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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琪轻轻说:「我并不想去阿玛逊流域探险,我只想学跳探戈,读法文版小王子,以及游泳跳水,还有,写一本小说。」
「你不会这些?」她丈夫佯装大吃一惊,「结婚十年你一直瞒我?这些都应当在十八岁之前全部学会。」
岳琪感慨,「自幼家贫,学这些武艺多么昂贵,统统按时收费,又得劳大人管接管送,全属小资产阶级玩意,我家负担不起时间金钱。」
「有志者事竟成。」
「我今天就去安排课程。」
张伟杰微笑,「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岳琪立刻开车到社区中心报名。
张伟杰说:「你讲的几样工夫,我只谙游泳。」
「已经强过我,你是我英雄,」岳琪又补一句,「子翔是我偶像。」
自从第一次访问子翔,岳琪就自心坎里开始喜欢她。
子翔的讯息不停。
「孩子们要求不多,朴实可喜,一条绳子,一只皮球,已经运动得很高兴,像其它家长一样,我没有把电子游戏机拿出来,我有整套超级马利奥,玩得出神入化,但我不打算传授他们,真有点自私。」
「原来南昌是古都,数千年历史,叫人敬畏,家母当年选择移民加国,是因为考虑到孩子们读地理及历史都不难,立国才短短百余年,一个下午可背熟历史,十四个省份,全部四四方方,可用尺画直线……」
「天气渐渐寒冷,林斯送可可粉来,我托他带卫生用品,不好意思开口,只用字条写出牌子种类,他一直脸色自若,完成重要任务,自该?那起,我觉得他可以做终身伴侣。」
岳琪看得笑出来。
「可有其它人消息?」
「爸爸前来探我,第一次提到退休,时间过得真快,我劝他做少一点,减产,多拨时间给自己,却也不可完全歇业,以免无聊寂寞。」
「妈妈爱上诸村婴儿,借故探访,在人家里盘旋不走,可是她讨厌乡村里黄狗,嫌它们癞皮。」
「好消息,大事,子翊来访,这人有通天彻地本领,他已筹募到经费,打算到诸村增建校舍,正在与三级政府商议。」
全家出动,真叫人羡慕。
岳琪说:「我们也去南昌。」
「我唯命是从。」
「总不能空手去。」
「我试一试请华人社区捐一辆小货车。」
「或是十架脚踏车,可能更为实际。」
「你说得对,我立刻去做。」
志趣相同的时候,世界会得缩小。
傍晚岳琪说:「我征询过子翔意见,她与同事王珊去问过诸村乡民,他们最想要的是大银幕电视机及天线设备。」
一切都准备妥当,张氏夫妇却没有成行。
岳琪发觉身体起了变化:疲倦、水肿,全身酸软,她忽然心灰,第一个感觉是:好不容易捱出头来,却得了癌症。
连忙去看医生。
医生替她检查,又实时做了几个测试,半小时后,同她说:「张太太,我百分百肯定——」
岳琪垂头,不是乳癌就是肺癌,她入行早期曾经吸烟。
「——你已怀孕超过六周。」
岳琪猛地抬起头来,惊喜莫名。
「张太太,你是高龄产妇,我建议你尽量休息,以散步为主要运动,多吃蔬果,注意体重,不要跑来跑去。」
「可否旅行?」
「请忍耐这九个月,我相信贤伉俪盼望小生命来临已有一段日子。」
「医生,整整十年,出尽百宝,药石无灵。」
岳琪落下泪来。
「张太太,请你每两个星期到诊所检查。」
「我现在应该做些甚么?」
「松弛,休息。」
张伟杰知道消息后在大厅做了一连串恻手翻,用手?胸大叫。
他们只得取消南昌之行。
