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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那驿站老板识得天凉,一口唾在了她的衣上,用僵硬的中原话朝天凉骂喊,“中原人……狼心……狗肺……忘恩负义……长着吃人的……黑心……”
天凉脸面一侧,便觉他唾在了自己的脸上。
侍卫见此立即一脚踹在驿站老板身上,怒斥道:“不识抬举,是找死吗?”
驿站老板挨了一脚倒在地上,痛呼一声,懑然朝天凉说出了一串串的北瑜话,神情鄙夷,愤怒,语气并无丝毫屈服。
侍卫见他不停语,还要以暴制止,被天凉阻住了,她低声平静命令:“放他们走。”
“厉将军,殿下吩咐了要好生看管……”侍卫犹豫,“这……”
“放他走,我会向你们殿下解释,后果,我来承担。”
天凉漠然说着,侍卫们犹豫之下,只好松开了驿站老板和那几个科鞥人,给他们送了绑,向其他侍卫做了手势示意放他们走,不必追捕。
几个科鞥人急忙起身,头也不回拔开脚步便朝前方无人处狂奔而去——
天凉见片刻功夫他们便逃离了东璟扎营的队区,便朝侍卫们一颔首,直直走回了帐去,她走入穹庐内,果然看到桌上已摆放了御寒的药物,她喝了药,洗了把脸,便坐在了铜镜前,开始打理自己散落在腰间的乌黑发丝……
簪子掉了,随身没有缎带头绳,她也不怎么会挽发,拿木梳梳理后,看着那落在肩后的一头长发,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盯了会儿,突然起身,开始在帐中翻找东西,在她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还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时,抬手一拳砸在了木柜上,似是要将积攒的郁气全部发泄出来。
输了……
从一开始,她就输了么?
“找什么?”
后方传来温和问声,天凉转回头去,看到圻暄坐在凳上,神色不惊的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天凉靠着木柜发问,声音低迷。
别人几里外靠近时,她都能立即警觉,只有他,从潜意识中就不曾把他当做过外人,即使他不刻意,她也已对他的气息和味道太过习惯,形不起警惕心了。
阮美人说的很对,她确实,一早就输了。
“从你开始寻这个时”,圻暄递上两条红色丝绳,放在了桌案上,“姑娘太过专注,未曾注意到我罢了。”
“我寻的不是这个……”她寻的是剪刀,能一把剪到这三千烦丝的剪刀……
“不必找了”,他淡语,眉目清朗,“都收起来了。”
他甚是在自己散发回帐时就能猜到自己会做什么,又会想做什么,提前做好了安排,收起了这帐中刀剪利器。天凉默默无声深吸一口气,走到桌案前,拿起他放下的红色丝绳,看到上面弯折的痕迹,才发现那是平安结拆下的红绳。
这婉转缠结,绕而难分的物什,拆出来,原来也不过是两条毫无干系的红线罢了。
“多谢先生。”
她道了谢,坐在铜镜前,拿那线绳绑发。
上一世的她留了一辈子的短发,来到这里后每次都有人帮她伺候着管理这三千黑丝,再复杂的武器拿在手上她都可以快速的发挥其力,可这两条单绳与一头不断掉落下来的缕缕发丝,却令她足足绑了半刻的时间,还是失败……
也许是因为有人在瞧着,越着急,便越做不好。
天凉低叹一声,放下了酸胀的臂,抬头向铜镜一望,发现圻暄正立在身后瞧着她,甚是在她与他对视时,他也没有移开。
“你还没走,是不是因为我放了那驿站老板的事?”天凉对着铜镜相问,他摇头,语气平淡,并无责怪,“那是你的事。”
天凉静了一会儿,决定道:“还是剪了罢。”
一股清香入鼻,有双手落在她的发丝上,净色如雪的衣色占据瞳孔,天凉看到那双宽大而修长的手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三下五转把玩之下,便给她结了利落干净的发髻,绑了起来。
“你让我怎么放心的下……”他低语。
天凉没有听清,抬起眼问,“什么?”
