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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都笑脸盈盈地递来碗筷了,天香也不好意思只为心底难解的疑惑便兴师问罪。一边咀嚼着冯素贞夹给自己的菜,边口齿不清地问着:「你说、我们要给老头儿带什么礼物回去才好?」
「只要是公主选择的礼物,爹都会很高兴的。」
──又、叫她“公主”了。天香吞下口中的食物,沉默地望着没有察觉自己露出马脚、正闲适地喝着热汤的冯素贞。
从邢莎儿事件结束、天香说了再待几天便回去的宣言后,冯素贞开始只用“公主”称呼她,没有再听她唤过“天香”。最初,天香对此并不以为意,因为若对自己的感受坦承的话,冯素贞那样的叫唤方式其实带有额外的情趣,甚至可以说是某种近乎挑逗的暗示,提醒着对过去的她们来说虽然十分痛苦、如今却代表着足以自豪的努力和未来。只要想到这点,天香体内那总被冯素贞取笑为“野兽天性”的冲动,似乎也就顺势翻滚着汹涌沸腾。
…紧接在那之后所发生的事,当然累积起天香对自己如男人般好色的倾向而有的担忧。欣赏着冯素贞于私密之时必展现出的性感风韵,听着那原是英凛冷澈的嗓音却柔而细微地轻唤她的名。如此的冯素贞,再也没有任何含蓄谦恭的气质,有的只是纯属无价之宝才能冶炼出的慑人奢华。
天香时常在这样的满足中,夹杂起一股充满罪恶感的欣喜。
占有欲是每人皆有的情绪,尤其对从小就理所当然享受特权的她而言,一切认知都不断地告诉自己,“将喜欢的事物独占”是种美德,一如身为皇族理当统治世间。把天下生命当成自己的财产,为了证明能配上尊贵身份的自己,所以该尽情地挥霍那些财产。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过程中,财产、亦即是那些生命,才能因此散发出最有意义的光辉。
这种思想当然是错误的。首先,人之生命不是皇族的财富,而该是皇族的责任。皇室之人的义务不在于收刮财物,他们的骄傲理应源于能提供人民幸福的能力。否则,站在万物顶端的他们,又与一般低下的贪官污吏有何两样?跟冯素贞相处越久,天香越清楚此种想法的错误之处。
在目睹父皇荒淫无道的遗憾之后,她更确定一直以来认为是天经地义的特权,其真身正是种天大的错误,也是这个本能阻止的错,引导着最疼爱她的父亲在历史上沦为一代昏君。如果还有机会,如果能重新来过,天香无论如何也会告诉父亲,他们全都做错了、这个事实。可是,过去无法重来,纵是想弥补曾犯下的错误,有许多人早已没有机会接受。
天香索然无味地扒着清粥,沈浸在自己的思虑中。
***
「──我们能不能休息一下了?」彷佛是忍了许久,终于熬不住疲累的口吻。问话的绯袍男子,手臂里抱着四五根比人还高的甘蔗,比起天气和甘蔗重量,旁人好奇窃笑的视线才是他汗流浃背的主因。
但前方那位身穿汉人儒裙的年轻女子,却是一派地漫不经心。「累的话就去那边蹲啊,我又没阻止。」
顺着女子的纤纤玉指望去,街角正蹲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男子低叹口气,向来威风神气的脸庞,此时不由得流露使人同情的狼狈。
「罢了,我突然又不累了。」
「哦?那可真突然呢。」
「承蒙公主眷顾。」
这两名汉人打扮的男女游客,不论在任何人眼中看来,都能约略猜出男子定是犯了什么错,才会使娇美嫣然的女子态度如此冷淡,还用买甘蔗的劳动借机报仇,真可怜。然而,只要望了男子那俊美秀朗的面容,众人便能轻易找到答案,想必是中了桃花劫,才会无端引起此刻的女祸。
