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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丛干瘦的竹林,后方似乎有一栋亮着萤灯的屋子。佳欣想了想,捡起来地上一块鹅卵石,便亦步亦趋地掩了过去。
未入屋子,却听见有人哭泣。
走近窗棂,濡湿窗纸向里看去,却是空空如也。
佳欣猛然转头——原来屋子前方有口古井,一个着纱衣的女子正坐在井栏上小声抽泣。
佳欣正想现身,却见那女子站了起来,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弯腰脱了一双绣鞋,倾身就要往井下跳去。
“罗儿,使不得!”佳欣情急之下,喊了出来。
纱衣女子吃了一惊,踉跄着向前跌跤,佳欣连忙冲过去拦腰抱住了她,两人相拥,滚在了地上。
“是你?”罗儿面上都是泪痕,惊讶地看着佳欣。
佳欣无奈地苦笑,“是我。”
罗儿忽然放开压在佳欣身上的手。“你是女人?”
佳欣坐起来,拍拍身上尘土。“是。”
“你不是她们的人?”
“她们?——罗儿,我为笑儿而来,如今我们身处险地。你定要相信我们,将你所知的和盘托出。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跳井,我只知道,只要你能助我们活下去,逃出去,那该死的就绝不是你,而是李绣景!”
罗儿嘤咛一声捂住了佳欣的嘴。“不,你们斗不过她……”
“这世上没有我斗不过的人!”佳欣甩开她的柔荑,恶狠狠地赌咒。“我能上达天听,直接请皇上谕旨!她能吗?”
“可是她身后有皇上的亲儿子撑腰!”罗儿咬牙,眼中珠泪盈盈。“你有么?”
佳欣心中如响雷一炸,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义正词严。“当今圣上乃是不世明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好罗儿,你信我,定要信我,我们虽为女子,却不能任人捏扁捏圆,我们要设图自救,自己挣得自己的尊严!”
也不知道罗儿是否能听懂这些,她一双美目,湿淋淋地望住了佳欣。
佳欣缓抱着她,给她坚决的眼神。
片刻之后,罗儿终于点头。“李罗是将死之人,就赌这一次了。——我帮你们。”
(3)
李罗从那间房中拿了火折子与剪刀,随佳欣回到她们被困的那间屋中。
佳欣将灯烛拿到地下点燃,李罗巧手翻飞,借助剪刀之力片刻就将含笑身上绳索解了开来。
“罗儿你为何想要轻生?”一面看她解绳,佳欣一面抓紧机会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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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把我送到后院,要我自行抉择。若是愿意接客,便送我前往;若是不愿,叫我自行了断。”
“送你前往?到哪里?”
“这边虽然有些游戏,但她们不敢玩得太过。几位长久客人,都是将姑娘送去他们府上欺虐,天明方才送回。今夜便有人要叫多名姑娘子时前去,她们人数不够,想我凑这个热闹已经想了很久了。”
“真过分。”含笑咬牙,“她们也一直暗示要我也去凑数。”
佳欣大脑飞速运转。“对了,你先前所说的皇上的亲儿子,是怎么回事?”
连含笑也是狠狠一惊,随即又觉确在情理之中。有资格做九门提督后台的,天皇贵胄,的确也是一桩。
问题是,是谁?!
罗儿摇摇头。“我只是听屠大人和妈妈说过……妈妈向他诉苦,说近日盘查得紧,怕流露风声,被人捉了扳头,张扬出去。屠大人就说,哪怕有人告御状也没什么可怕,皇上是不会拿自己亲儿子如何如何的,还说,他只是他主子的一条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天皇贵胄在奠定这百年基业……”
佳欣和含笑对视一眼。
兜了半日的圈子,最终又回到了“夺嫡”二字。
是谁呢?是哪一位胆大妄为的阿哥?
