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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的人甚少,而我因索格与萧妃谈话之间无意听得。我豁然明了,宫内相传所谓的“游手好闲”原来是个幌子而已。我不禁感叹,聪明如王啊。
“听说近日朝中有一新人,深得三王爷器重。”萧妃突又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索格看透其意,作揖,道:“萧妃但说无妨。”
萧妃一顾左右,向索格招手,索格走进她身旁,她在他一边耳语一番。须臾,索格点头,转身,深深叩首,便隐没于夜色之中。
萧妃挥手示我们回避,她的身影渐显疲态,可在这当口,容不得她有半丝倦容。难为了她年纪轻轻却得承受如此压力。若不是这贫贱的出生,我可能会选择助她一臂之力,即使绵薄也好。殿门渐渐掩上,在外人眼中的柔弱女子现时以快不堪一击,重重跌坐在那空荡大殿,双眸是对外来的不得而知。我们同是女儿身,我怎会不明了她的无助来自何处。
“皇上驾到。”殿外太监拔高了尖锐的嗓门叫着,一声接一声,在夜空回荡。我们的王在一拨拨的侍卫簇拥之下进入景炀宫的大门。
我与江月先后下跪道安,萧妃不顾仪态奔出大殿,在王身前停住了脚步,一改先前的落寞,现在的萧妃一脸窃喜,连手中帕绢掉落也浑然不觉。她跪在王面前,道:“萧妃恭候皇上。”嘴角的笑意隐不住。
“爱妃,这段时日过的如何?”王扶起她,问。
“若皇上再不来看妾身,只怕妾身会寂寞而死……”
“死”字尚未脱口,王的手已掩住了她的唇。风流如王,怎不知如何让一女子笑的花枝乱颤。“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朕近日公事繁忙,疏忽了爱妃,朕给你赔不是。”
“皇上今晚留下来,妾身就原谅皇上。”
“这得让朕想想了。”
萧妃不再言语,欲转身回殿,王自她身后拥她入怀,说:“朕已经想好了,今夜留下来。”
我们的王是如此懂得女子的心。
王与萧妃已入寝殿了,殿外守卫森严,我与江月并肩落座台阶,看着夜空繁星点点。谁都没有开口。看惯了萧妃的仪表三千,看惯了后宫的虚虚实实,看惯了王在众妃子间游刃有余,我们谁都没有开口,此时我们心中所想都相同吧。
院中风影相摇,我略有倦意,便起身,问江月:“我们回房吧。”
“陪我聊天吧。”
这是江月第一次提出这种请求,夜色隐隐,清澈脸庞寂寥人影,她拒人千里之外,咄咄逼人之色为之隐去。
“我本名卫子夫,江月只是我的艺名,江南名妓呢!如今却落得只能逢人拍马,唱词对曲无人欣赏。我原以为入了这高高城墙凭我姿色便能只手遮天呢!”她笑中带着苦涩。
“谁都以为如此,天要意人,你能奈何?”宫外人中龙凤并不代表宫内便能成为人上人。我已看透,所以放弃。
“若我有腾达之时,我定会与你分享。”她由衷道。
“腾达之后可是高处不胜寒,那时无人可信,无人愿与你真心相交了。”宫中尽是刀光剑影。
“若能富贵一次,也不枉此生了。”她一语道破我不敢想的局面。谁不曾有这想法?
我也曾有过,背井离乡无路可走在街头行乞无人相助时,在金陵河畔为博黎涧一笑而舞动身姿时,在与他依依话别互赠定情信物时,在他无情书信欲与我斩断情根时,在埔入宫面对戏子的逢场作戏,薄情寡义时。甚至现在,与江月侃侃而谈过往点点滴滴时,虽说已看透,这些想法还是在我脑海一闪而逝。
我的手无意间触抹到那枚戴于身侧不曾离弃的白玉,玉身透着凉意,猜不透是因玉的本身还是这宫内的世态炎凉。
夜色正浓,就今夜,我与她惺惺相惜,彻夜长谈。偶尔吟唱几句,殿外侍卫听的正陶醉。
二
再见秦生
三王爷与七王爷秦生之间依然水火不容,两宫之间因立后之事更是火上浇油一发不可收拾。
窗外的雪开始渐渐融化,天气渐渐回暖,梅花已凋零。我与江月在长廊尽头的小亭内练琴。她练着那首《凤求皇》,娓娓唱来。我们兴致高昂,甚至不曾注意有谁靠近。直至背后有掌声响起,我们的琴声才嘎然而止。
我们回首却见到在这里并不受欢迎的人。
我与江月一同下跪叩首,道:“奴婢向七王爷请安。”
自梅园一别至今已两月有余,他依然英姿飒爽,脚踩马靴,官服披身,手拿官帽,身后的侍卫一拨拨。显然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才有的阵仗呢。
“萧妃宫中的戏子卧虎藏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没想到还有如此清丽的佳人。”
“承蒙王爷褒奖,皮相乃父母所赐,侯爵之位乃后天奋斗所得。”我回道。意在于我们只是他口中的“戏子”而已,怎能与这高高在上的侯爵贵族相提并论。
他笑的似真似假,伸手抬起了我的头,我对上的是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如此可怖的人啊。“不愧是三王爷调教出来的,同样的咄咄逼人。”
“奴婢不敢。”我挣脱了他的手,下颚似在发烫,而且生疼,他还真不会怜香惜玉啊。
“王爷,正事要紧。”手下在他身边低声耳语。
