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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已经难再做出任何表情,弘时童言无忌,恰说到我痛处。我想起昨夜的梦,若黎给我的那颗心,不过是我如弘时般天真遐想的。被层层骨头包裹的心,岂能那样容易就窥到得到。即使我比若黎先顾到那颗心,那颗心未必愿意看我。况且,谁又能知,从嫁他的第一天起,我就时时准备用自己的心去暖他的那颗心,用我自己的方式,只是那颗心,从不理会。
“姐姐?”李氏试探地推我。
我从沉思中醒来,摸摸弘时的脑袋,“时儿真聪明,不过这样画心,画的不对。”
“那怎样才能对?”弘时殷切的等我答案。
“你要知道那颗心长什么样才好画它啊。”
“那我怎么才能看到虎心呢?”
“那你得先看到真老虎。”
“找到真老虎能看到心吗?”
“不能。”我茫然道,我为自己设了一个循环的陷阱,弘时的问题我答不出。
“那怎样能看到。”
“哦,这个,额娘也不知道。”我黯然摇头,浑身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只想找个能靠的地方安稳的靠着,可是,这些年来,始终没找到。
“等你长大,先看到真老虎,就知道怎样看到老虎心了。”李氏替我答道。
“可是我才这么高,什么时候长大?”弘时懊恼的比着书桌,他才高出半头。
“那你就得好好去问先生了,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你很快知道怎么办了。”
“真的?”
“不过以后不能带头在学堂闹事,先生一生气就不告诉你。”李氏哄道。
弘时认真考虑,然后一拍胸脯,“我以后再不闹学堂了,先生肯告诉我怎样画老虎心?”
李氏突然哑住看我,她也不能肯定。
“时儿去问邬先生去,邬先生懂的最多。”我答。
我不知道弘时最终问了邬先生没有,邬先生怎样答他的。其实我也很想问邬先生,却不敢问。
空气里隐隐闻到梅香,是爷书房门前的那株红梅开了,我再不顾众人的眼光,独自一人进了爷的院子。
梅枝上,果然几朵红梅顶寒怒放,枝枝桠桠上,几多含苞。
空中开始飘雪,我突然颓坐到梅树下,不能抑制的痛哭失声。这株梅,是我亲手为他种的,在若黎来的第二年,我见他桌角瓶子里插的梅枝,便在他门前种了一株,傻傻的想,一树的梅花香总比一支枯梅更怡人吧。
她只是给了一支,却胜过我的一树,我到底哪里输了?他的心,我竟穷尽所有也得不到!
凡鸟偏从异世来——若黎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若黎番外还有一节
仍续在此章节
可以为亲省些点数
我并没有想过会遇到他,哪怕是师父告诉我现时是康熙四十一年,我身在偏远的大理,北京城对我来说遥远的就像夜空中随意的一刻星星。
师父发现我的地方,抬头可看到高耸入云的情人涯,我奇装异服的昏倒在溪水边,待潮汐一来,没有摔死便也被淹死了。
我想我应该是从那高高的情人涯上摔下来的,师父不信,因为那么高摔下来,就算不粉身碎骨,断也没有生还的可能。而我只是头部轻微撞伤,直接失去了某部分的记忆。但是谁也不清楚我为何出现在这里,师父不清楚,我自己也不清楚。之前的记忆是21世纪的高楼大厦,但我为何突然至丽江,又昏死在情人涯下,我自己也不甚清楚,那段记忆可能是摔没了,抑或是我本能的将一段记忆屏蔽了。
不管怎样,我必须正视的一个现实就是,我身处康熙四十一年,我的时光倒流了三百年。