“别的,我真的没听到……我原本还存了和她们对抗的心思,可是听到了这一层,才算是彻底死心了……”
难怪她一听到佳欣假称乃是十四阿哥的朋友,就立刻变色,翻脸而去。
“罗儿。”佳欣沉吟道,“你有无胭脂水粉在身边?”
罗儿摇头。“我没有。不过这间房是翘儿的卧房,她这里该是有的。”
佳欣看了含笑一眼。
含笑闭上眼眸。“有计划了?”
“有,但是可能要冒险……四嫂,这里的事情,要靠你抗下去了。”
“放手去做。”含笑淡淡说了四个字。“我是满洲女儿,我的安危自有天神护佑,你不必担心。”
佳欣握住双拳。“好。罗儿,你与我身段相似,今夜,我便替你前去接这一单客!到了明日,要么事情败露,大家黄泉结伴;要么云破天开,扫尽阴霾!”
半刻钟之后,时辰已经近了子夜。
一阵脚步响动,李绣景带着翘儿环儿,得意洋洋地将蓬头垢面的霃瑾抓了回来,一起扔进了那间囚困佳欣与霃瑾的房间。
环儿翘儿点亮屋内灯烛。只见一身男装的佳欣仍旧端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而被牛皮绳索绑缚的含笑已经倦极睡去。
“赵娘娘,您的两个宫女儿,现今齐整啦!”李绣景一脚将含笑踢醒。环儿翘儿将麻袋里的霃瑾放了出来,与含笑绑到一块。
霃瑾脸色绝望,身上污渍斑斑。“对不起,四……”
“不用说了。”含笑打断她。“不干你的事。”
“是屠海……”
“我们已经知道了。”含笑柔声安慰她。“莫要怕,我们满洲女儿,不惧那些淫邪小人的。”
“哦哟,口气倒是不小,怎么着,想做忠臣烈士啊?”李绣景格格笑道,“两位烈女,不知道有没有配着一副侠杆义胆、铁骨钢筋呀?”她向后一招手,便有环儿翘儿将两副拶指扔在了地上。
“这可是老身问屠大人专门借来的。这可不比咱们这儿供人耍乐子的那些东西,喀地一下子下去,将来,可是再也不能弹琴了哦……”李绣景看了看含笑,然后转向坐在床边的佳欣。“如何,赵娘娘,先看着自己的宫女打头阵,稍后再轮到您亲自体会,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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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佳欣只是垂头不语。
“哼,来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霃瑾似乎没有听见李绣景的狠话,只是带着疑惑地看了一会佳欣,又看住含笑。
含笑狠狠看着霃瑾,缓缓摇了摇头。
霃瑾忍不住再问,“四……四姐……”
“小七,不要让别人看轻了我们。”含笑沉沉答话。
此时四名大汉已经进来屋内,熟练地跨骑在含笑与霃瑾的身后,将拶指套上了她们被缚在身后的纤手之上。
“收——”李绣景厉声喝道。
同一时刻,一辆阔大的马车正缓缓驶出了青烟坊的后门。
“撩开帘子,咱要查查!”
“哎哟,”马车里传来莺声浪语。“好哥哥,咱们去的可是奉恩将军府,以前从来都是不查的!”
“今儿个有特别事情,都要查!”
门丁的淫威下,一车女子不得已撩起车帘。
只见七八名女子个个都是衣不蔽体的透明薄纱,有些外面罩着披风,看不清楚胴体,有些没穿披风,冰雪肌肤上还残留着或青或紫的伤痕。
“哎?”门丁指着角落里一名神色忧郁的女子。“你身上咋没伤呀?你是哪间屋里的?”
“哎呀,大哥,您不记得她了呀?前院的芬儿嘛。昨儿个终于没凑齐十两,被送到后院里来啦。”
“哦,果真是芬儿……嘿,从前哥哥想捏你,你还给了一巴掌。今儿个眼睛哭肿啦,差点没认出来你呢!”门丁淫笑,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你们,对,你们几个,都把披风给老子取了,这每天都有面生的,我要看看大伙儿身上,可都有没有咱锦绣痕!”
