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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蹭什么?快些把脉。”苍落尘冰冷的声音突然传来,过度紧张的军医吓了一跳,险些大叫出声。急急咬住舌头,将惊呼声咽在肚子里,军医不敢直接转身,而是先将头慢慢扭了过来。
昏迷中的阿房,依旧裹着绒毯。只在边上,露出一只手腕。苍落尘姿势未变,神情淡漠,看不透他的心思。
把脉观色,一切照旧,军医也没有别的话好说,无外乎就是那几句,诸如不要受寒,按时服药,多呼唤她,讲一些印象深刻之事云云。
正说着,马车缓缓停下。亲卫营侍卫恭谨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主子,我们已回到塔卡村落。”
这句话如同天籁,听在军医耳朵里,激动得险些掉下泪来。终于到了,终于可以暂时脱离这个可怕的男人的气场范围了。马车虽然宽敞,但是被苍落尘的凛冽气质充塞,压抑难当。虽然神情淡漠,但是却有凝人心魄的寒意,再多待一会,军医担心自己会被冻成冰块。
亲卫营侍卫训练有素,不需苍落尘吩咐,已有二人先行返回,在村中找了一家整洁干净的民居,收拾妥当,以便阿房休养。
马车停下,苍落尘将阿房抱入房内,小心放在床上,盖上崭新的棉被。
黑眸深深凝视着昏迷中的人儿,再也不愿离开。眼神不再冷漠淡然,取而代之的,是温柔、是心疼、是担忧,还有深深的自责。
“阿房,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大手轻轻拂过她冰冷的面颊,小心翼翼,唯恐因为常年持剑而磨得粗糙的皮肤会刺痛她,深情眷眷,语气温柔。
此刻的苍落尘,不再是叱咤风云、横扫千军万马的战神,而是一个男人,一个千里跋涉、终于寻回挚爱的痴情男子。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眼前这个昏睡的人儿身上,再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向来敏锐警觉的他,竟然未察觉门后还有一条婀娜的身影。
娜丽亚躲在门外,痴迷地看着苍落尘的侧影。想不到,在这样偏僻的村落,竟然会出现如此俊逸的男人。方才,她在村子闲逛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这个冷漠淡然的男子。虽然衣着普通,但是那霸气和桀骜的气质,却是由内而外,无法掩盖。
心中小鹿乱撞,娜丽亚连忙转身奔回房中,找出最满意的衣服换上,又匆匆梳洗一番。对着镜中娇艳妩媚的丽人满意一笑,这才袅袅娜娜向着苍落尘所在之处行去。
塔卡村落地处偏僻,民风豪放。一旦女子年满十四,便可以自由追求心仪之人。若是双方有意,便共宿一起。合则聚,不合则散,贞操之类,并不看重。所以,这里成为商队的天堂,不少商人对这里的异域风情赞不绝口。
娜丽亚则是这塔卡村落村长之女,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容貌气质,在这个小小村庄都是出类拔萃,早有年纪相仿的男子争相示爱。
可惜,这娜丽亚眼高于顶,对这些愣头青一个都看不入眼。她的视线,停留在那些熙来攘往、见过世面的商队上。能配上她的男人,必须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
所以,尽管早已满了十四,她却并未如同村里其他少女那般与人同居,或是随便勾搭上一只商队,用身子换一些香精、丝绸之类的贵重物品。她在等,等着可以与她匹配的男子出现。
日复一日,转眼间娜丽亚已经十七八岁年纪,却依然没有遇到如想象般出色的男人,火热的心一点一点冰冷,她已经渐渐放弃了希望。
是呀,俊逸桀骜、英雄盖世的男子本就少见,又怎么会来到这个偏僻的村落?若再因此蹉跎下去,只怕大好年华就要这样随风而逝了。