师父在初遇见我时还不是师父,我管他叫先生,我问先生许多问题,先生也问我许多问题。先生是个达世的人,或者说是个高才隐于世的人,他闭着眼睛就可以描画大清版图,任意一个节点上都可以娓娓道出当地的风土民情,国局时世,他身不在庙堂,却深俱局外人的明晰。先生学识渊博,阅历丰富,谈吐不凡,品行高洁。在遇到先生的第三日后,我如此评价先生,坚定我的评价的是因为先生告诉我他名叫邬思道,人称邬四。那一刻心是有些激动的,没想到自己糊里糊涂的一摔,竟然摔到了大清第一谋士面前,说是机缘太妄自菲薄,该是奇缘三生才是。
到那时我也没想到会遇见他,康熙四十一年九龙之争还未萌芽,先生游学四海想还未遇见伯乐。而我,一心所想的,不过是想办法离开这里,21世纪才是我的世界。
所以我毫无保留的拖出了我的来处,先生在最初的惊异后,只简单了问了问民生现状,之后便一再帮我寻求回去的路径。
然而,百试不得其法。我甚至背着先生偷偷爬上情人涯,试着再跳一次,结果被半山的迎客松拖住,捡了半条小命,卧床一月有余。醒来后第一眼仍旧看到师父,趴在师父怀中痛哭半夜,自己的那个世界,看来是回不去了。
于是便认了师父,顺应天命。
认师一年后,师父决定上京,准确来说是回乡,老屋祖坟都在那里,师父说人老了,叶落要归根。
我无从去,只能跟着师父。我很想说其实师父并不老,他只是沧桑,穿越千山万水,阅尽天下文章,饱览世间精奇的师父,身上是白雪般高洁的卓越风姿。但我是徒弟,我虽不通古代礼节,但长幼之礼还是知晓的,况又身为女子,更不好夸师父。
临行前,师父给我喝了一碗药,微苦,微凉,师父看我喝完,便说,此一去,便委屈你作哑巴了。京中人多嘴杂,你身世要奇,只怕祸从口出。这一着,是为你也是为我。
我点头,其实除去师父外,我从未在第三人面前说过话,祸从口出,我是知晓的。
师父回乡的路,带我走了一年半,从大理进蜀中,又拐去吴楚地,然后是江南,淮左名都,春风十里扬州路,再是中原的富庶和五岳的壮美。师父沿途行医亦讲学,每到一地,便会大批朋友,有故友,有慕名而来的,俱都是名士。我开始庆幸自己摔对了地方,然而庆幸之余,不免有些哀伤,在另一世,并不是没有牵挂的。
其实,看到他们一行几人的时候,心里就大概猜到了他们的身份,甚至惊了一惊,虽然仍旧是笑着。王者的气度是从骨子里孕育而生的,那老者施施然一立,就是一副舍我其谁的气势,普天之下,怕只有一个人敢有这样胸怀。
阿宝很热情的招呼他们,阿宝是我偶然从恶霸手中救下的孤儿,在街市里因为半个馒头被提着鸟笼子的纨绔子弟从二层楼摔下,我的腾挪功夫初具失效,阿宝救的很轻松,顺带着教训了一顿欺凌弱小的纨绔。这孩子懂得感恩,和我一道叫师父为师父,叫我姐姐,平日里尽己所能帮我和师父做事,小小的身子里,蕴藏着极大的能量,并没有因为生活的残酷而消失活着的热情。所以,我和师父和阿宝,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
那天的天气分外好,阳光和煦,应该是奥热的,因为他们央我和阿宝讨解暑的茶,可是,我总觉的那日阳光和煦,微风清凉。
因为我那日遇着了他。
他并不起眼,没有太子惊艳的容貌,也没有十四乖巧的伶俐。一直沉脸守在康熙的身旁,不越一丝规矩。十四在地上划出自己的名姓好,我才正式看了他一眼,竟然看到了他的慌张,眸中明显是躲闪的光,却又执拗的倨傲的不肯示弱。我只是扫了他一眼,不在意便不注意,一眼看到他怎样都和我没关系,短暂的交集并不算相遇,我和他始终属于两个世界。他有他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