他叫曲桓,秦生最忠心耿耿的侍从。同样的官服加身,同样让我觉得面目可憎,均是一丘之貉。他眼细眉宽,身材高大,在宫女们看来是高大威猛,手拿马鞭,宫中人都惧怕他的那杀人无数血淋淋的鞭。在我看来是仗势欺人的走狗。
秦生看我一眼,双眼似两把利剑,硬是要把我碎尸万段似的。我并不因他是权者而惧怕怕他,我将告诉他,萧妃宫中的所有人都不欢迎他,连同他口中最低贱的“戏子”亦是。
他走时身后的侍卫伸手调戏我们,被我重重一掌挥了回去。秦生见此景,重又回过身,未见他任何动作,却已落下掌来,让我顿时天旋地转,整个人已跌坐地上,脸颊火辣辣的似万蚁啃噬般痛,口中尝到了一股腥甜,久久挥散不去。
江月忙将我扶起。“王爷,我们只是戏子,何必脏了你的手。”她在向他讨饶。我欲阻止她,却无能为力。
他蔑视的笑我不知好歹,侍卫在一旁得意的耀武扬威,因有他那德高望重的主子撑腰。真是狐假虎威啊。“别太张狂了。”秦生警告。
我默不作声,忍着此时的屈辱。待有机会,我定会白倍千倍的讨回来。
他走了,留给我们的是屈辱。我抚着脸颊,泪水汹涌。江月慌忙的将我拉入我们的寝房,她端来冰水,说:“七王爷可真是心狠手辣,脸都肿了。我们的脸可是生存的条件啊。”她帮我用冰水消肿。然后,我们两人抱头痛哭。这就是宫廷,残酷,现实,有隐约透露着无奈。
一连数日,我都避不出门,江月帮我带回的消息均让我们心事重重。
“王现只是观棋不动,萧妃已快沉不住气了。任索格公公百般安抚都无收获。”江月说。她看了看我的脸颊,轻轻抚摩着,问“还痛吗?”
我摇首,这点痛比起前几日在众人面前被他嘲弄的痛,算得了什么。“那淑妃呢?”
她在我身旁落座,才道:“有七王爷做后盾,她有何惧,甚至气定神闲呢。”
我低首,形式如此严峻。江月白皙的手臂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红色长印让我倒抽一口凉气。这分明是一记鞭痕。“七王爷他们把你怎么了!”我想起那日曲桓手中的马鞭。'奇。com书'他们定是将气出在了她的身上。
“有萧妃在,他们能把我怎么了?”她反问。说的不甚在意。
我知她在安慰我,此时的萧妃进退两难,若她帮江月出了这口恶心,以立她北宫威信,则易招来是非。
我无言以对。我们似已四面楚歌,任谁都不能跨出这一步。只因那日得罪的是七王爷。
江月,你还记得那夜你跟我说什么吗?
那夜,你我同坐大殿的石阶上,寒风吹不熄我们欲彻夜畅谈的欲望。你总是那么妩媚,笑的灿烂,你的笑给谁看?高傲的王看不见,只有那一张张猥琐的嘴脸才看的到。可你并未停止你向前进的脚步。你笑若莲花,道:“若能腾达一次,也不枉此生。”
缅怀
江月与赵大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赵大人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正如现时,我们的寝房已不见他当日频繁进出的身影。
寝房一片寂寥,江月青丝散了一身,而最在意的仪容亦无心打理,她倚窗而息。我在一旁静候。我知她心中所想。人就是那么的善变。我以为她与他只是游戏一场。谁知她动了真情。为他,不值。
窗外春雨绵绵,清新的花香萦绕,天色有些晦暗,屋梁的雨滴如帘,外院异常寂静,只有淅沥雨声。
直至天色渐暗,远处大殿华灯初上,流光异彩的殿灯渲染了景炀宫上空,在蒙蒙细雨的衬托下显的不甚真切。江月突然吟起《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歌声娓娓,道不尽的凄厉。当初那个自信满满,满腔热情的江月已不再,物是人非并不能表达此情此景了。
我上前拥住她,想以此慰寂她。“当初是什么信念让我们走至今日,为何你放弃的如此迅速?”
泪水划破她清丽脸膀,我们都曾目空一切,不可一世过,现实让我们不得不看清当下时局。她默然。
“嫁于他就幸福了?他妻妾何其多!”宫中皆知他的风流,她却宁做飞蛾。
她顿时似醒悟了般,停止了哭泣,离开我怀抱。我想她终会明了。
她忽而转身,恢复了她往日神色,婀娜多姿。她揽镜自照,上了妆,挽起青丝,笑意连连。“谁说我恋他?此水有情,戏子无情。”
我沉默许久,痛撤心扉。江月,你要逼自己到何时方休?我宁愿你大哭一场,假装坚强无人怜你是悲哀,若不是我懂你,只怕你只能独自承受。现在,由我为你分担这痛苦吧。
我拉起她的手,不顾江月如何诧异,奔出屋外,道:“江月,就今夜让我们疯狂一次,我帮你悼念!”
就今夜,我帮你悼念,任雨水浸湿全身,一段情走至尽头,权当游戏。只怪我们身在后宫,缠绵是错。我望向南方,那是秦生频频出入的地方,是何等佳人,有何能耐让他留连,那个我不曾涉足的南宫,饮月殿。
雨终会停。
再见黎涧
我们的王至今仍无子嗣继承他的霸业,他的江山社稷。人上人的孤独谁人知?臣人无不讨好,妃子无不掐媚。可又有英杰无数,向往那耀眼宝座,致死不休。
我安静的坐落于镜前,上着浓厚的妆,往昔的容颜被藏匿,穿上戏袍,我把水袖认真折叠,带上凤冠,今日我演霸王别姬。
三王爷是我们的坐上宾,听旁人说还有一新官,官职不大,却步步高升,青云至上,年方二十,仪表堂堂,在官场是少有的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