所以,今年年初,娜丽亚便暗自立誓,若是今年再遇不到心仪之人,便随商队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眼看一年即将过去,希望渐渐成为绝望之时,竟然真有这样一个冷漠淡然、俊美如神的男子出现了。这一定是上天可怜她的诚心,赐给她的。
这样的天赐良机,自然不可错过。
边走边想,考虑该如何才能与那个看起来冷若冰霜的男人搭上话。终于到了,却惊闻他已经离去。来去如风,迅捷干脆。
颓然坐在地上,娜丽亚忍不住失声痛哭。本想留给他一个好印象,哪知道只是这点工夫,便与他失之交臂。掩面奔回房中,趴在床上哭得昏天黑地。
本以为再也遇不到他,哪知道不到一个时辰,外面突然嘈杂起来。她心中烦躁,本想起身呵斥两句,哪知道一出房门,竟然看到那个玄装男子又复返而归了。
娜丽亚连忙拭去泪痕,扭着纤腰笑着迎了上去。谁知他竟然看也不看她一眼,从她身边大步而过。怀中,抱着一个绒毯包裹的身影,虽然看不到容貌,但是纤细的身形可以猜到,应该是一个女子。
娜丽亚大惊,想要追上前去看个究竟,却被随后而来的亲卫营将士推到一边。
“爹,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住到咱们家?”回身拉住正忙前忙后张罗的村长,娜丽亚连声追问。
“哈哈,这是运气啊。”村长抱着怀里的金子,乐得合不拢嘴。虽然时常有商队借宿,但是出手这般大方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只是,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尤其是那个玄衣劲装的男子,只要靠近,就会令人不由自主胆战心惊。
看看财迷心窍、什么都问不出来的爹爹,娜丽亚恨恨跺脚,眼角余光看到刚刚准备好的茶水、干果。
“爹,我把这个给他送进去。”说完,不等村长答话,娜丽亚端起托盘,便向房中走去。
负责警戒的亲卫营侍卫见娜丽亚手捧托盘,知道她是这家主人,所以稍作检查,便放行让她进去。
款款走到门外,娜丽亚将托盘放到一旁的石台上,伸手将略微散乱的鬓发收拢,她正欲推门而入,突然听到里面传来苍落尘沙哑低沉的声音。
那样温柔、充满自责的声音,让娜丽亚大感好奇。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冷漠疏离的男人,说起话来竟如此柔情万千。
当下站住脚步,透过门上缝隙悄悄观察,想看看这个神秘的男子,藏在冰冷面具之后的真面目,到底如何。
“……阿房,不要忘记你允诺我的事,一定要好好活着。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们的幸福,还没有开始。我知道这段日子,你吓坏了,也累坏了。你一定很想好好休息。可是,你至少先睁眼看看我,告诉我你没事了,然后再睡,好不好?”
听到这里,娜丽亚多少明白了一点。原来,这个男子风尘仆仆跑到这里,就是找到为了这个叫阿房的女人。可是,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令他如此着迷,如此痴情?
想到这里,娜丽亚除去嫉妒,还有几分好奇。想要看看那女人的长相,却被苍落尘挡得严严实实的。
正思谋间,突然身后传来低喝:“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娜丽亚一惊,托盘失手坠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干果滚落一地,茶壶和茶杯也成了碎片。
门扉应声而开,苍落尘脸色阴沉地出现在门口:“怎么回事?”
娜丽亚身后刚才出声的侍卫连忙单膝跪下:“主子,这女子在门外鬼鬼祟祟,不知想做什么。”
娜丽亚急忙跪下,匍匐在苍落尘脚边,连忙解释:“我是这家的女儿,特意来为你送茶点果品,并无恶意。”这个让她春心萌动的男人,近在咫尺,可是她却没有勇气抬头与他对视。离得近了,越发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彻骨寒意,仿佛刚才听到的那些低语轻喃都是幻觉。这样冷酷的男人,怎么会发出那样温柔的语调?
