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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和张书林同出一辙,说出来都是为她着想,而且佳音也认定,他们对她的关心绝对发自内心,不肯能会害她。
可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媒人,何故得到他们无原则的呵护?就算是他们钟情于她吧,但一个个都是要拼尽全力保护她不受伤害,仿佛她身陷在未知的阴谋中,时刻都有生命危险一般,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形未免太叫人惶然。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九十六章 望君珍重不谈离伤
第九十六章 望君珍重不谈离伤
佳音百思不得其解,但此刻她已明白,想要从这些人嘴里套出实话根本是白费力气,还不如撂开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顺其自然。
“好罢,我不追究就是。”佳音向来不自寻烦恼,想通后心情放松下来,又和陈鞘玩笑道:“如今要劳动尊驾为我跑腿传封书信,不知要什么代价。”
陈鞘亦很快恢复邪魅的表情,桃花眼斜睨佳音,故意刁难:“跟我走,做我的人,你想要我怎样就怎样。”
佳音脸一红,啐道:“私奔是要被浸猪笼的,我可不想当水鬼,要去你自己一个人去。”说着,她起身去案几边写书信。
陈鞘抚掌大笑:“私奔!这个词用的不错,我正有此意,世间知我者,果然只有阿音一人也。”
“这信你替我交给青衣巷的。张婆,越早越好,免得误事。”
玩笑归玩笑,待佳音写完信,陈鞘。还是认认真真地拢在袖中,道:“放心罢,我定亲手将信送到。”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闲话,陈鞘。方才告辞,临走颇为遗憾地说:“原本大哥要我来劝你别走,可是我也有我的私心……只可惜,我兄弟二人都留不住你,阿音,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自然还是做媒婆,我想将生意扩大,给自己一个安。身立命的资本。”佳音遥遥望着园中徐徐坠落的枫叶,慢慢道:“或许,在你们眼里我做的事不值一提,我原本就是小人物,也只能做些小事,只求个心里踏实而已。”
陈鞘将“小人物”三个字在嘴里咀嚼几遍,这次并没。有打击佳音,而是含意悠长地说道:“其实,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小人物,有些时候事不由人,惟愿不会有人逼着你选择自己不愿面对的事情。”
不等佳音回神,他已踏着满地落叶翩然而去。
秋风卷起红叶在他火红的袍服四周飞散开来,。说不出的绮丽华美悠然翩跹。佳音眼都瞪直了,半晌失笑道:“好端端的,走路都如此招摇邪魅,让人不受诱惑都不行。”
接着好几天,陈。之祺都没有来“明安园”,佳音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既怕面对他重提旧事强留她住下,又失望于他的冷漠,他仍旧过他的日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好像那天发生的事根本无所谓一样。
她心里幽怨说不出口,更怕自己如春闺里的少女害起相思病来,指不定就丧失离开的勇气,反而更下定决心要买宅子搬出去。
终于接到张婆的回信,佳音方略略舒一口气,开始打点行装准备离开。
想必有人向陈之祺禀报了她的动静,还没等佳音想好怎么辞行,这日傍晚,陈之祺又一次光临佳音所住的居室。
佳音在卧室里间听见外面的丫环们纷纷问安声,忙走出来。见陈之祺解下短狐墨色披风,他一身白衣清冽冷寒立在屋子当中,即使满屋的热气都阻不住那冷漠疏离之感,一时间,她讪讪地绞着两只手,不知说什么才好。
陈之祺的神色倒还好,仍旧如平常一样温和,被丫环们伺候着搽手搽脸,喝一口热茶,方才走至佳音身边,含笑道:“近日可好,我听大夫说你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就是要留下些疤痕,不打紧,有一种药最灵验,是专门消除人身上瘢痕的,我已叫人去配制了,过几日就拿给你。”
他言辞殷切,便是神色中的关心亦是真情流露,完全没芥蒂,佳音仰视他凤目中自己小小的倒影,只觉喉间哽凝,竟是想哭。
佳音乌黑的眸子水气潮湿,小小的脸满是委屈与坚忍,别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陈之祺的心不由揪住,半上不下的丝丝抽疼,也跟着莫名地伤感起来,他强作镇定,挪开目光去看佳音的手。
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中细细端详半天,温声道:“你的手虽然已大好了,可以日后切忌拿重东西,便是针线上也最好不要动。冬日天气冷,趁这两天,叫春月她们给你做个手拢罢,千万不可再受伤,总之,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一言一句皆是依依别情,望君珍重,显然已经准备放手让她离开。他一个离别的字也不肯说,佳音却字字都听的明白,不由自主的,眼泪就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手背上。
陈之祺的手微微一颤,越发将她的手捏的紧了,良久,一动不动,也不劝,只任她含悲忍泪自己和自己较劲。
佳音极力平息内心的波动,渐渐收住泪,抬起头,又是一脸笑容:“之祺,多谢你。”
多谢你从容放手,不至令我难堪。
陈之祺似听见了她心里的话,失望的轻叹一声,怅然道:“阿音,上次在品仙居喝你亲手泡制的铁观音,虽然过去很久,但我还常常怀念那清香的余味,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和你品茗话谈,把盏对饮,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佳音含笑道:“趁这会子有空,我再为你泡一次罢。”说着,她招手叫春月和秋水去拿茶具。
两人并肩走至桌边,陈之祺扶佳音落座,一面道:“记得你曾说茶虽然好,可惜茶具不称手,未免折损品茶的意趣。刚好京城新开一家瓷坊专做茶具,不如你画个图样出来,教他们给你烧制你送一套,可好?”
