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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偷偷塞到二小叔衣裳里好了。”她说服自己的瞌睡虫,起身披衣,轻巧地推开白云合房门。
阗黑无声的房里,悄然得有些吓人,红豆蹑手蹑脚拨开帷幕,探出小手,在黑暗中寻找她的目标。
由床沿摸到床角,却始终摸寻不到鼓起的人体,难不成二小叔给睡到床铺底下了吗?红豆掌起灯,发觉床上的锦被平平稳稳地折叠好,并无人躺睡的迹象。
“这么晚了,二小叔会上哪里?”
她又偷偷摸摸跑到紧连的风裳衣房内探查,除了熟睡得像头猪的风裳衣之外,哪来的二小叔身形?她悻悻然地踱回白云合房内。
等上半刻后,红豆沉重的上下眼睑,发出了喜相逢的讯息,她窝在白云合的床辅上,忍不住打起盹来。
这就是白云合回到房内所见的景象。
红豆双脚缠绕着锦被,双手包握着红色小锦囊,倾斜的身躯一半靠在枕上,一半依在床板边,菱嘴发出细微似猫鸣的打呼声。
她在这里多久了?白云合先是一怔,随即想到必须先换下这身血衣。
“二小叔……”他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唤,白云合不假思索,迅速灭掉烛火,让内室回归黯黑。
“怎么烛火灭了?”红豆饱含睡意的嗓音带有浓浓倦意。
“风大。你怎会在二小叔房里睡?棉被也不盖好,着了凉可如何是好?”白云合不慌不忙地走近床铺,即使在无法辨光的暗室内,他依旧能将红豆娇憨可爱的模样尽收眼底。
“我……对了,我是要把平安符拿来给你的,可是你不在房里。二小叔,你上哪儿去?”黑暗中,红豆无法看清白云合,只能凭着嗓音传来之处和他对谈。
“睡不着,出去走走。红豆,要不要回自己房里睡?”白云合已坐在床沿,床板因重量而发出沉沉的声响。
红喜坐起身子,感受白云合温暖的气息吐纳在她正前方,她伸手拉他的衣袖,却触及到一片湿腻缠滑的冰冷。
她将沾上黏液的食指放置鼻前一嗅——
血!是血的味道!
“二小叔,你在流血?!”她惊叫一声,跌跌撞撞地滑下床铺,快迅点燃烛火,想瞧清楚白云合究竟发生何事!
火光一亮,将白云合浑身阒冥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至少她从没看过身着黑衣的二小叔!
他向来总是一袭洁白长衫,手持纸扇,举手投足之间满满的书卷气,浅笑之间更是尔雅俊秀。没想到仅仅衣着颜色一变,竟带来钜大改变,现在的他——就像以往她在阎王门所见的杀手!
“二小叔……”
“我没受伤。”白云合眸光微黯,取出干净衣物,步人屏风之后。
“你杀人了?”红豆紧随其后,轻声追问。
白云合背对她,褪下黑衣后,光裸的背脊布满陈年的伤疤及鞭痕,虽然早已结痂淡化,却不难想见当年是如何怵目惊心。
红豆一怔,眼神离不开他身上一条条的恐怖伤疤。
此刻,她才发觉与自己相处十数年的二小叔,有着她完全不了解的过去。
她摊开掌心,平贴在他背上凸出的伤痕。
白云合僵直身子,仿佛不习惯让人触及身后疮痍的记忆,红豆动也不动,泪水不听使唤地夺眶而出。
“很痛吧……”她哑着声,不敢想像那一道道伤疤的残酷由来。
“不会。”
“骗人……怎么可能……不痛……”
“真的不痛。”即使曾经痛楚过,也早忘了当年咬牙忍耐的点滴。
“二小叔……”红豆埋首在他背后,微温的泪水沾湿他的背肌,像在为他哀泣,为以前哭不出泪的他,补足每一次因疼痛而硬吞的悲愤。
“你不问我伤疤的由来?不问我今晚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白云合依旧没有动,静静任她环紧他的腰间,感觉身后的她哭得一抖一抖。
她好笨!身处阎王门,还有哪个人的手是干干净净?没有!只有被紧密保护的她,不知疾苦,愚昧的认为阎王门的众人如同她一般!
