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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雪-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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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凝摆摆手,不想让他说下去了。
  
  初冬的时候,异常寒冷的一年,天英七年,宋毅恒被以诓骗军饷为首的一众罪名被处斩。无欢被圈禁北地,至死不得离开,还有剥夺世袭权利、部分属地等等。孟凡森受命带着车马队伍来京城接她。
  
  雪花飘飘的日子,无欢被小心翼翼的抬上马车。玄芳两眼红肿,手里握着的是昨日宋毅恒被处斩时留给她的遗书。玄芳姑娘,毅恒今生无悔,把你当做我的挚爱。即使知道你钟情于殿下,我也依然钟情于你。你是我的妻子,爱人,战友。如今毅恒为了先王先父还有宗主师傅的托付,不得不离去了。以后守护殿下的任务,就只好交给你了。也许今生,毅恒还不够资格与你相守。期望来世,还可以见到你,还可以和你一起,了未了的缘分。秋田的樱花是那样的美丽缤纷,来世还能不能看得到呢?
  
  而让他以性命来保护的人,此刻仍然在昏迷。前天放出来的时候,御医来诊治过,告诉他们必须慢慢走,慢慢走,否则一旦这些新的伤口裂开无欢必死无疑。那致命的伤口里,为首最严重的就是子凝的一刀。中脘本就是人体要穴,不过一寸宽的匕首却狠狠的触动杜确大漠孤刀旧患的罩门。这下可好,不偏不倚的一刀,那一刀的旧患全面复发。御医们差点以为这道狰狞的伤口会在任何时候全部撕裂,无欢会因此血尽而亡。
  
  可是明明是老伤了啊,为什么还会这样红肿和开裂呢?
  
  林冲和前来护送的人确定了相关事宜,留下最后一拨人处理剩下的财产。他策马过去轻敲马车的厚实窗子,“玄芳姑娘?”玄芳轻轻将窗子推开细小缝隙,“何事?”“殿下如何?”玄芳偏头过去看看,依旧昏迷着,好在气息虚弱但均匀。“无大碍。”“好,到时候姑娘只管拉动窗边的这根细绳,外面立刻就能听见。我就在马车外面。到时我们立刻停下。”“好。辛苦了。”
  
  细雪纷扬,越来越冷。宫女给子凝升起火炉,子凝看着殿外雪花漫天,渐渐铺满院子,心里纠缠疼痛。她知道今天是无欢必须离京的日子,按照圣旨也是她们从此不再相见的日子。她不敢去送,不敢去见,害怕一见,所有的防备全部化为虚无。
  
  “你走吧。。。不要回来了。。。我不能陪你看秋田的樱花了,对不起。。。”她看着苍白天空喃喃自语着,本以为已经流不出泪的眼睛还是被打湿。
  
  我曾经如此爱你,曾经那么想和你长相守。没想到,最终我们能做的,也许只是长相思。不管你能不能放下我,我是不能放下你了。可是我还是会尽力像一个放下了你的人一样去生活。哪怕是演戏呢,哪怕是无限的折磨的呢,无欢,世事两茫茫,人海各相忘吧。如果从此不见,我还能记得和你所有美好的昨天。
  
  昨天。
  
  或者其实子凝也无法料到,她们还会见面,而那次相见,是那么短暂,又那么伤人。
  
  此刻昏迷中的无欢,在迷蒙间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依旧浑身疼痛,伤口好像还在流着血。似乎一个人坐在船头沿着江水而下,不知何所之。忽然听见背后熟悉的话语,
  
  “无欢,你还要往前走吗?”回头一看,是素来喜欢玄色衣服的安与信。“宗主。”无欢想起身行礼,却因为一身伤势只得坐着,“我问你,你还要往前走吗?”安与信站在船尾,定定的看着她。“往前是你的绝地,只有伤痛和死亡,只有无尽的覆灭和失去。如果你就此留在了这里,前面的一切都不用面对了。”“宗主方才说尽是死亡和伤痛,不知道都有何人会死?如果恰好是我在乎的那些,无欢会拼死去保护她们。”
  
  “也许别人都会平安,唯独你,必死。”安与信说的不带感情,就好像多年前在扬州对弟子们训话一样。无欢听闻此语,却在梦中微笑起来,“而今无欢已经无所谓了。我心已死,我身腐朽与否无欢已经不在乎了。只是我还有愿望未了,必须往前走。完成这个心愿,我可死而无憾。”
  
  安与信长叹一声,“好吧,你要好自为之。记住,执着无用的时候,就放下执着。”说完即飘然而去,而无欢的迷梦也结束。在寒冷中睁开了眼,看见马车的内饰,知道是自己的专车,来不及思量清楚,心里只想着那句,我还有心愿未完,又昏昏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京城城门的时候,安与信病逝在扬州。
  
  
        
九十
  无琰已经十一岁。不知道是家族遗传奇特还是最近打击太多,无琰十一岁长得像十三四岁一样,窜高的尤其快,即使获悉无欢被捕下狱的那段人心惶惶的日子里,这个世子依然每日坚持练武,和暂时代理事务的曹尽墨孟凡森一起处理事情,每日即使忧心忡忡也要大吃大喝:
  
  必须,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必须这样,因为万一姑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就必须立刻站起来,扛起一切。就好像当初姑母会来支撑整个北府一样。
  
  对于父母的记忆都太稀薄。四岁的时候失去他们之后,生命里除了成天乳臭未干的被宠上天的妹妹无痕,只有对自己管教严格其实心里宠爱的姑母。父亲过世的时候,自己不敢哭。因为听宋毅恒说,世子千万不要哭,一滴眼泪也许就会把本来就动摇的人心全部摧垮。直到姑母回来,在王府门口紧紧拥抱自己,
  
