姞月来了?能进来一下吗……”
“那你……”姞月从凳子上起身,有些为难地看着旁边那位一直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的苏大人。
苏清轻轻地点头,示意她可以不管自己,放心进去即可。
小河的娘也站了起来,她不敢多说,只对姞月轻声道:“姑娘自己去问她吧。”然后她抱起了盆,赔着笑朝苏清说道:“真不好意思啊苏公子,您看我们家也没什么可拿出来的东西。不嫌弃的话,您先稍坐一会儿,我把这盆衣服放到水边就回来给您端茶……姞月姑娘一时也出不来,您要不要到屋里去歇歇脚?”
苏清含笑点头道:“无妨,我在这里等着姞月便是。”
姞月与小河聊了很久,当她再出来的时候,就对苏清说自己已经决定要在何家村住上几天,好好想想该怎么解决小河的问题。
苏清仍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他捧着小河家用来喝茶的那种粗瓷大碗,悠然提醒姞月:“我们只有两天时间。”
姞月暗暗握拳:“一天我也要试试!”
“试什么?”苏清将大碗随手放在地上,好笑地看向姞月,“试着逃婚?你没想过她的父母该怎么办吗?她自己逃走了,就可以不用再管家人的生死?不过是嫁去当个小妾罢了,等个一年半载的生了儿子,她不也会母凭子贵?这有何不好。”
说得倒轻松!
姞月鄙视地剜了剜苏清:“但凡稍微有些臭钱或者是有些地位的家伙们,哪个不喜欢三妻四妾?哼,你们这种人根本就不了解我们小老百姓的想法!那白家的少爷都三十岁了,比小河大这么多,家里也有不少的小老婆。现在只因没儿子,他就迷信那些个老神棍的话,认定小河是生子相,非得强娶。如果我是小河,那我宁可嫁给村里老实本分的男人,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苏清定定地看着姞月,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的扭曲。半晌后,他终于调整好表情:“那你准备怎么办?”
姞月瞟了一眼苏清,冷笑道:“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苏大人!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是吗?”苏清从容起身,拍了拍因坐得比较低而扫到衣服上的灰尘,“那我拭目以待。”
姞月没再管苏清的话里有话,兀自坐在凳子上托着下巴想对策。就这样又隔了一小会儿,姞月慢吞吞地抬头,见苏清还在檐下的阴影里站着。她想起刚才小河的娘与他单独相处了段时间,于是语带试探地问道:“何婶问你什么了没?”
苏清装傻:“什么问了什么?”
姞月也不同他打哑谜,看了看四周,并没看到小河的家人,所以她比较放得开地问道:“我的意思是,刚才何婶有没有向你打听我的‘亲戚朋友’之类的问题。”
苏清做回想状,直到姞月露出了“我不会这么衰吧”的神情后,他才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点头道:“问了——她问我,照顾你的那家人对你怎么样。”
姞月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苏清,那意思就是:快说你下面是怎么回答的!
“我见她这么诚恳地问了,就料定她是好意关心你的。所以我回答她……”苏清笑得露出了两排牙齿,被过午的阳光一照,正好闪到姞月的眼睛,“你在王府被‘照顾’得很好。”
姞月:……天要亡我。
果然,小河的娘趁着苏清下午不在的时候,偷偷地问姞月:“我的好姑娘啊,你什么时候又和王府扯上的关系?那位大人怎么告诉我你在王府住着呢?哎呀,被他那么一说,我只能巴巴眼睛缩了脖子干自己的活,也不敢问是哪家的王府。姑娘实话说了吧,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姞月一听这话,就明白小河的娘已经从苏清那里得知不少事情了,她苦笑道:“婶婶,我要是实话说了,您可别生气。其实……我正在礼王爷庆离殿下的王府里当账房呢……”
“咦?这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小河的娘大喜过望,“这是好事呀!原来咱们姞月姑娘还有这等本事!我早就说姑娘在我们这里呆着真是埋没了。”
小河的娘这么一说,姞月倒是想起来了,这个地方并不把账房先生当成下人看待,反而似乎像是个比管家还重要的、能代表着府邸主人身份的人物。谁家要是有个优秀的账房,那就说明这家确实有本事,能请到一般家庭请不到的人。
在王府当账房,听起来似乎还很拉风的啊!
姞月小有得意,面上不自觉地也带了这种情绪。
不过……苏清居然还真的告密了!
不可饶恕!
晚上,小河的爹也从外面回来。
他中午干活的时候就已经听村里的其他人说起,曾经在他们家住过一段时间的姞月姑娘又回来看他们了,并且还带着个美得像个女人的男人一起。有了这等心理准备,当河的爹回家后见到了姞月和那个传说中“美得像个女人”的苏清,也没显出太发呆的样子。相反的,他还拎着烟袋将苏清上下打量了好一番,那种眼神分明是在看女婿。
门外挤着几颗黑乎乎的脑袋。大家你推我搡了好半天,最后达成协议地摞成一溜,从上到下齐齐地码在那不高的小木门边,脑袋的主人个个都好奇地睁大着眼睛冲屋里瞧。
苏清则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大方地任由他们看。下午他刚进城一趟,姞月也不知他是干什么去了。反正他的行踪与她无关,姞月又不像苏清那样习惯掌握一切资料,因此没必要事事都盘查得这么清楚。
因姞月的到来,小河也勉力擦干净了眼泪,肿着眼睛从屋里蹩出,然后亲自下厨,要为姞月做一桌子的拿手好菜。
厨房里,已经对着姞月抱怨了很长时间的小河觉得自己的委屈还没说完:“岁数差了这么多,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干嘛故意勾引他?家里一妻三妾跟种花似的摆着,成亲好多年了也都没个孩子,不是他自己的问题还能是谁的错?这种男人,我为什么要勾引他?嫁了连个孩子都生不了,不明白那些女人都是为了啥才这么宝贝他的!”
