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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回道,“他不过是学着八爷罢了。却是不知,这是最犯皇上忌讳的,沽名钓誉。”
嫂子听了我的话,一怔,低头沉吟了一会,方才又道,“我这次打西北来,六月里启程时,你哥哥已经说到,西北战事,恐是不好。”
我记得当年刚做项目负责人时,出差颇多,为了打发路上的无聊时间,我曾经看过一本专写康熙五十六年到雍正二年西藏战事的书。书名虽已忘记,但我仍然清楚记得,康熙五十七年,要到九月,清军方才败绩,十月里,消息才传回京城。嫂子启程时,不过是六月。年羹尧怎么就会知道西北战事不好。
想着,我小声问道,“三哥哥怎么知道不好?”
嫂子又凑近了一些,几乎是在我耳边低喃,说到,“你哥哥说,色楞与额伦特,不过各带了几千人,又是分别入藏。看情势,两人事前必未详细相商协调。一路而去,所选路途,只图速进,并未逐水草而行。恐其后援会被准噶尔部切断,如若陷入包围,必当全军覆没。”
这番话在我心头重重的敲上了一记,并不是因为嫂子最后说到的“全军覆没”的结果,而是,这段战事,我是在史籍上读到过的,因而,我知道结果,并不奇怪。而,年羹尧,一则他并未亲自领兵入藏,二则,他并非我一般的先知。他居然身处四川,运筹于帷幄之中,就能知道千里之外,几个月以后的战事结局。果真是人才!
嫂子见我颇为震惊,还以为我是被年羹尧的预测吓到了,又向我低声说道,“我这次进京,明面上,是给老太爷贺寿而来。实则是带来了你哥哥的亲笔书函,交于十四爷。好让十四爷等心中早早有了筹划,以备后需。”
我抬眸瞥了楼下一眼,只见我那傻老头子还在那一个劲的乐。不知道他是装的呢,还是胸中另有乾坤。遂也转头轻声问嫂子道,“三哥哥现是看好十四爷?”
这会换成嫂子唬了一跳,复又恢复如常,说道,“姑娘病了一场,性情竟是大变。从前看不透的世事,现今,倒是一眼洞悉。叫我说来,在我们这样的家里,如此竟好。”
我又问道,“是十四爷吗?”
嫂子微笑点头,方接着说,“老爷说,现下之势,八爷虽势大,但受皇上倾轧,已成困守死局。十四爷向来依附八爷而行,若十四爷做大,八爷之势当可尽归于十四爷。”她顿了一顿,深深看向我道,“何况,这里头还有姑娘这一层。老爷说了,十四爷少年豪情,爱恶分明,若是年家做了外戚,当可权倾天下。说不好,姑娘有一日还可做国母呢。”
我苦笑,心道,这位哥哥,好深的心计,好如意的算盘。
嫂子见我笑得蹊跷,问我,“姑娘笑什么?”
我拿嘴努了努了楼下的年老爷子,问道,“老太爷是什么意思?”
嫂子抿了下嘴,别开头去,说道,“太爷看好的是四爷。”
我心道,生姜果然是老的辣,法眼就是法眼,嘴上却故意问,“为何三哥哥不看好四爷?”