“午时后,记得来主帐商议兵策。”他静言吩咐一声,落下手,转身准备出帐了。
天凉一个急切下,回身抓住了他,薄唇蠕动着想问什么,他已猜透回语,“我为很多女子绑过发。”
“不信”,尽管对他为什么绑发技术娴熟,天凉还是咬住唇,摇了头。
“你开始不信我了。”
他笑回,面如覆玉,光泽淡淡,“这很好,信任太易暴其弱点,你该学会保护自己。”
440你知道我在
【440你知道我在】
其实天凉有很多话想要问圻暄,也想和他好好谈一谈,可这个人,若是不想说,即使你耗尽心血,费劲心思,也套不出半句话来。
午时在主帐商议兵策时,东文锦在,很多东璟大将也都在,如此严谨而正式的场合,天凉站在角落里,只和圻暄对上了一句话,便被派出了帐去。
圻暄给了他一队兵,百人的小队,令她带兵,前去科鞥部落逃走的散余兵队隐藏处,攻其不备,夺其部落首领,造胜势,抓回营帐中。
她接下令,出帐了。
即将领兵出营时,东文锦独自走了过来,他似乎在为早晨自己失言的事而愧疚,解释说道:“厉将军,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三哥不会有害将军的心思,今早因我而使将军和三哥吵架的事……”
“殿下想多了”,天凉摇头,失笑,“我们没有吵架。”
没有吵架?脸都冷成那般,还哭成那样,这位将军还能总结为没有吵架……东文锦被她这么一说,只好止住了道歉言语,转话道:“那便望厉将军大胜归来,早日与家人相见罢。”
天凉当然知道他话语中的意思。
这也是圻暄在下命时,只对她说那一句话的唯一内容。
将军胜归,我便放人。
天凉跳上马,驾马一喝,带着人百人小队出了营。
科鞥本就是小部落,经过那一次偷袭后已是兵力失办,方阵大乱,所谓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科鞥正临攻不足,守难待,此刻出攻,正为佳时。
草原上并无太多藏身之地,也不必在意山高地陡的防攻地势,关外人打仗向来直来直往,以武力和兵强取胜,所以对于现在天凉开说,不需带太多人马,只说秩而有序的领着队伍,将科鞥逼至绝境,再将其他首领活捉便好。
带百名小队是在毕竟天凉乃西凤将领,一时之下不可能统领千军万马,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兵将士气对打仗而言极其重要,斗乱不可自乱,这是兵家常识,所以圻暄只命挑了百人精良人马,由天凉暂领前攻。
这一仗,打的并不辛苦,却十分耗时,也是此次战役让天凉体会到,这是一个多么顽固的民族,又流淌着何种令人敬佩的勇者之血,有着不战死至最后一刻绝不投降的信仰。
耗时两天半,终于全部拿下,活捉科鞥首领,朝北往古诺而去,与持之前行的东璟大军会和。
路行两日,两方会和,天凉跳下马时,看到迎自己的人正是几张熟悉面孔,厉天啸,简少堂,花音,和坐在地上像只小狼一样的浩儿。
天凉神色一喜,跳下马便问:“包子呢?还有那些小家伙……”
“先生言不想让小宝亲睹战争,便将他和兽宠们送到了安全地”,厉天啸解释,“我与少堂那夜去接你时,遭歹人袭击,诡异昏迷过去,幸而被先生所救,得知三妹你原在东璟军营之中。”
天凉自然相信圻暄用了说辞来掩饰他利用自己的目的,也让厉天啸和简少堂相信了,他大先生所心为善,所行为她……可她却不懂,为什么面对自己时,他却连一个解释一个理由都不愿谈及,连所谓善意的谎言都没有过!
