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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如何伤人,如何伤情。风劲节轻轻笑起来:“真是不够朋友啊,还以为你要跳起来喊着和我同生共死呢?”卢东篱本来满心说不出的伤感,被他这么一笑,那伤怀倒全化做了气恼,不觉白了他一眼,开什么玩笑,一不是结义兄弟,二不是誓盟夫妻,凭什么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再说,那些同生共死的夫妻或兄弟,也往往只存在于传奇故事里罢了。生死与共的情义固然感人,但绝不应当鼓励或提倡。人生于世,必然会眼看着至亲至近之人一个个逝去,若是个个动则要同死,只怕不用打仗,亡国灭种就在眼前了。风劲节只是笑,也不说话。该放心的吧。卢东篱必竟不是十七八岁少年郎。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阅历,这样的理智和从容。相比死之壮烈,更懂得生之意义,相比死之容易,更了解生之艰难。无论有什么样的打害,他也应该会好好的活下去,带着死去人的那一份下去。为着死去的人,去饮尽天下的美酒,为着死去的人,去看尽天下美景,当然……要能帮死去的人,也亲近完天下的美色,也未尝不好,不过,嫂夫人那里怕是通不过的。心间莫名地一阵窃笑,却见卢东篱忽得凝眸深深望他:“劲节,若是我死了,你会怎么样?”“那是不可能的。”他想也不想答。在如斯明月下,他的眼中带了如许笑意:“我活着,你就活着,我死了,你也要活着。”还是那漫不经心的笑容,还是那仿若游戏的语气,卢东篱却觉得被人当面一拳打中,胸口一阵发热,竟是半日也发不得声。风劲节却还只是微笑。他活着,他便活着,他就是死了,也总要保他能够好好活着才是。他微笑着昂头,伸手于空,眸中忽然带出些天真,做出想要抓住星星的姿式。“东篱,你觉得,人死之后,是怎样的世界?”卢东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略略平复自己方才激动起来的心绪,极力用平淡的语气回答“未知生,焉知死。”“是啊,世人害怕死亡,其实害怕的不过是未知的世界罢了,我们谁也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即然不知道,又为什么要悲伤呢。怎知死亡,不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怎知我们死后,不会飞升到这漫漫星空中,乘云气,驭雷电,恍若神仙呢。所以,东篱,你要记住,永远不必为死亡而过于悲伤。”卢东篱终于皱了眉头,轻轻问:“劲节,你今天是怎么了?”“没什么,只是今天月色这么好,要不发点感慨,实在有些对不起天地造化。”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不许。”卢东篱板起脸瞪他“你明天就要出战,今晚还敢讨酒,胆子越来越大了。”风劲节被他训得悻悻然摸摸鼻子不说话。或许是今夜月色太柔,晚风太暖,就连卢东篱也莫名地心头一软:“等你得胜归来,我豁出去陪你喝上三天三夜,好不好?”风劲节目光深深望着他,良久方才一笑:“好,待我归来,与君同醉。”在出战前的那个夜晚,风劲节的亲兵首领小刀,满世界到处找自家那不肯好好睡觉的将军,一直找到城下,仰头时,看到了他的将军和主帅并肩而立的身影。月光下那两个人,一个英武,一个儒雅,站在一起时,说不出地和偕,说不出地美好。银色的月华,悄悄地洒了他们一身,硕大的明月,遥遥地挂在他们头顶,漫天的星辰,都在遥远的地方,悄悄凝视着这个世界,只有晚风,悄而柔地,把他们的衣襟发丝徐徐拂动。一切的一切,美丽的让人不忍惊扰,不敢打破。那一夜,小刀静静站在城下,仰头望着他的主将与元帅,很久很久没有动弹。