小河边抱怨着边运刀如飞,只片刻功夫,手下的菜板上就多出了一大堆大小统一的萝卜丁。她操起刀一挥,那些萝卜丁就挨个挨个掉进锅里洗澡去了。
“居然还把这么俗气的东西全都送来了!我是缺钱,但也不缺他这点儿钱!用几个破钱就买了我的一辈子?甭想!”
她一面絮叨,一面又伸手抓过一棵大白菜,塞进水里三两下就洗得干干净净,拖上案板噼啪几刀就剁得粉碎,呼啦一扫就推到了案板里面放着,准备待会儿下锅。
姞月眼看她跟复仇女神似的拿菜做文章,不禁也有些后怕:惹谁都不能惹了小河……
小河手里的菜刀在厨房里舞了好半天,终于将所有的菜都收拾完。伴随着刀子落在刀槽子里的声音,那令姞月也畏惧三分的刀光剑影宣告结束。
“……小河,你按照我的话去做,绝对没问题的。”姞月悄悄地抚了抚胸口,从方才小河拎起刀子那一瞬间开始就高高提着的心也随着刀子的归槽而回归本位,“白家的大少爷不就是想要个儿子吗?那你就装病,然后再告诉他们家,你小时候生过的病,以后可能会带给孩子。”
小河两眼亮晶晶的:“当然要照你的说法做了!嘿嘿,而且我还要去多找几个城里的老大夫,让他们来说说看,到底那咯血的病会不会传到白家未来的‘孙少爷’身上!姞月,你怎么有这么多的鬼点子?嗯……这个办法很不错!”
姞月笑道:“那是——对付这种人,就要打蛇打七寸。既然他们最在乎的是孩子,那我们就从孩子身上入手呗!至于血么……灌进羊啊猪啊什么的肠衣里,然后缝好了放在嘴里,到时候你边咳嗽边那么使劲一咬……啊哈哈,其实不用准备也行,反正咯血的毛病又不是时时都有的,只要能在村里找几个人证明就行啦!”
小河笑了:“不,我这就去杀鸡!”说完,她拿了下面的那把有些生锈了的刀子就出了厨房,边走边说:“你先帮我看着锅。”
姞月冷汗:她该不会有些魔道了吧……
刚一从小河身上收回视线,就见苏清抱臂立在厨房外的另一边。
“咯血?鸡血?肠衣?”苏清看着脸上身上都有些被烟熏得发黑的姞月,嘴角微翘,“你就靠玩这种花样帮她?我很怀疑能不能成功。”
姞月放下烧火钳子,哼气道:“不信那你就等着瞧!”
自恋狂?
夜里,姞月和小河挤在一张小床上嬉笑嘀咕到半夜,才慢慢地累得睡着。
第二天一早,姞月比当事人小河还激动——马上就要亲眼见证白家逼婚失败,怎能不激动?她穿衣服的时候甚至还差点儿拉断了带子。接着她又把包袱掀了个底朝天,一系列动作发出的声音将小河硬生生地从睡梦中惊醒。
“啊哈……姞月,你干嘛呢……”小河抱着枕头拽着被角,翻个身半睁了眼。
“我找东西,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也不迟。”姞月埋头于包袱皮,扒拉着里面的一堆“宝贝”,嘴中念念有词,“裙子裙子……钗子钗子……”
小河打个哈欠,揪着头发起了床,却见姞月身上还是昨天她穿来的那身男装,不由得皱眉道:“你怎么还守着这件不男不女的衣服?哎,人都起来了,头发也不梳好……嗳?你脸也没洗?”她的目光定在空空的木盆上,里面干干的不像是刚装过水的样子。
姞月道:“我这不正找着衣服么!”
村里不少孩子都捡家里哥哥姐姐的旧衣服穿,所以女孩子穿男装的倒也不少。但姞月毕竟不在那种穷到连件新衣服都买不起的人家住,因此她昨天一到小河家,小河的娘就问她怎么穿着男装来的。姞月说这是为了方便骑马,小河的娘才将信将疑地认同了她的解释。
“如果姑娘这次出门没带着正经的衣服,那先穿我们小河的也可以。”小河的娘如是问道。不过姞月从她的话里能听出她有些怀疑自己生活过于拮据,以至连身像样的女装都没有。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没衣服的可怜娃,姞月便决定要找出压在包袱最下面的那身衣裙。
然而姞月的衣服还没找到,白家就派人找上门来。
“小河啊,白家的人在堂屋,说是要见你。”小河的娘在门外小声问着,“你愿意吗?要不行,我就和你爹再求求他们……”
“不!”小河匆匆拎起衣服披上,“娘,您和爹别求他们!我去,我这就去!”
“唉……”小河的娘似乎是叹了叹气,脚步声渐渐小了。
屋里,小河有些害怕地看了看姞月。即使有了尚可一试的方法,她也还是禁不住要担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