天凉并没有出言揭穿,只是向简少堂和厉天啸道,“你们先进账歇一歇,我先去见圻暄,稍候便来。”
她将队列之事交代好,快速跑向圻暄的主帐去询包子的事,不料未掀帘进去,便听到了谈话声。
“她的顽固,确实超乎人意料之外,不过也恰巧证明了,你从前的计,使的很好”,言语伴着一声笑,这正是阮美人的声音没错,“没有厉天凉那天才一般的火武之息,恐怕便不会有那颗火凤凰死蛋的诞生,火鸾虽随她,却是对你更深信不疑,这神兽长成之时必成大事,擅用才德之人,明君之道,不枉费多年来一直被东璟老皇帝视作杀手锏,谁能想到,冠名天下的圻先生,确实他的亲子,而从几年前起,便开始为东璟布局了呢?”
“先生谬赞。”是圻暄的声音,他并没有否认。
“你托我的事,会完全办妥,本先生先回去睡一觉。”
阮美人语气懒洋洋的,随着说话声,天凉便听到脚步声朝帘子靠近而来,似是要出帐了。
她没有躲开,就立在那帐外不动。
阮美人一掀开帐帘,讶道:“你在?”
“你知道我在。”
天凉冷着脸,神请不悦,“不然也不会说那些话。”
“啧啧”,阮美人摇头,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道:“先生我可是在帮你认清人的本质。”
天凉打开他的手,一副咱俩不熟的模样,表情漠漠的走了过去。
阮美人回身看着阖上的帘子,收起了略带轻佻的表情,立直了身子。
顽固啊……果然是够顽固的女人,刀枪不入,言语不侵。
但可惜,可惜她的对手是圻暄。
而她一直所坚守的信任,也会在那个人谈笑风生间,一点一滴,寸寸不漏的磨干研净,消失至尘末都不遗。
“包子在哪儿?”天凉掀开帐便促声发问,“你把他藏到哪儿了?”
“安全之地。”
圻暄正在泡茶,浅色的衣,玉色的杯,雾气氤氲中墨眸幽深,欣然立下,一副画卷,浑然天成。
尽管已看过很多次,却还是每每都能被他惊艳,心神一滞之下发上瞬刻的呆。
441要打,你打我
【441要打,你打我】
“喝茶么?”
圻暄执杯斟茶,没有抬头,“敬亭绿雪茶,文锦费了心思命人远途寻来的,舌苦味香,上品好茶。”
天凉低头,已看到他呈上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笑道:“亲手煮的,姑娘尝尝。”
玉白色的杯浮着色泽嫩绿的叶,白毫显露,只是一嗅,便觉回味甘醇。
他总是这样,何时何地,有着这份闲情逸致。
天凉如言接过,在唇舌边饮了一口,顿觉滋味醇和,沁人肺腑。
也是圻暄煮出的茶并未向其他人一般会加入许多葱姜桔皮等杂物失了茶原本的味道,而是在水沸一刻投入茶叶,控火得宜,恰好的保留了茶本身的方向与韵味。
清茗洗积昏,妙香滤浮尘。
她喝着茶,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意境,而这种意境,多半来自于站在他对面姿态优雅斟茶如画的男人……
细细瞧上几眼,只觉他还是如从前相遇时一样仙姿秀逸,不染凡人俗事,不问世间纷杂般的出尘脱俗。
哪里会有一点野心家的模样?
又哪里有半点,能令人憎恨的起来?
天凉放下茶杯,一叹:“圻暄,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回答我,只一个就好。”
圻暄端袖起茗,应了声好。
“你到底想做什么?”天凉盯着他,神色不解,“我实在搞不懂,你到底是怎样,现在又是想做什么,告诉我。”
圻暄微微一顿,放下茶杯冥想片刻,低问:“果真要听么?”
天凉点头,郑重,“如实答我。”
圻先生认真道:“钓鱼。”
天凉咬牙切齿,起身走到帐内床榻前,拿起枕头,狠狠朝他砸去,低声气吼:“守着你的秘密到棺材去吧,老子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