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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儿姑娘,你瘦了好多,没关系,等你病好起来,细细调养,准能恢复。”
恢复?还能够吗?她没把握。
“茉儿姑娘,有件事我搁在心头,想着该怎么对你开口,想来想去,总想不出好说词,该怎么讲才不伤人呢?你在病中方醒来,说这些似乎……可我又性急,存不得话……”说至此,小凌儿犹豫。
轻叹,茉儿打起精神,凝眸对着小凌儿。
“但说无妨。”
“你要我说吗?好吧,请别怪我二心,也别怨我是墙头草哦,不管怎样,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小凌儿说的茉儿一头雾水,她不作意见,继续往下听。
“当年王上想立你为后,你不乐意,逃出宫去。今年立春,王上下诏迎令大人之女为后,这位王后啊,可不是我们替她说好话,她真是个一等一的好王后,除开端庄温柔外,不但善良亲和,对我们这些下人更是好得没话讲。”
她停下话,观察茉儿的神情。
很好,茉儿脸色平和,吞吞口水,小凌儿往下说:“人人都传言,王上宠爱王后,这可不是瞎传,我是亲眼目睹的,我和王后身边的馨儿情同姐妹,一得空,常往朝阳宫跑。一向不亲近女色的王上,经常在那里进出,大伙儿都猜,不久宫里就会有小王子、小公主的笑声。”
那……很好啊,夫妻鹣鲽情深,是再大的权势都不能及的幸福,点点头,茉儿给予祝福,尽管这个祝福,酸涩得让她想吐。
“这几天为了你的伤,王上似乎对王后有些些忽略,可……你知道的,当时是你不要王后这地位……”小凌儿有些急,话到这里竟说不下去。
茉儿懂她的意思了。“放心,我不是回来抢夺后位。”淡淡一句话,她安抚小凌儿的心。
她是回来……受死,为当年的错误。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当妃子也很好啊,荣华富贵,终生享用不尽,何况你若是认识王后娘娘,你也会喜欢她的,她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还读不少史书,常常提供王上治国之道呢。
只要抛弃心眼和嫉妒,你们可以成为好姐妹,学习娥皇女英共待一夫,创下人间佳话。”
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在他身边,他再不会有缺憾了吧?应该高兴的,高兴她的挂念牵系得以抚平,高兴她不在弃身边,他也能幸福一生,然而……她尽力了,高兴却离她很远。
“我住的地方在王宫里面吗?”茉儿问。
“是啊,这里是冷宫……”话出口,小凌儿忙捂住嘴巴,瞠大眼睛望她。
“既是冷宫,你还担心什么?”
“我、我,对不起,茉儿姑娘,你是我的主子,我该专心向你,可是王后曾救我一命,我不能不感恩图报。
“之前我在玉贵妃那儿当差,玉贵妃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是刑罚伺候,上回我犯下错,玉贵妃要鞭笞我,要不是王后娘娘说了‘服人以德,不该用天生的优势迫人’,又定下一条法儿——不可动用私刑,凌虐下人,小凌儿恐怕已不在人间。所以……”
“没关系的,王后好是大家的福气。”茉儿浅笑,妄想将疼痛感驱逐出境。
“你别担心,尽管眼前王上多少有点气你,但等王上想清楚,他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喜欢你,因为你真的很好,脾气好、温柔善良,又不像玉贵妃老犯嫉妒小心眼……”话收口,小凌儿后悔对她说这些,毕竟茉儿姑娘才刚清醒呢!
可馨儿已为这事,发过她几顿脾气,她要是不快快把情况挑明说,恐怕往后茉儿姑娘处境更坏。
嫉妒?那是得有权有资格才能谈的情绪呵,他对自己剩下的只有恨吧!
不想了,他想怎样就怎样,横竖是死,早死晚死对她何碍?
“你不是要替我更衣吗?”茉儿提醒她。
“哦,对,这是御织坊送上来的,王上特地要他们裁的,你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套全白衣裳,没有红红紫紫的绚烂装饰,只在衣角绣了两只小小彩蝶。
彩蝶……茉儿眼望窗外,谷里的茉莉开得好吗?她本想采下来酿茉莉花酒,可她身陷王宫内苑,再回不去,那些茉莉只能任它花开花谢,一年复一年。
倚窗而立,纤细身影尽落入轩辕弃眼里。
那日御医褪去她的衣衫,上面的鞭痕纵横交错,怵目惊心,御医在刮除她肩上焦肉时,尽管她已昏迷,仍痛得频频在梦中呼救。
轩辕弃压抱住她,心间的疼痛不比她少几分!几次,他以为她将离去,以为她将留下遗憾,幸而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出现,她清醒——在他盼过无数个日夜之后。
茉儿听见他的脚步声,重重的,一个一个踩上她心版,震得她心疼,茉儿没回头,倾耳凝听。
他走到她身边,同看窗外初升新月,久久,两人不语。
茉儿轻叹息,转身,望他。
“我没有欧公子的消息。”
“这些年,你们在一起。”他指控。
“几个月前,他看破红尘,决定剃度为僧。”
“然后呢?”
“没有然后。”
“你们没互通消息?”
“他已看破人间俗事,怎会再执着尘缘?”浅浅微笑,她也得学会看破,不是?
“当年你怎会和叛徒联手,意图改朝?”
“我没有,欧公子是送我一条红布,但当时我并不了解它所代表的意义。”
“你又为什么离开密室,来到长宁宫?”
“我在密室里,想起师父送给我的锦囊,打开锦囊,里面有一颗续命丹,师父曾告诉过我,你有一死劫,只有我能助你渡过,当时我顾不得局势是否混乱,一心想出去救你……”
每次想起那夜,仍心有余悸,仰头望他,望见轩辕弃若有所思的表情。
“算了,你不会相信,没关系,你就认定你所认定的吧。”早说过,她无所谓,失情失心,再次相见,她早有受死准备。
“你为什么认为我不相信?”