两人从岩县的繁华闹街逛到了景色别致的沙洲浅滩,艳阳点缀着金黄细沙,彼此映照出璀璨无边的丽色。惟与清晨的秋寒不同,海水潋潋,一波一波地袭岸,将滚烫的高温也传承于大地,热与潮湿正扭曲着空气,予人莫名的心烦意乱。对身体干净向来有着严重洁癖的冯素贞,在衣着的湿黏感持续侵犯中抿紧嘴唇,甘蔗被暗地使了内力,牢固地插在沙滩上。
天香闻声转过头,意外地是一张不输太阳明媚的灿笑。「你想在这儿做日光浴吗?」
她的好心情不是假的,显然已不记得早上是在气什么,也根本就忘了冯素贞最不像南方人的一点、便是她极为讨厌潮湿闷热的处所。夏季时,偶尔看到天香因满身大汗而拉拉衣襟散热的动作,她会皱起眉头叮咛那种举止太不端庄,但其实暗地羡慕着明显凉快不少的天香。
她一向把“心静自然凉”这句话当成世上最大的谎言。可天香又很喜欢握住她的手,说着类似美人冰肌玉骨真不假的话,因为冯素贞的手在夏天时摸起来清凉又舒爽。
天香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朝冯素贞拍拍身边的空位。为何能在大热天里露出那样可爱的笑容呢?她觉得天香真是在各种意义上皆不可思议的女人。心里有着莫名其妙的敬佩,身体也就没有反对地遵从了指示。冯素贞坐下后,天香用袖子轻轻擦拭她额上的汗水。
「嘿嘿,你很累了是吧?」笑声像是诡计得逞的小人,但天香的双颊红扑扑的,搭配上一张纯净真诚的笑,让人轻易联想到甫出生的稚儿。「屁股…有没有很烫啊?」
冯素贞苦笑着道:「我要是烫了,你不也一样?」
「我不怕。因为我的屁股有接受过训练的!」
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宣言,冯素贞伸手摸了天香的臀部一把。「是从小被打惯了,所以生出硬皮?」
天香笑着,拍打掉她熟稔袭来的手。「色狼,我那儿有没有生硬皮,你不是最清楚?」
这倒是。冯素贞认同地点了下头。
「好了,既然你受过教训,那么也该觉悟了。」迎着海风,天香那蓦地认真沈淀的神情,宣示着这次不会再让人蒙混过去。「说吧,你这几日的态度,所为何来?」
冯素贞安静地望向苍蓝辽阔的海,琢磨着该从哪里开口。她从来就不觉得自己还能如过去那样欺瞒天香,因为这个公主正用一种不可置信的速度成长着,虽是依旧调皮捣蛋的爱玩性子,但她早已比大多数同年纪的人还要心智成熟、阅历丰富。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冯素贞一手探了颈上的观音像,淡淡地说:
「公主,你想回宫吗?」
「不想。」
对方实在回答的太快了,快到让冯素贞觉得自己这几日来的烦恼简直愚蠢。也不知道从哪儿升起一股不甘心的情绪,促使她竟扮演起说服者的角色。
「你不想念皇上?不想念在宫内的友人?杏儿桃儿、你的义兄张大人,就算是自小照顾你的庄嬷嬷也好,你难道都不想念?」
「我会想念啊,但我不想回宫。」天香眼神复杂地看向别处,脸色少去了之前的雀跃,凝结起忧心与思索。「难道你想回去?回宫去当你的一品高官、再被世人称为驸马爷?」
「若有必要的话,我愿意接受…毕竟,我一直都有这个心理准备。」
天香惊愕地盯着她,却看不出冯素贞究竟是以什么心情在说这句话。那彷佛等待着幸福将到尽头的语气,认命地使人生气。「你是在羞辱我吗?」
「什──」这次换冯素贞瞪大了眼。
「你莫不是想着,我对你只是尝鲜玩玩,玩腻了就会再回去找个真正的男人当相公吧?」天香握紧双手,但语气十分平静。「或者,你一直在等待着,我会在将来哪一天跟你说“你再扮回男人吧,这次是永远的”?」