眼睛扫过地上的狼藉,苍落尘再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娜丽亚,冷声对亲卫营侍卫道:“让那个军医动作快点。”
说完转身回房,隔着门丢下一句:“没有叫你,不许再来。”随后语气一转,继续柔声呼唤昏迷中的阿房。变化之快,判若两人。
呆呆地站起身来,娜丽亚无比失落和挫败。一直生活在热情的奉迎和男人的追捧中,她很清楚自己的魅力,更为此而自豪。那些往来的商队都是在各大都城穿梭往来,各色美女不知见过多少。即使如此,见到她以后,依然目瞪口呆,垂涎三尺。
谁知道,今日特意盛装打扮,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却被视如敝屣,正眼也不看一眼。如此天差地别,怎能不让她失落沮丧?
不过,这娜丽亚也有一种倔犟脾气。你越是不理我,我越要引起你的注意。正盘算间,只见一个人影快步而来,正是那倒霉的秦国军医。
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娜丽亚顾不得裙上粘着的茶水泥土,随意坐在路边,等着军医出来。
军医端着刚刚熬制的汤药和药膏,匆匆行至苍落尘房门外,早有亲卫营挑起门帘,让他进去。
将汤药和药膏的使用方法讲了一遍,军医识趣地退出。
端起汤药,苍落尘毫不犹豫以口相喂。随后依照军医所说,解开绒毯,露出阿房凝脂般的身子。
淡青色的肌肤,依然残留着粉红色的药膏。与肩上的齿痕一起,散发着暧昧的色彩。
将药膏在掌心焐热,将嬴政留下的痕迹层层覆盖。冰冷的身子在苍落尘的掌下安静地躺着,美丽如画。
“阿房,阿房!”将绒毯重新裹好,苍落尘拥着阿房,心痛难当。虽然发誓要好好保护她,可是每次寻回,她都是如此饱受折磨,命悬一线。
那个齿痕,印在她的肩上,却撕扯着他的心。想必那一刻,她一定很害怕,很无助。那一刻,她一定在呼喊他的名字,渴望他来救她。
“对不起,对不起,阿房,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你生气了吧?不会,你那么温柔,怎么会和我生气?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说要一辈子熬汤给我喝,陪着我策马驰骋,看日出日落,看四季更迭。……”早已语无伦次,却依然锲而不舍。就这样说着念着,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从白昼到黑夜,从日出到日落。
不知不觉,又是一日过去,新月如钩,爬上中天。
房中未燃蜡烛,一片漆黑中,深情低语仍在继续。苍落尘的嗓子粗粝沙哑,仿佛就要磨出血来。
苍落尘生就内敛淡漠,这两日说过的话,大概比他十几年说过的还多。嗓子早已疼痛难忍,他却依然用最深情、最温柔的语调讲述着藏在他心中的点点滴滴。无论是水家村中的两小无猜,还是六年远隔的相思。从相知到相守,从相聚到离别。甜蜜苦涩,幸福痛苦,从苍落尘口中一一道来,在这样的场景中,令人闻之心碎。
“主子,一个时辰已到。”门外的侍卫尽职提醒。
“嗯。”苍落尘淡淡应声,起身将蜡烛点燃,向另一侧的圆桌走去。
上面,并排摆着两个托盘。其中之一,是之前侍卫送进来的饭菜,丝毫未动,早已凉透了。
苍落尘不理,径直将手伸向另一个托盘,上面,是军医调配的药膏。这一日一夜,已经用了六七瓶,却未见什么效果。
这里又极为偏僻,派出去到附近村落寻找大夫的侍卫至今未归,更不用提齐国的御医了,恐怕最快也得五日工夫才能到此。
军医的脸色,越来越惨白难看,他已经彻底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每次来送药,也不似先前那样诚惶诚恐,而是麻木呆滞,宛如行尸走肉。
拿起药膏回到床边坐下,照旧涂抹一遍。手指抚过那依旧冰冷淡青的肌肤,苍落尘漆黑的眸中,水雾泛起,盘旋几圈,终未落下。
不能哭,哭了,便意味着放弃希望!
将绒毯裹紧,苍落尘起身将剩余的药膏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