那一夜,无论卢东篱怎么劝,怎么讲大战之前休息的必要性,风劲节始终不肯回去睡觉。他们一直一直,这样肩并肩站在城楼上,说了许多许多的话。说起很久远的过去,那小小县城的公堂相遇,衙内相知,说起那漫长岁月中的无数次携手,无数回并肩。说起在未来无尽的岁月里,他们所憧憬筹划的一切生活。那些把臂同游天下山河的许诺,那些谈笑共醉三万场的誓言,那些要叫某个孩子认干爹的笑语。那么多那么多说也说不尽的话,那么柔那么暖,叫整个夜色也明亮起来的笑容,就这样,悄悄洒落在了城楼上,晚风中。一直到天之尽头渐渐露出初升的曙光,风劲节仍然觉得,有很多很多的事,没有交待,有很多很多的话,没有说完。“东篱,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其实都不值得,都受到了辜负,都遭受了背叛,不必太介怀,不必太伤悲。我们所做的,只是我们想做的,该做的。若是值得,便不需后悔,若是不值,那么为不值的事伤心,更加不必。我们做这一切,本来就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在该做的时候,我们做了,我们努力过了,并为我们的努力而骄傲,而高兴,这就已经足够了。”在远方初升的旭日下,白衣的风劲节身上,似乎有一种耀目的光辉。东篱,我们做的一切,对国家来说,就算轻如微尘,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们终究也为那必然会给世界带来巨大变化的摩天之塔中,添了小小一粒沙。卢东篱微笑不应。这个洒脱得万事不经心的朋友,终还是在为他担忧,悄悄地替他不平的罢。他又何尝不知道,未来,国家不可能够的回报,但是,为这种事伤心,怎么可能呢?劲节了。他做这一切,本来就不是为着得到什么,更何况,他还因为这一切,而得到了一个最珍贵的朋友。得到了一个,自己的事从不经心,却只会为了朋友而多虑的风劲节。他在晨风中微笑,阳光里凝眸:“劲节,你知道吗,遇到你,认识你,和你成为朋友,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风劲节听他没头没脑得忽然说出这句话,先是一怔,然后立刻笑了。远方的朝阳徐徐升起,他的笑容,这一刻,比朝阳更加明亮。“东篱,这正是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的事。”东篱,遇到你,认识你,和你成为朋友,是我那漫长无尽的生命里,最重要最有意义的事。东篱,你知道吗?那一夜,卢东篱和风劲节并肩站在城头,说了一夜说不尽的话。那一夜,城上城下,所有的守军们,都默默凝望他们的将军和元帅并肩而立的身影。他们站了那么久,那么久,那肩并肩的两个人,就此定格在每一个人眼底心头。他们相伴了那么久,那么久,几乎让所有人产生一种错觉,他们会这么一直一直站在一起,一直一直相守相伴,再过千年万年,定远关最高的城墙上,永远永远都会有他们彼此依靠,彼此信赖的身影。然而……那一天的早晨,风劲节点起最精锐的三千骑兵,起程而去。那一天的早晨,卢东篱和所有将领们,站在定远关前遥送。那一天的早晨,卢东篱望着风劲节远去的身影,直到那三千骑兵再也看不见一点踪迹,他依然没有动弹。他凝望了很久,很久,然后忽然惊觉,这一次,风劲节临行之前,没有同他告别。这一次,风劲节上马扬鞭之后,一直一直,就再也没有回头,再也没有如以往每一次出兵一样,笑着回头望他,笑着扬鞭呼唤,笑着叫他准备最好的酒,迎接他得胜归来。那一天早晨,风劲节带着三千铁骑,离开了定远关。他纵马扬鞭而去,一路上,无数次想要回头,也许,这一次回首,便是最后一次凝眸。也许这一次告别,便是最后的……然而,他到底,不曾回头,不曾留给卢东篱哪怕一个字的告别。那个身历数世,洞悉世情的风劲节,也会有那么一瞬,盟生起异常天真的念头。若是没有回首,便没有最后吧。若是没有告别,也许就不是分别吧。“是啊,你很快就会死,你不知道吗?”张敏欣,你说的到底是真相,还是戏言,很快,指的,到底有多快。可是,我……真的,真的,舍不得,放不下……