嫂子不屑的笑笑,歪着嘴,才说,“老爷说了,一则四爷势小,不过跟三爷齐平。二则,姑娘不为四爷所喜,并无所出,便有所出,上面也还有三位阿哥,要想做外戚第一家,料是无望。”
“哼,”我禁不住冷笑一声。生在这样的家里,还真不如去做凝雪,扫地烹茶。
阁外的丫头轻叫了一声,“夫人。”
嫂子起身开门出去听回话。只见那丫头在嫂子耳畔嘀咕了几句,嫂子点头一笑,回身向我道,“姑娘且独自坐坐,我去去便来。”
我微一颔首,叫进凝雪、春妮来,陪我继续看戏。脑中禁不住想象起年羹尧的摸样,这个将要或者说已经大大影响了我的命运的男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呢。
☆、第十八章 期共灯前呵手为伊书(下)
嫂子去了半日,方才急走着回来。进来小阁,便过来拉我。说道,“姑娘跟我来。”
我被她半推半拉出了水阁二层,又飞快下了石阶。幸好我在家穿的是汉鞋,要不可要摔死了我。凝雪、春妮也小跑的跟下来。只见嫂子回身,止住她俩,道,“你二人不用跟着。回水阁候着吧。我与你主子,去去便来。”说完止步看着两个丫头回阁中,才复拉了我下假山,往东去。
不过几步,转过一个石洞,眼前便见了有间竹屋。房子不大,不过三开间,虽是竹子盖的,可盖得甚为精巧,竹门竹墙竹窗,屋西角墙根还植着一藤野蔷薇。花朵正怒放着,粉粉的色泽煞是可爱。
嫂子笑指着屋门,说道,“姑娘自进去吧。我回阁里听戏去了。
此处甚为僻静,是老爷在家读书的地方,外人断不会来。”说完,笑咳了两声,有些尴尬的瞟了我一眼,快步走了。
我推开竹门,探头往屋里看,屋里空无一人,只见屋中凡物皆是竹形。书架,软塌,椅子,圆桌,大书桌,都雕成竹节状,状貌雅致,别有一番风味。
屋里没人,我一下子松了口气,懒懒散散的慢步向里走,顺手关了竹门。我已经好久没有被置于无人关注的状态了,整天里成群的仆妇围着,立跪走坐,皆要从礼,累人的很。进了屋,见正间圆桌上摆着一个小木盒,开着盖子的,一边圆桌东首正好搁着两张圆凳,于是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其中一张上,翻看小木盒里的东西。
仔细一瞧,是一盒子西洋小物件,有火石盒子,小荷包,还有些东西我不认得。看了两件,觉着把着匣子的左手摸着个凹凹凸凸的印记,抬匣子一看,是个日形火记,日中,一个“久”字。这个标记我知道,这是九阿哥之物。九阿哥日常爱搞个小发明,小手工劳动什么的,凡他亲手把玩之西洋物件上,均有此记。上次给我的生日贺礼,盒上亦有此记。九阿哥之物,为何会在此处呢?
“九阿哥……”我心惊,嫂子不会是带我来这等九阿哥吧。正出神,只觉得腰上一紧,眼前一阵晃荡,再定神时,我已经被从圆凳上抱了起来。
头顶传来爽朗的笑声,说道,“九阿哥没有,十四阿哥有一个。”
我被吓得不轻,连忙抚着心口,闭目平复着心跳。旋即方握拳向十四阿哥胸口捶去,骂道,“快放我下来。”
他好似也意识到,我被吓着了,赶紧放下我来,关切的问,“怎么啦?真吓着啦?”
我烁得睁开双眼,想向他瞪过去,好好发泄一番。偏偏遇上他明亮的目光,他眼里不再有往日那冷峻的笑意,反而暖暖的,就如深秋湖水上反射出的日色。这样的眼光太具有魅力,以至于,我一时竟没了火气,温顺的点头道,“嗯,有些吓到了。”
他扶我坐下,自己坐到紧挨着的另一张圆凳上。脸色有些像一个刚刚犯了错的孩子。忽然,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指着桌上的木盒道,“这盒子小玩意,是你哥哥喜欢的西洋小物件。九哥托我转交你嫂嫂,方才嫂嫂不曾顺手带走,就搁这儿了。”
见他那孩童般的可爱表情,我捂嘴一笑,问道,“你怎么来了?给我父亲贺寿来的吗?”
他诚挚的摇摇头,笑道,“前面我是断断去不得的,人多口杂。你三哥哥有亲笔书信来,不好交予下人,故我亲自来取。也……好看看你。”
我才想问他年羹尧书信里都写些什么,他便截了我的话叫道,“来。”说着,拉了我,快步走到书桌前,指着桌上摊开的宣纸上才写得的一首词,给我看:
对坐何似诉衷肠?