说归如此,其实不过是饱揽了一顿春色罢了。门丁咽了咽口水,还待刁难,车里的粉头可不依了。“奉恩将军府可说好了子时要到的!再这么不依不挠下去,得,生意不用做啦?哥子你给妈妈交银子去?”
“成成成。”门丁大手一挥。“去吧,姑娘们,好好享受去吧。”
车内一阵啐声。
又过了片刻,边门附近忽然火把子燃得亮如白日。
李绣景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可有人出去?”
“就是去奉恩将军府的一车嘛!”门丁懵懂,“咋啦?”
“去的是哪些人?”
“鸦儿,芬儿,坠儿,丝儿,还有谁来着?哦,像是罗儿……”
李绣景一个大耳光将门丁打了个四仰八叉。“罗儿?罗儿咬舌头死啦!”
门丁一哆嗦,“妈呀,难道见的是鬼?……”
“不是鬼,是赵娘娘!”李绣景狰狞地望着夜幕。“追,快追!”
(4)
没错。佳欣与罗儿换了衣衫,用脂粉快速易容之后,佳欣便打着罗儿的名头,混入了去奉恩将军家出外卖的马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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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罗儿假扮作佳欣,在含笑与霃瑾之后,惨遭李绣景的酷刑。她死死咬牙,终于忍不住痛苦喊出声来,声音一出,李绣景便发觉不对,一盆冷水浇得她原形毕露。李绣景震怒之下,追问佳欣去处,罗儿面对烧红的烙铁,咬舌自尽。
李绣景却终于后知后觉地判断了出来——佳欣若是脱逃,必定设法离去。
但周围护卫的高手都说无人逃离,那么唯一的出路,便是光明正大地从门而出了。
等到李绣景追上了马车,却没看见车内的“罗儿”或赵佳欣人影之时,她彻底慌了神。顾不上处置含笑和霃瑾,连忙心急火燎地遣人将九门提督屠海请了过来。
屠海先前有些厌烦,替李绣景追捕霃瑾一事已经觉得李绣景实在小题大做。等到李绣景不得已之下将赵佳欣之事和盘托出之后,方才变了脸色。他转了两圈,不得已下决定去见自己的后台主子请命。一面叫李绣景收拾细软,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
不久,令旨到,叫李绣景就地杀掉所谓的“两名宫女”,火烧青烟坊,趁天明出城南下,再作安排。
李绣景接令奉行,虽然舍不得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这份产业,正思量着如何处置手头细软之时,不料屠海从背后一剑穿心而过——
原来屠海所领的真正令旨,乃是“杀李绣景毁尸,烧青烟坊灭迹”——正是这条旨意,救了含笑与霃瑾的性命。
屠海是武将出身,功夫不弱,他命所带军士放火箭料理守护青烟坊周围的护院家丁等人,自己则孤身入宅,准备杀光众妓灭口。
——然后,他就见到了含笑与霃瑾。
屠海是从一品的大员,也是满洲大族显贵子弟,和几位阿哥府上都是常来常往,又如何不识含笑与霃瑾身份?
莫说两位福晋过府之后。含笑在家时为飞扬古膝下长女,而飞扬古,正是当年屠海在外领兵打仗时的主将,也正是提拔屠海至于如今位子上的恩人。年节时候,屠海都是以恩师之礼,上飞扬古府中走动,可以说,含笑是他看着长大的。
而霃瑾则是安亲王最为宠爱的孙女——安亲王岳乐亦是战功彪炳的一代豪雄,屠海尚是一个小小千总之时,安亲王便已经坐镇中军,运筹帅帐了!
纵然屠海心知此事不妙,但乍然见着两位小主子,他下意识地跪地请安,彻底忘记了他所应该做的事情——灭口。
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外面一反常态地安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