佳音大喜,冲口道:“我最爱青花瓷釉色素雅,不如就做个山水图案的,正应和两三知己,田园自在的意境。”
陈之祺凤目微闪,深邃如夜,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淡淡道:“好。”一时间,春月她们将茶具送来,又研磨铺纸。
佳音净手后方才开始泡茶,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做下来,依旧是百鹤沐浴,观音入宫,悬壶高冲,春风拂面,关公巡城,韩信点兵,吕啜甘霖。
她一双手上还留有淡淡伤痕,但看在陈之祺眼里,却仍旧是皓腕如雪,美人如画……只可惜,她不肯为他留下来,任陈之祺冥思苦想几天,也猜不出缘故。按说,以前的事佳音全不记得,两人之间也就无所谓隔阂,而且,她亲口说喜欢他……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九十七章 望君珍重不谈离伤
第九十七章 望君珍重不谈离伤
陈之祺本是个倨傲冷漠的人,能为一个女子花费心思已是他做事的极限,更何况,这种极限已超出他的原则。可佳音偏偏不领情,即使心里再不痛快,陈之祺也不会将自己感伤愤懑的心情流露出来,他的自尊不容许,他的地位更不容许他放下架子求她。
接过佳音双手递上的茶盏,陈之祺默默喝一口,别有一种苦涩滋味由喉间蔓延开来,竟品不出昔日念念不忘的清香。他双眼不错地注视佳音走至案几前提笔落墨,仍旧是清清爽爽的一个人儿,却成为他今生不肯,不愿,却不得不承认的遗憾。
事情到了此种地步,再面对佳音,便是另一种情绪,不可否认,她和他认识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她独立,没有功利心,甚至是天真的没有任何心机。她从不持宠拿娇,即使在顺天府受了那般煎熬,也只在最初抱怨一句“你要是晚来一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她所有喜怒都不隐藏,亦哭亦笑,尽皆真情,亦走亦留,自在洒脱,陈之祺不明白,在她心里究竟什么最重。
陈之祺暗自苦笑,总之,不会是他吧……
她就要走了,在他心里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之后,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陈之祺欲气恼,只待细细看清楚佳音在纸上画的什么之后,心里的怨气瞬间消失殆尽,一时间悲喜交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白色宣纸上,画着茶海,。茶壶,茶盏,品茗杯,闻香杯,杯托等物无一不全,这些都没有什么可令陈之祺震撼的,偏偏,上面只画着两个茶杯,杯底各写两个小字,一个是“佳音”,一个是“之期”。
半晌,陈之祺回头看向佳音。
被他一双漆亮的凤目咄咄紧迫。着,佳音大感窘迫,不由涨红了脸,低头嗫吁道:“我觉得这四个字很符合我的职业。”见陈之祺半天没反应,她又赶紧解释:“我也就是随便写写,若你不愿意,不写字也行。”
“阿音,很好,我很喜欢。”陈之祺仿。佛怕佳音改变主意一般,放软语气轻声说道:“只几个字而已,何况我的名字原本不是那两个字,便是有人看见也无妨。”
佳音顿舒一口气。原本是她的私心,可以说,陈之祺。是她真正喜欢的第一个男子,两个人之间的情愫已经存在,虽然从未开始过就已经结束,但她还是想记住他,日后回想起来也是安慰。
然而,她并不知道,只这四个字就让陈之祺心醉神。迷,重新开始审视自己先前的决定,选择放手,究竟是做对还是做错?
傍晚,陈之祺刚陪佳音用过晚饭,管家急匆匆地。跑来,叫丫环传话说有人要见他,现在家里等着。
陈之祺一听,也。不和佳音解释,径直叫春水那披风过来。
佳音便知他是即刻要走的意思,迟疑片刻,道:“想必你事情多,一时半会的不能来‘明安园’,我也就不特意和你告别了,张婆已为我看好一所宅院,明日我就去和人谈价钱,恐怕这一两日就要搬离这里。”
陈之祺系披风的顿在半空中,神色茫然似没听清佳音在说什么,片刻之后,又恢复常态,淡淡笑道:“也好,你照应婚介所的生意,搬出去住的确方便些,我不留你,不过,房子定下来后,叫人来说一声。”
“嗯。”
他回转头,凝视佳音半晌,又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不能解决的,只管来这里找我,别一个人硬扛着。”
“嗯。”
“还有,你身子虽大好了,但也不能一味的劳累,多少要爱惜着自己。”
“嗯。”
“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不容易……”只觉要叮咛的话太多,总也说不完似的,陈之祺从来不晓得自己这般啰嗦,他苦笑摇头:“不说了,省的你又不耐烦,总之,你要好好的。”
“嗯。”
佳音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良久,眼底下他黑色靴子一转,消失在视线中,才突然仓皇起来,仿佛最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永远也回不来,永远在心口留下空荡荡的伤痛,终身都无法痊愈。
“之祺,你也好好的。”她猛地抬起头,喊道:“记得来看我。”
他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背影挺拔坚毅足可以支撑任何爱恨离别,静静道:“很快,我很快就去接你。”
佳音难过至极,揪着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惶恐中并没有心思辩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再没有说出一句话,任他缓缓挪动脚步,一步一步的离开。
外面的冷风扑进屋内,席地卷起一阵寒凉入心,他的身影终究被厚重的帘子遮住,留下满室空寂。佳音跌坐椅上,从没有此刻般的失魂落魄,心被掏空了一样无措,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固执,太绝情,也太理智。
爱一个人,不是要倾尽全力生死相随的么?
可是,他已经娶妻,已经娶妻……有别的人陪他生老病死……
他的身边没有她的位置,何必苦苦纠缠不该属于自己的感情?
或许,原本就不该留下,只因开始是错,结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