半倚窗,月茫茫。
轻舟湖上,泛过旧模样。
推杯痛饮不言醉,
往日情,最苍凉。
待看牛郎织女忙。
七夕后,各一方。
纵然情深,无非聚一场。
月盈月亏实平常,
有道是,最情殇。
这是一首《江城子》。
我问道,“谁的词,竟如此悲凉?!读的人泪水直要涌了出来。”
他紧紧握了我的手,道,“爱新觉罗?胤祯,《江城子?七夕》。”
我用力抽了几下,终是抽不出手来,只得由他紧紧握着。他眸光闪烁,眼中笑意愈浓,彷佛,在我刻意躲避的目光中,他又见到了往日的绝美景象,一时无语,半日后,方说,“那年七夕,我们两个泛舟湖上,荷叶连连,月光下,你拉过身旁的莲花,问我,你跟花,哪个更美。我逗你,说花美。你急了,一时扭打,我竟为躲你掉下船去。我捞湖底的莲藕给你吃,你却递过来,让我先咬。”说着,他略略抬起清澈的目光,忽而悲凉的望着窗下的那藤野蔷薇,喃喃道,“只可惜,你都已忘了。”
我想安慰他些什么,可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心里有种隐隐的愧疚,也许年映荷当时也并没有死,只是她来不及还魂,就被我抢去了身体。我占了他爱人的身体,却也撕碎了他的心。想着,一时间,我彷佛真的可以透过他蜜色的缎袍透视到他胸腔里的那颗心,它碎成了一片一片,正淋漓的淌着鲜血。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我伸手覆上他的胸廓,幽幽道,“对不起……”
他的大手立刻包裹住我覆在他胸前的小手,低头极尽温柔地回答,“不怪你。是我的错。”他凝视着我,眼睛黑亮地像深夜里的繁星,有一种让人迷惑的晕眩。忽而,他拿起笔架上的毛笔,塞到我手里,说,“你为我,抄一遍。”
我接过毛笔,指着桌上的那首《七夕》,问,“是抄它吗?”
十四阿哥点点头,道,“这是前几日七夕,我忆起往事所作。”
重新铺纸沾墨,我左手拢了衣袖,提笔抄写。他在一边看着,一边赞我的字增益不少。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说道,“过几日,我就要赶去热河。恐怕,这一去,至少要三两月功夫不得见了。”
我停了笔,问道,“去热河?是去伴驾吗?皇上召你?”
他摇摇头,道,“你哥哥信中说,西北战事凶多吉少,若色楞、额伦特兵败,则是御前进言的大好时机。我要赶在皇阿玛行围前到达热河,如此才好跟随圣驾一同狩猎,伺机而动。”
政治、阴谋、争夺、权术,我的周围充斥着这些。虽然可以理解,多娇的江山引英雄折腰,然而,他们难道真的都可以不计后果吗?想着,我嘴上不禁问道,“十四爷,您争那个位置,究竟为的是什么?您可曾想过?”
他被我问得一怔,探究的看向我,旋即,轻笑一声,道,“你难道就不想有朝一日,可以与我朝夕相对吗?”
我追问道,“难道,您真的就只为了与我长相厮守,才去争那个位子吗?”
他低声问道,“那你觉得,我为了什么?”
我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想象中,那萧瑟的停灵宫殿深处,十四阿哥孤寂凄凉的背影。现在是康熙五十七年,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将从雍正四年开始被幽禁,直至雍正驾崩。十年呐!想着,我整个人就提着笔呆呆立在了那里。
他猛地搂住我的肩膀,问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脸上如此凄凉?”
我搁下笔,挣脱他的怀抱,敛容问道,“十四爷,若您知道,如果夺嫡失败,您将一无所有,被幽禁于萧瑟的宫殿中,长达十年之久?您现下可还会去争?”我边说,心里边想着,如果他说,那个后果他无法承受,我便告诉他,那就是他的结局。让他现在就撒手。我撕碎了他的心,这就当做我给他的补偿吧。
谁知他竟仿若毫无负担,说道,“既然要赌,便要输得起!”
我重重的说道,“那可是十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