茉儿错了,他信!因为令沐文不可能和她串通,编造故事欺骗自己,于是他相信她没背叛自己,相信她只是糊里糊涂,成了别人手下的棋子。
人很奇怪,在放弃固执与成见后,信任变得容易,同样的话,之前她说破嘴他亦不信,现在简单的相信二字,让累积三年的恨意,转瞬间消失。
“那夜对你……伤害太深,你复原了吗?宽怀了吗?人死孽清,你和母亲间的恩恩怨怨消除,别恨她,若有遗憾,留待来世弥补。”茉儿细诉,这些话她藏在心中好久好久。
“我不想听你说教。”
“那就别听。”坐到桌边,她不勉强。
“这些年,欧阳御对你……”
“欧公子是个君子,请你不要妄加揣测。”阻下他的话,茉儿回眸望他。
“是吗?他是个坐怀不乱的谦谦君子,我呢?”
“我不懂,为什么要拿你们相较,你们本是不相同的人。”
“因为你选择跟他走。”
“我没有选择,是他从卫兵手下救了我。”
“他救下你?说得真好听,我有说要杀你?谁要他出面充英雄。”对于欧阳御的做法,他嗤之以鼻。
“他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让我成为他们的一分子,对我,他有亏欠。”
“你当真完全不知情?我不相信,你能读人心、知未来,你会不晓得当时的他想做什么?”
“自从中毒之后,我的能力大不如前,只能断断续续看到一些画面,拼凑不出完整,我劝过他,为东为冠天命注定,我希望做改变心意。”
“这些事情你有机会告诉我的,但你没有。”
“我不希望自己的多话,害死一条人命。”
“妇人之仁!你知道结果是什么?是血流成河,在那一夜,多少家庭失去父亲儿子,多少家庭面临破碎命运。”
他存心的,明知道她说不说都改变不了战争的命运,可他偏要将罪恶归咎在她身上,谁让她害他三年难过。
“对不起,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他被我说动。”
“你太低估男人的野心。”
“或许吧,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些年,你励精图治,泽被苍生,你的帝位已牢固,谁也抢夺不去。”没错,天下是他轩辕弃的,谁都抢夺不去;但她的心还是他一个人的吗?三年朝夕相处,有没有改变她的心意?
茉儿续道:“无论你承不承认,你们身上流着相同血脉!还记得你错手杀死亲生母亲时的悔恨吗?即使她恨你,你仍舍不下这份亲情的,不是?
“而今,你为什么非要找到欧公子,难道再多杀一个表兄弟,会让你觉得快意?”
“连我们之间的关系,他都告诉你?看来他对你相当重视,所以你非要为他脱罪不可?”
浓眉一挑,怒气尽现,他最火大的就是她的态度。
幽幽地,茉儿轻语。
“我不是为他,我是为你呀,你怎不放过自己,令由自己多开心一点?”
她的声音很轻,但他听见了,那心意……一如多年以前,她在担心他被诅咒、被怨恨?
这层想法让轩辕弃松开眉头,怒气尽敛。
换过话题,轩辕弃问:“你说他是君子,所以他没禁锢你?既没禁锢,为什么你不离开他,回来找我?”
他问住她了,她能说欧公子以他的性命相要挟吗?不,他们是兄弟,不该反目。
“我不适合王宫,不管是三年前或三年后。”茉儿避重就轻。
“适不适合,由我做主,不是你。”
他对她的霸道,一路走来始终如一,他要她做到的,她惟一的选择是义无反顾。
茉儿不说话了,她觉得累,讲话耗去她太多元气。
“你累了。”
轩辕弃打横抱起茉儿,走向床边,拉过棉被,盖住她的身子。
她是累了,可怎又由他作决定?
张开眼睛,不肯闭合,这个男人强势得教人无法形容。
抓起茉儿纤细手腕,食指在她腕间摩挲,那道狰狞疤痕看来吓人。
“这道伤是怎么来的?”他问。
她要说是为求自保划下的吗?不,她摇头不语。
“你一向对我有所保留。”他浓眉上扬,摆明不爽。
“这个伤不会对你有所影响。”
摇头,茉儿手指下意识顺过那两道浓密,顺过、再顺过,顺地的心、顺他的火气,她要他平平顺顺,无灾无气。
“有没有影响,由我来决定。”
轩辕弃一句话否定她的说词,拉住她欲缩回的手,翻过,审视那道伤口。
“你要杀我吗?”茉儿问。
“你认为呢?”
“站在朝廷立场,一个叛贼除了死刑,没有其他判决。”她看开也认命。
“我是王,怎么说怎么算,目前我不想杀你。”
“为什么?”
“为了引出欧阳御。”这番说词,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我引不出他,我再三说过,他已是方外人士,不理会俗世纷扰。”
“那可不一定。”
轩辕弃拉开她的被子、躺进她的床,他不理解自己的动作,也不打算费精神去理解,这种事……随意即可。
“你?”侧望他,茉儿摇头。
“我什么?整个王宫都是我的,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他的霸道让两人同时忆起桃花源的生活。当时,他要喝山泉水,她就得乖乖上山挑;他要吃肉,她就得认命去杀鸡。
似乎一直以来,她都在将就他,而她亦将就得快乐惬意。
难道自那时候起,她就爱上他,愿意为他献上自己?难道是初相见,一身伤的轩辕弃就烙上她心底?
侧眼,他的眼睛也在看自己,轩辕弃的五官线条变得柔和,眉宇间不再有戾气,是谁改变他?岁月光阴或是他深爱的王后?
“这些年,处处有人歌颂你的德政。”
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