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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清泉。
不错,今日她在车中做了三个动作,先是手指划过细长黛眉,顺势上去托了托发钗,最后以食指指肚轻点了三下樱唇。她知道,他明白;但她不知道的是,他可并非三更才到——他已将这不大的园子摸了两遍,甚至还去看了眼今朝,把孩子睡着时掉在床下的书拾了起来,放在枕边。
脸忽地烧了起来——隔着帘子,他拉住她的手,覆在她手背上的拇指轻轻摩挲,似描画着那最初的、执手偕老的誓言。
竹帘从眼前滑落,那硬质的竹竟缱绻得像丝绸一样温柔。映着月光,她看见他清亮如初的眼眸——直到次日,初尘才有闲暇整理思绪,将这一幕回想清楚:他松了她一只手,甩出匕首割断了悬挂竹帘的绳扣,托住落下的帘子。
那身手又让她暗自心跳了一番,过后又觉丢脸:竟活回二十年前了,动辄脸红心跳,直似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省”的时候她抱着尚余他体温和气息的锦衾,脸颊又不可遏止的泛起赤红,耳根都热得着了火。
她穿着抹胸襦裙,披着薄纱半臂出门,骇得端了朝食来的锦瑟直呼“会着凉呀!”可是她哪里还会凉呢?她心里有一团火啊。
没了竹帘相隔,初尘引身凑到倾之耳边,“刚才那人的底细,帮我查清楚。”
倾之显然吃惊,微一侧头耳垂正碰在初尘唇上,两人脸颊贴着擦过,体温骤升,心里好像“噼噼啪啪”迸出火星。“你不知道他是谁?”
初尘躲开过近的接触,却被倾之下意识拉了回来。她道:“此事由白姜一手操办,她对我从来只说‘朝中那人’,故而我不知是谁。中途消息的传播仍掌握在白姜心腹端木楸手中,他不服我,也不信我,所以我至今仍不知对方身份。”
“你觉得会是谁?”倾之问。初尘道:“朝中最有这样实力的人,起初我以为有三个。其一是韩嚭,可他已经死了;其二是左都,但左都素有忠名,商晟也待他不薄,不但左家兄弟子侄高官厚禄,连商晟的‘女儿’也下嫁左骥,我想不到他谋逆的理由。第三……第三,我想过会不会是你,但以你的作风,若以为盟友,必然将对方彻查清楚,又怎么会不知道我被白姜挟持?”
听到“被白姜挟持”几个字,倾之的手倏然一紧,“白姜如何将你劫持,是否跟师父有关?”初尘怨他将话题岔远,道:“这事不急,我慢慢告诉你。”
“好好。”倾之只得顺着她,又问,“所以你现在觉得应该另有其人?”
初尘叹气,摇头,“不知道。但我仍觉得左都嫌疑最大。”
“所以你今日出示玄武令其实是有意试探左都?若为盟友,他必不会揭穿你的身份,反而会尽力保护;若不是,当此非常时期,他一定会追查到底,不令商晟见疑。”见初尘点头,倾之叹道:“太冒险了!”
初尘也是无奈,“我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你放心,园内有密道,且我只在这里逗留一夜,明天便离开,随从留在这里,假装我还在此处。”
倾之点点头:这办法倒也不坏。收敛了严肃沉思的表情,凑近些,微微矮下双肩,仰头看着初尘。初尘见银色月光在他唇角涂上一抹似妖的笑意——心里的春草乘风疯长——片刻怔愣间已被倾之打横抱起,往卧房方向走去。
牡丹花、明月铛、金钗、步摇扔了满地,她脱下大红的衣裳,大红的鞋,露出雪白衣裙,踮着如玉雕琢的双足站在他面前,仰头望他。
他细细端详,点了一屋的蜡烛,却尤恐人在梦中。那似乎永远清明的眼神醉了、迷离了,“如果是梦,别叫醒我。”——十五年,他终于再一次真真实实地将她抱在怀里,愿贪得一刻欢愉,一世沉迷,永不清醒。她何尝不是如此。
缠绵,仿佛回到了成婚那夜,悸动,痛感,美妙。好像哭了,也好像没有,那冰凉的感觉也许只是他落在她脸颊上的吻。他的唇还总是那样,凉凉的。
“若与他在一起就是逆天,那这天,我便逆了!”
梦中听见一个绝然的声音撕裂云层,如利剑一般直指汗漫九垓。天色骤变,黑云四合,狂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醒来却全无印象,只听搂着自己的人淡淡自语,“如果我不再想杀商晟,不再想报仇,是不是不忠不孝,天地难容?”