“不问!不问!不问!”她猛摇螓首,抽抽噎噎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结了痂的伤口既然不会再痛了,就不要再次揭开它……今天晚上,你说只是出去走走,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白云合沉敛的眸中闪动一抹释然,柔化了原先占满的轻愁。
他不肯说,她就不问!
他微微一笑,紧紧反握那双环抱着他的藕臂。
不需安抚、不用赘言,在这个小小的臂弯内,这副看似柔弱,仿若轻折便断的细瘦身躯,竟意外地为他撑起肩上负驮数载的沉重记忆……※※※翌日清晨,神清气爽的风裳衣按往例溜进白云合房内,准备先来个早安吻。甫推开门——“嘘!”床铺上的红豆猛转向他,食指做出噤声动作。
只见白云合靠着红豆的肩头,疲累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沉沉入梦。
两人虽未衣衫不整,看在风裳衣眼里却相当不是滋味,尤其白云合竟全然放松,连他进到房里也丝毫未觉!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做了什么?”风裳衣急得哇哇乱跳,又不敢吵醒熟睡的白云合,只能不断以唇形“逼问”红豆。
红豆困惑地眨眨眼,看不懂风裳衣嘴巴一张一合的“唇语”。
风裳衣动手分开两人,将白云合安置在被窝里,食指朝红豆勾了勾。
“咱们到楼下谈谈。”
红豆拍拍皱巴巴的红衫,点点头。
正离开床铺,低头瞧见手里紧握的平安符,她轻手轻脚地挂在白云合脖子上,才随风裳衣到楼下食堂吃早膳。
“你们怎么会睡在一起?是你爬到白云的床上?”风裳衣打翻醋坛子,不满地啃着肉包,口气凶恶。
他都还没染指白云,竟就被这颗未萌芽的小红豆给捷足先登?!“昨夜很冷,所以我叫二小叔帮我取暖,怎么,不行呀?”她随口胡诌,不打算将昨夜的一切吐实。
“他怎么会睡得这么死?是不是你朝他下药?”风裳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到现在依然不敢置信白云会在她面前睡得毫不设防。
红豆挟了口小菜送人嘴,食之无味地咀嚼,懒得回答风裳衣。
她怎么知道二小叔会睡得这么熟?昨夜她环着他,纵情大哭后才发觉二小叔居然睡着了!任她如何摇晃喊叫、拖拉拐骗,他不动如山,害她还得扶拖着他高大的身躯到床上,累得她一闭眼就沉睡到天明。
二小叔那张平静的睡颜,就像疲累许久后又得到释然的解脱模样……有些稚气,也有些傻气。
“也不太可能……你要是向他下药,八成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怎么可能活蹦乱跳,还能安然吃着早膳?”风裳衣见红豆不答腔,自言自语地接下去。
“你怎么知道向二小叔下药会被他打一顿?”
“废话,因为这种事我做过呀。”风裳衣答得理所当然,他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最佳实例。
“喔?”红豆柳眉一挑,咬着竹筷,“你为什么向我二小叔下药?”
风裳衣喉间滚出一阵贼笑,神色暧昧地朝红豆眨眨眼,“嘿嘿嘿……我想下个药,直接跟白云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罗。”
“煮饭?”她没听说过二小叔会下厨呢。
“结果你二小叔不但把我揍得不成人形,还将我五花大绑丢入湍急的河水里,把我当成死狗放水流!”回想当年的情景,风裳衣不由得一阵哆嗦。最呕的是——他连白云的衣衫都还没碰到,就教人揍瘫了!