第七十三章疑团
会死,是因为这个吗?风劲节冷眼望着四面八望,忽然间涌出的无数陈军。历次做战,漠沙族都配和他们不断袭扰陈军的粮道。一支军队横穿沙漠,补给线绵长且在风沙中极难维持,这么明显的弱点,任何一个兵法家也不会放弃打击的机会。这一次陈军以八万人马来攻,人手绰绰有余,在吃过那么多次亏后,要再不加强补给线的防卫,那才真是怪事呢。故意以粮车设陷阱,引诱劫粮者出现,任何一个足够聪明的将领都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吧。抬眼望处,到处都是陈军的旗帜。到处都是浩浩荡荡的军队,黑压压的战马呼啸而来,而喊杀之声,把大漠的风沙都给压住了。看起来,足有上万人马吧,可惜啊……风劲节微微挑眉,环视四周将士,这样的阵仗想要留下我的性命,似乎还远远不够。三千铁骑,环绕在他的身旁,眼看着无数陈军逼近,不要说人,就连战马也没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所有人的神色都是沉稳镇定的,刀已出鞘,箭早上弦,他们等待的,不过是主将的一声命令。他们是定远关最精锐的军队,最勇悍的战士,他们是由战神之称的风劲节,亲自教导出来的士兵,他们有足够的战争经验,足够的勇气,足够的信心,以及足够的准备,迎接任何艰难的战斗。风劲节微微一笑,对小刀点点头。早已按捺不住的小刀,猛然扬手,一道异彩直飞九天,转瞬间便在天空迸出无数灿烂的火花。光芒耀目,数里可见。同一时间,风劲节信手一挥,三千铁骑便如三千道旋风,直冲向敌军最多,包围最厚之处。双方刚一接触,已是血流成河。生命如烟尘般转瞬逝去,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横飞的肢体,而惨叫声,呼嚎声,倒地声,钢刀砍入血肉的声音,刹时响成一片。“敌人退兵了,退兵了。”传讯兵气喘吁吁带来的消息,让整个定远关所有的将领都登上城楼,遥望城下那连天的营帐。十日前,陈国的大军才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卢东篱乘他们不及扎营时,命令重将领兵去城外冲杀过几阵,斩获颇丰。但陈军到底人多势众,渐渐稳下阵脚,卢东篱也绝不肯贪功冒进,使鸣金收兵了。此后,陈军多次组织攻城,都被他们稳稳击退。转眼间攻防数日,胜负还未分,陈国的八万大军,就已经开始组织退兵了。众将大多喜形于色:“定是劲节那边得手了。”卢东篱却神色凝重,面有忧色:“我从没有怀疑过劲节会不能得手,但是……各位不觉得奇怪吗?他们八万大军,如此声势浩大地来袭,可是前几天的攻防,都不过平平而已,即未出尽兵力,也并不特别激烈,甚至还不如以前三四万人马来攻时,那么拼命,倒象是有意保存实力,半点也没有誓死夺城的样子。”众将脸上喜色渐褪,大家互望几眼,终于有人道:“其实我们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我们城坚军锐,从不松懈。他们被隔在城外,就算有什么诡计,也难有施展的机会啊。”“是啊,若是他们人数少,有个三四万,我们还猜他们是认定攻不下城,索性随便攻几场,打不赢就走,也好交差,可他们有足足八万人马,我们城中军士加起来还不到三万,在这种绝大的人数优势下,任何有志气的将领,都会尽力尝试一下才对啊。”卢东篱定定望着城下,那一队队整齐划一撤走的陈军:“还有,他们撤兵撤得太快了。就算劲节截断了他们的粮道又如何呢?他们才刚来没几天,随队带来的存粮最少还能保证再战半个月,他们撤兵撤得这么快,只怕这其中另有我们所不清楚的内情。无论如何,八万大军,绝不可能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