由社团捐赠的大电视及时运到,安装在中学礼堂恻,每天傍晚,开放三小时娱众。
他们在照片中看到新校舍渐渐建成。
容子翔站在建筑地盘指挥如意,发挥她的工作美。
算一算日子,她到诸村已超过三个月。
半个学期已经过去。
「琪姐,我发觉华人一贯教学方式主张背熟死记也是办法,像英语文法中的过去完成继续式,不如先硬记,后理解。」
「胎儿是男是女?想你们不会计较,做你俩子女一定幸福,你俩开明民主,又有爱心,家境也好,又愿意拨时间照顾孩子。」
「子翔,你得告诉我,孩子们对事物的爱恶。」
「琪姐,我已老大,又不是小孩。」
「真有点畏惧。」
「你爱护支持他不就行了。」
「代沟,会有人以为我是他外婆吗。」
子翔这样答:「咄,外婆或祖母有何关系,幼儿需要的只是爱护关切。」
「打算叫他学小提琴。」
「我把汤臣女士介绍给你。」
张伟杰说:「子翔年纪轻,精神好,工作那样忙,还能天天写电邮。」
岳琪怀孕后因为压力庞大,有点喜怒无常,反问:「我已无力气?我还写作、管家,打算自然生产,亲手育儿呢。」
「是是,对不起,贤妻,是我造次。」
岳琪体重增加过速,医生劝她小心饮食,可是岳琪像是豁出去了,吃起炸薯条来,手挥目送,两大包下肚,犹叹道:「宛如沧海一粟。」
很快吹气一般,胖到一百五十多磅,行动颇为不便。
张伟杰苦劝无效。
「届生养期你会重达两百磅,像喜剧电影中肥女,而且患血压高与糖尿病。」
「多谢诅咒。」
「为儿为己,请压抑食欲。」
岳琪不予理睬,埋首巧克力蛋糕。
「子翔看见会痛心。」
岳琪不屑,「我不中计,子翔在地球另一边。」
张伟杰探头过去,「你今早没读电邮吧,子翔与林斯下月初将来温埠订婚。」
「甚么!」
岳琪跳起来,三步两跳奔进书房,穿着厚袜的她险些被地毯角绊倒,张伟杰连忙去扶住她,吓得一身冷汗,万一摔倒,后果堪虞。
一看之下,果然属实。
「唉,」岳琪欢喜得说不出话来,「值得浮一大白。」
「怀胎怎可喝酒,每一滴酒精都令胎儿心悸。」
岳琪忽然安静下来。
张伟杰说:「子翔看到你时,别叫她失望。」
岳琪不出声。
「如果有枪弹飞来,你会不加思索扑上去为子女挡住?」
「那自然。」
张伟杰笑嘻嘻把蛋糕拿走,「请用同样精神为未来子女节食。」
岳琪反省一下,清醒过来。
接着一个月,她严守行为,体重渐渐下降到比较合理范围。
三个月放胆大吃,有苦有乐。
放肆过,也觉痛快。
岳琪去剪发护肤,修好指甲,添置宽身衬衫孕妇长裤,洗心革面,提起精神。
张伟杰这才松一口气。
子翔回来那天,岳琪神清气朗。
可是容子翔还是吃一惊,「琪姐,你成为河马太太了。」
岳琪并不生气,紧紧抱住子翔。
容太太说:「岳琪,看我带了生力军来帮你。」
她身后有个端庄的中年女子,正微微笑。
「岳琪,这是佳嫂,特来照顾你生活起居。」
张伟杰搔头,「我们不需要——」
话还没说完,被容太太厉声截断:「你当然会走会跳毋需照顾,她们母子却躺床上需要呵护。」
张伟杰从未见过容太太这样严厉,立刻噤声。
岳琪落下泪来。
容太太顾左右,「岳琪你看子翔是否又黑又瘦?」
林斯在一旁但笑不语。
他们都是李岳琪的亲人,忽然有人摸腰,她振作起来。
容太太又说:「子翔你快做阿姨,去看看婴儿房准备好没有,你兼做设计师吧。」
子翔去一看,果然甚么也没有添置,她找到英国母婴护理网页,与岳琪一口气订购所有衣服用品家具。
「子翔,你救了我。」
「琪姐,没想到你临阵恐惧。」
「子翔,是一条人命。」岳琪颤栗。
「是男是女知道没有,医生嘱你去验羊水,佳嫂可陪你出入,她是十项全能,又会开车,是件宝贝。」