“一定是因为你煮饭太难下咽,所以二小叔才不跟你一块儿煮。”红豆听完以后,简单下了结论。
风裳衣懒得向红豆解释“煮饭”的真正涵义。
“他就是如此决绝,可是我就爱他冷冰冰的模样。”风裳衣捧着双颊做出小女人娇柔摸样,惹得红豆猛翻白眼。
“二小叔才不会冷冰冰呢。”她的二小叔温柔又善解人意。
闻言,风裳衣脑中突生邪念,眼眸闪露恶作剧的光彩,自衣袖内掏出白玉药瓶,神秘兮兮地在红豆面前晃动。
“那是因为你不曾见过白云的真面目——喏,这药丸可以让你瞧明白,认清楚,省得你被蒙在鼓里,傻傻的以为白云是如何善良伟大。”
“这是什么?”
“当初为了和白云‘煮饭’所调制的药丸。”他抽开瓶塞,倒出两颗晶莹剔透的翠绿药丸。
红豆拈起一颗,东闻闻西嗅嗅,除了一股淡淡的花草香之外,并无其他奇特之处。
“尝一尝。”风裳衣鼓励道。
红豆不疑有他,将药丸放人嘴里,再三咀嚼。
“没啥特别好吃呀。”既不甜嘴也不美味,活像在嚼生黄豆仁。
“这又不是甜糖。”风裳衣赏她一个大白眼,“仔细感觉口里蔓延的味道。”
红豆鼓起双颊,认真地照风裳衣的话做。
“呀!是酒的味道!”她恍然大悟。
“聪明。”因为白云不饮酒,举凡酒类制品,甚至只要沾有酒味的食物,全数忌口。为了“摆平”白云,他花费心力,寻遍大江南北,研制百草奇花,总算炼出这些小玩意儿——小小一颗,可媲美一壶陈年的琼花露呢。
“这跟二小叔有啥关联?”红豆蠕动双颊,口中药丸越是咀嚼,酒味越是浓厚,她猛喝茶,冲掉嘴里的味道。
“你出阎王门前,炎官应该有交代过不能让白云碰酒吧?”
“你怎么知道?”她讶然道。太厉害了!连小干爹的叮咛也一清二楚。
“炎官的性子我比你更熟悉,那头熊也不会说太多复杂人话的。”风裳衣似褒似贬,他甚至还能想像石炎官在说这句话时的种种神情。
“小干爹说二小叔的酒量不好,所以不能饮酒。”
“酒量不好?哈哈——笑话!白云酒量好得没话说。”只是酒品太差。风裳衣心中暗加一句。他拈着另一颗药丸,置于红豆掌心,轻声诱惑道:“想不想瞧瞧不一样的‘白云合’?”
“不一样的白云合?”红豆傻傻地重复。风裳衣开心地点点头,脸上因恶作剧而更显明亮光彩。
“想办法让白云吃下这翠绿药丸,包管让你大开眼界。”
他太好奇了!疼爱红豆的白云喝了酒之后,会不会酒后失态地痛扁她一顿,就如同上回对待他的方式一样?蓦然,一道斥责的嗓音由他心底窜出——红豆与你无冤无仇,她恐怕连白云的一根手指也挨不住,万一白云失手打死她怎么办?何况这丫头尚有更“意外”的未来等待着她,他没必要落井下石。
“不成!不成!还是别试,后果太严重!”他出尔反尔,欲收回红豆掌心的小药丸。
“为什么?”红豆缩手,不明白风裳衣一会儿贼笑,一会儿又内疚的奇异反应。
“白云喝醉的时候是很吓人的!把药丸还我!”他是为她好耶!这颗小红豆竟然不领情!
“不还!”红豆坚持反对。她的好奇心已全数让风裳衣一席话给勾了出来,怎么能说还就还?
到底二小叔喝醉之后会产生什么变化,为何风裳衣和小干爹每每提起,脸上的神情都带着一抹——恐惧?
“不还就别怪我动手揍你。”风裳衣龇牙咧嘴地威胁她,抡起拳头。他虽然不打女人,但吓人功夫可是一流的。
“呀——二小叔!”红豆朝他身后轻唤。
风裳衣撇撇嘴,压根不信她的别脚谎言,“想唬我?门儿都没有!快把东西还我!”他举高拳头。
“她拿了你什么东西?”白云合双手环胸,沉声问着。
风裳衣猛回过身,不知白云站在身后多久,更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红豆?”白云合不理会风裳衣受惊过度的愣呆样,转而问向红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