「我不想你去找真正的男人,但我可以再扮回冯绍民。」冯素贞双手抓着天香的臂膀,像是比起对方、她其实更在努力说服自己一样的激动。「公主,你愿意接受身为女子的我,已是我最大的幸福。然而,这并不表示你必须放弃世人称羡的地位、还有名符其实不用再承受任何流言蜚语的丈夫。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要你只为了我一人而抛弃过往与友朋的一切,我又何尝能心安理得?你待我越好,你越将我当成一名寻常女子看待,我越是无法再压抑这个念头了──」
好痛。天香忍着手臂与心口的痛楚,等着冯素贞继续说下去。
「──只要你一天能接受我的女子姿态,我便能为你的名声与尊贵扮演永远的冯绍民!我会以丈夫的身份将一切做到最好,让你能抬头挺胸地面对所有亲人和目光;我会让他们不再于你的背后说三道四,诚心诚意地羡慕着你的雍容华贵!」
「你再当回冯绍民,表示老头儿要失去女儿,这样也可以吗?」
冯素贞的眼神坚定,像名排练多时的演员。「公主,你或许不知道,但爹与我都早有这个觉悟。女子与女子要走过一生实属不易,我不能看着你为我抛下所有却只换来一个隐秽难诉的关系。冯绍民的身份能使你得到最相应的光荣,我又为何要计较着是否能保持真实或假态?就算是假的东西,只要不被发现的话,一生也就成了真。」
注视着一名女人尽心尽力为深爱之人想付出什么的景象,天香只能默默无语。纵使那是扼杀自己的存在、让自己永生以一个谎言的姿态活下去,对冯素贞来说也会是心甘情愿的选择。只要不被任何人知道,就看她们如何将一个假的东西化为真实吧!只要两人都接受彼此的女子身份,在世人眼中当名男子又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
天香心底的凄楚、知道不对也无法欺骗自身的感动,此时突然全被一股燃烧自灵魂内的灼烫焰火所取代。
因为,这根本是错的啊!
「你要是这么在意世人的眼光,你自己去找个男人相守。」天香站起身,冷冷地道:「我可不想奉陪。」
「公主,你误会了!」冯素贞也连忙起来,在天香打算转身离去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不过是一介布衣平民,一个寻常老百姓,我的名声又值几两钱?但你不一样,你贵为公主,千金之躯,你的身份岂能与普通百姓相提并论?」
「笑话!姓冯的,你是读书读太多,脑子长茧啦?你曾几何时见我在意过什么世间名声了?我要是在意这种东西,一开始又岂会恶整你这个状元驸马?」
「你不在意跟值不值得拥有是两回事。」冯素贞低低地道:「一直以来总是你为我付出,总是你给我一切喜悦,就连如何幸福的方法也是你教给我的。但我给过你什么?我只是在夺取、只是尽情剥削你的所有…任性地想维持女子之身其结果又是如何?满口真爱的作为却最为自私!既然你不在意世人目光,那我又怎能继续考虑自己?什么真真假假、什么做回自己,那种东西不过源自于傲气与盲目罢了,我已经想通了,所以我──」
天香气得捂住她的嘴,声嘶力竭地大喊:「你不是想通了,你是想疯了!!!」
冯素贞睁着一双迷惘的眼,嘴巴被捂着,一股脑儿想全说完的架势也就没了气焰。事实上,冯素贞并不是个自顾自说着自以为是的话,还在对方无法插嘴的过程中得到自己满意的结论之人。可她又不能停下,否则杂乱难解的思路会因此又阻塞住,别说是说服天香、让她明白无须委屈自己、让她知道光是因为她待她的情意恩德,便足以得到世上最珍贵的事物,不需要抛弃任何家人、也不用躲避什么旧友,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