订婚仪式十分简单,除出容氏一家四口与未来女婿林斯,就是一群亲友,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
席中有人问:「谁是介绍人?」
子翔微笑:「一帮小小孤儿。」
「甚么?」
子翔把故事又说一遍。
宾客都十分感动。
林斯说:「子翔学生送我们一件家长亲手刺绣的百子图红被面。」
大家又啧啧称善。
散席后子翔向子翊抱怨:「华人无论做甚么都向众人交待,求人认同,为甚么?」
「大家高兴是我们的习俗。」
「子翊,你会向我交待吗?」
子翊微笑,「坦白甚么?」
「你对王珊很有好感。」
子翊说:「可惜两人志向大不相同,我崇尚城市生活的锦衣美食,她又不愿意搬到旧金山。」
「你问过她?」
「开口请求已有勉强成份,一定要像林斯那样心甘情愿跪仆在你脚下才有幸福。」
林斯的声音扬起,「子翊,我全听见了。」
容太太对岳琪说:「你小妹终于有了归宿。」她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岳琪说:「我此刻才明白母亲的一颗心。」
子翊拉住妹妹的手,「林斯,借你未婚妻十分钟。」
子翔问:「去哪里?」
他把妹妹拖到楼下咖啡座,有人在那里等他们。
子翔一看就知道是苏坤活。
她亲昵地,毫无芥蒂地叫他:「师兄。」
苏坤活面孔经过矫型,已不觉可怕,只觉不自然,同从前的他大不相同。
「美禾同孩子们好吗?」
他们坐下来,苏坤活轻轻说:「我们已经离婚。」
子翔震惊,经历那么多事涉及这许多患难,他们忽然决定分手,她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一脸惋惜。
这时子翊站起来轻轻坐到邻桌,好让他们两人单独说话。
他忍不住走到投注站去买彩券口
想起皮夹里还有上次买的奖券未对号码,那次他在电视新闻上看到苏坤活被掳,吓得魂飞魄散,一直为他奔走,忘记奖券。
他把旧奖券取出请服务员核对号码。
那人一看,「咦,下月初就满期作废,该期头奖一注中二百八十万,无人认领,会是你吗?」
一边笑一边把奖券送进计算机核对。
忽然之间,服务员目瞪口呆,只见计算机荧屏上不住闪出「中奖」字样,接着显示彩金数目。
容子翊也不相信是真的,只见人群渐渐聚拢,他取回彩券收好。
柜位员无比艳羡说:「幸运客,奖券已经登记,你随时可去领取奖金,托你洪福,本站售出头奖彩券,也可得到百分之一红利。」
子翊点点头,十分感慨,好心有好报,奖金数目与他付出的赎金相若,巧妙之极。
回到茶座,只听见苏坤活低声说:「我不懂处理感情关系,与慧象在一起时,我已分居,与慧象分手,我回到美禾身边,但终究不能一起平和生活。」
子翔轻轻说:「你毋需解释,你仍是我师兄。」
苏坤活叹口气,「祝你婚姻美满。」
子翔微笑,「那叫百年好合。」
「也不过只得一百年。」
「那也足够看到孙儿成家立室,老怀大慰。」
他笑了,「我爱你,子翔。」
「我也是,师兄。」
他们拥抱一下。
「我要走了。」
「去哪里?」
「我一直为儿童作工,将来也是,讽刺的是,我不能亲手抚养乔舒亚与伊莱贾。」
他转身与子翊握手,取起大背囊,匆匆离去。
「他这次不去远方,他到纽的哈林区教中学。」
那有时比去阿玛逊流域更危险。
兄妹刚想回到楼上去,林斯却找了下来。
看到子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