然而,此后我一直记忆那个复杂的眼神,我想我应该看他的孤单或者说是孤独,因为只有孤单或孤独的人,才会那样在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爱上他,师父总说,这个局势,我比他更清楚,因为我是先知他是揣度。我至此明白了师父为何要我变作哑巴,他不是惧怕我祸从口出,而是怕他自己忍不住询问我局势的走向。除了死人,哑巴的嘴巴最严实。
我并不知道为何一向粪土万户侯的师父为何突然答应做四贝勒爷的谋士,难道是为四贝勒爷救了他一命?一向自命清高的师父断不会以此报恩。我问过许多遍,师父只说,你看他安排了听梅居给我们,说明他是我们的知音。师父说是我们的知音,没有说他是他的知音或伯乐。
阿宝死了,师父一身伤病的借身四贝勒府,我在古代的完美生活完全结束,我不知道等在我后面的是什么,陪师父终老然后自己老去?我已经不想去想,在古代,一个女子想再多也无用。我时常觉的无力,开始思念我的来处。
师父康复后,他便常来,有时候彻夜深谈。我有时候会好奇的打量他,发觉他静的时候是极美的,有着硬朗的脸部线条,是绘画人最喜欢的脸型,他的眉总是轻轻皱着,眉色深黛甚至有些秀气。这让我猜想生他的女人应该是个华美的妇人。看的久了我自己便也发呆,甚至觉察不到他回望过来的眼神,眉头便皱的更深了。我想他大约是不喜欢我那样看他的,于是我便收回心神来望窗外,半院子的梅树,腊梅红梅白梅,从深冬到仲春都有满院子的梅香,疏影横斜,姿态翩然,不像是生活,更似一副画,我的生活便成了一种假象。越看越恍惚中听到他问,若黎姑娘怎么想?
他明知我不能开口回答,还是笑着问我,笑容是难得的温和。我摇头而笑,遥指师父,自己便起身到院子里去。
巧儿和铃铛正在扫落地的花瓣,我止住她们,自己回屋找了一块绸布,铺到地上,风一吹,便是大片的梅花落下,我告诉她们两个,拿花瓣晒干制成枕头,睡梦里都是梅花香。两个侍女欢喜不迭的去取花篮来装梅花,他已经告辞师父出来,看到我,凝神立了一会儿,便也蹲下来。我便笑,贝勒爷也行蹲的?
你从未当我是贝勒爷不是?
那一瞬,他笑的贼,脸上有夕阳的余辉,我转下头去,细心拾捡花瓣,不再理他。
你送的那支红梅,如今都干的不成样子,什么时候再挑枝送我。他站起身,不等我反应,便唤了跟自己的人走了。
我竟是有些气,可是不知道自己气从何来。
和巧儿和铃铛装好梅花瓣,看到师父正拄拐立于门前看我们。
我停了手走过去,和师父说,待再多些梅花,酿了梅花酒,在风雅不过。
师父笑而不语,进了屋才问,若黎有无想过自己的终身?
自然是陪师父终老。
师父是认真的。
若黎也是认真的。
师父无奈摇头。
师父为何不娶?天下女子才貌双全着有之,师父无一人入得眼?我笑着问。
师父摇头,脸微有些红,道,打嘴,做徒儿的,有这样和师父说话?
我便不再问。回头时想到他说的红梅,心头微微一跳。可是再要送他,怕到等到入冬了。
康熙四十七年的那场风雨,来的比想象中的猛烈,大批的人被连根拔毁,夺位之争至此拉开帷幕。
听梅居的门在子夜时分被人叫开,苏培盛不容师父穿衣问话,几个人架着去了前院。我隐约听到晕倒二字,想是重要的人病了,才这么急叫师父。师父走的急,随身的药箱都未带,我穿戴整齐,便唤了铃铛一起送过去。
他住的抱轩斋几乎人仰马翻,处处是小声人语,人人小跑着走路。满院子落叶,积水里给来往的人踩成泥浆。我进屋时,看到他的妻妾悉数立在外厅,个个面带忧色,在太医面前也都不再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