  自己才终于有地方释放伤心。
  
  那个时候才四岁啊。现在七年过去了。当初的处境不必现在好多少,有什么可怕的。他想起无欢对他说的,有时候啊,要做最坏打算,然后去追逐最好的目标。最好的目标拿不到不要紧,没做最坏的打算就可能导致登高跌重,甚至一败涂地。
  
  林冲压着护送队伍整整走了两个月,直到年关才回到王府。无欢的伤势没有一点好转,无琰甚至已经让曹尽墨去备下了寿材。他心里无限担心,却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妹妹经常在身边问他,姑母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无琰只好搂着妹妹安抚她,不想看见她的眼泪落下来。慢点儿走好,慢点走安全。慢点走才不会出事。
  
  当满朝都在为与西羌成功议和而弹冠相庆的时候,天英八年的春节到来。皇宫在太后的丧礼中,只好低调庆祝。子凝在太后去世之后便留宿在太后寝宫中,不再回自己的王府。那里有太多往日的影子,她不敢看。如此时时刻刻都在思念,不能在让物是人非的感叹把自己席卷淹没。
  
  她还要活下去,即使无欢去世了,她也要活着去她灵前上一柱香。
  
  哪怕我负了你一生,也还不起来世,我也要活下去 ,守护我还可以守护的东西。
  
  大概是子静心愿已经达成,看着妹妹每天忧郁的样子于心不忍,知道她非常喜欢太子宇烈,便打发自己的儿子每天去找六姑玩。其实子凝每天看见宇烈过来,面上绷着微笑,心里依旧难过。这个名字,不就是我听了你的话取的吗?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当今太子叫做宇烈是因为无欢喜欢这个名字。曾经还说什么要把无痕嫁给宇烈做皇后,曾经还说什么要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来陪你的宝贝侄女,
  
  那个时候我们都真心的想要天长地久,就此平淡老去。其中到底是哪里走错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如果可以真的重来一遍,我到底是希望从来没有遇见你,还是可以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就私奔而去,什么都不顾忌?
  
  重来一遍也是没有的选的,何况从来没有“如果”这回事。
  
  无欢,不管你多恨我,或者多恨你自己,都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好么?子凝和宇烈打着哈哈,思绪遥遥飞走。
  
  无欢的整个冬天,都交给了自己的床。变本加厉的疼痛和溃烂的伤口把她折磨的昏天黑地不知年月。直到下着大雪的那天,天英八年正月二十二,北府鲜少的属地里下起大雪,特别是王府所在地区。无琰和孟凡森在大殿上坐着,“世子,好大的雪。”“是啊,冤啊。”通传的士卒走进来,说璇玑公主和驸马来了,在外面等着呢。
  
  啸歌和子璇是在无欢被放回的时候才和普天下人一样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前圈禁的时候如何能料到搞得这么严重。被关押的时候赶上高句丽有人造反一时顾及不到;直到听闻无欢被放回并禁足,处罚如此之重,还受了重伤,这才在处理完一切事务之后立刻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唉,现在闹成这个样子。早知道那个时候我就杀进京去,杀了皇帝一切不就都没事了吗!”一边往里走,啸歌一边唠唠叨叨的,“笨蛋!”子璇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你杀了子静又能怎么样?这件事分明是六姐的问题。你忘了,咱们派去问御林军的人说,他们分明看见是六姐一刀捅了无欢然后把她推下来的!你开解不了六姐的心结,杀了子静只会错上加错!”
  
  六姐啊六姐,我也许那时不该说那句话,不想一语成谶。但最后逼迫你的,也许不是你的母亲,是你自己动摇的心。“现在可好,子凝姐姐要嫁到鲍家去了。也真是狠得下心。”“太后一死,皇帝为了显示孝心,要求天下守孝三年。六姐至少得三年之后再嫁过去。只怕要是皇帝心再狠些,还可以改主意,反正六姐是他最重要的棋子,夫家的想法不重要,权势才重要。”
  
  “璇玑公主。”无琰转过身来,对着子璇行礼,然后严肃的说,“无琰有一事相求。”子璇有些诧异,这孩子才多大,就已经这么老成了,真是世事催人老。“但说无妨。”“姑母现在这个样子,一半是受伤,一半是心病。请公主要是能够进宫见到。。。雨蓉公主,还请代为相劝。毕竟。。。没了她,姑母永远不会好起来的。”
  
  子璇点点头。无琰方带着她们进去。无欢正好是醒着的,为数不多的醒来的时候。玄芳正在苦劝她服药,她却执意不肯。看见是啸歌和子璇来了,本是许久不见按本来脾气应该想下去拥抱她们,但是没有,啸歌看到的只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不言不语,抗拒服药。
  
  啸歌让子璇带着玄芳到外面说话,自己留下来看着这个家伙。她搬过凳子坐在床前的火炉旁,伸出双手烤火取暖。无欢无精打采的发着呆,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走到很远地方说话的玄芳已经把无欢近来严重抗拒服药吃下去的药都是在昏迷的时候强灌下去的种种劣迹全部告诉了子璇,子璇还安慰她半天。两个人说完了一车的话,无欢和啸歌还是沉默着。
  
  “你就这样吧,这样等死。”啸歌收回手,环抱在胸口然后坐直,“万念俱灰然后郁郁而终,很大英雄。非常英雄。照你的样子赤壁之战之后的曹操都该跳长江死。”啸歌看一眼她,“宋师兄跟我说过你的八卦命盘之事。他宁愿用自己的死来保护你。你不是知道宗主是怎么说的吗?说你一生最大的危险就是你自己的执念,一旦执迷某事就非要抵达,路上有什么危险都不顾;不惜毁灭自己;大忌西方,尤其你和杜确的八字相克是一生死敌,离他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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