初尘刚刚醒来,还在迷糊,答了什么呢?是了,她说:“天地可容,恐不容于人,你和我,是同样处境。”
倾之笑了笑,那声音在喉间打着旋儿,又轻又愉悦——像从前一样,她说了什么让他开心,让他宽慰,或是让他哭笑不得的话,他就会如此。总让她疑心他喉咙里含了块儿糖,想将舌尖伸进去舔一舔。
宠溺地揉揉初尘的头发,倾之低头看着她,道:“我该走了。”
初尘挤出个温婉如水的笑,却在心里狠啐一口:搞得倒像偷情!
围困
【章十三】
日曜殿前,仰望着气势恢宏的殿宇,天空高湛。
倾之想,他不是不可以杀商晟,更不是缺少杀商晟的机会,抛去商晟死后他能否稳定大局的担忧不说,他知道太多先例——那些将仇恨作为活着的唯一理由的人,一旦雪恨,往往迷失自我,心性丧乱,有的众叛亲离,有的厌世自弃。
于他而言,本非如此。从十五岁那年的相遇,少年就知道这世上除了复仇,还有一个人值得相守。可五年后,所有对未来的美好希冀又无情地被上天收回。
商晟封他西甫玉廷王,时常单独召见,他有太多下手的机会,可如果商晟死了,他还能做些什么?从未想君临天下,那么朝来寒雨,晚来之风,难道他只能在对妻子的思念与痛悔中度过余生?这对一个二十出头,还愿意做些事情的年轻人,太过残忍,更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活法。
他用了十五年的时间与商晟周旋,并打算继续周旋下去。也曾撰笔史志律,也曾亲赴风雪灾,被人攻讦,也暗放冷箭,扳倒了韩嚭,眼睛还盯着左都——那些于天下稳定有碍的人和势力,他都想拔除。他想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改革兵制,有左都在,阻力太大,但左都不同韩嚭,手段该柔和些。
那个明眼看尽世事,却总倒背着手,挺着肚子呵呵旁观的老狐狸蒙百无致仕前对他说:“君有公心,不必为私仇所缚。”那个耿直少谋,一辈子只知道挑毛病、提意见,也不抬头看看都得罪了谁的狐韧临终前对他说:“昔我举发陛下于常熙,陛下既往不咎,重用于我,是公心大于私仇。狐韧一辈子挑剔别人的错处,独对殿下说不出‘不’字。殿下之心,亦同陛下,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如我等不稼不穑,徒取谷粱,不报苍生已如附木之蠹,又怎忍将其陷入离乱战祸?既上天予我此位,但求对臣民尽其所能,无愧于心罢了。”——昔日花少钧时常如此教诲璟安,那时倾之年幼,只是懵懂地瞪着眼睛,看着父兄。世事无常,想不到这样的地位、这样的权力璟安未能拥有,倒是他一样不缺。
既如此,守护不了她,那便退求其次,守护天下吧。
十五年,说这清平之世是他与商晟这对“仇人”共同缔造也不为过。
“若这煌煌帝国中有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还忍心亲手毁弃吗?”
耳畔的朝鼓声庄严肃穆,花倾之敛了心神,拾级而上。
朝堂上按部就班地处理政务,有赞同,有争议。敏锐地觉察到商晟异悦的情绪,散朝后便有人偷偷塞给他一张字条:璧入女怀——稍嫌晦涩,意即有宫女怀孕。商晟虽不纳嫔妃,却一直想要个孩子。这不是后宫第一次有宫女怀孕,但还没有人能超过三个月,更没有人能让商晟知道——其间谁做了手脚,不言而喻。
既然这次商晟知道了,孩子的命运会有些不同吧……不知觉已经走到了夹城,花倾之抬起头,两边筑有高高城墙的夹城上方,天也成了一线。
回府,还是……闲池阁?
狐韧、蒙百无之后,为方便自己独断行事,在花倾之的举荐和干涉下,继任的两位丞相都只是中等之才,做事尚可,做好不论。是以君权强,相权弱,武官强,文臣弱,再不调整,左右二相几乎要被架空,名存实亡。一座大殿,独木难支,需以君为梁,佐文武为檩,百官为钉铆,才得坚固。他心中倒早有几个人选,头一个便是谏议大夫骆非攻,那是个内明之人,才德俱佳,又已打磨了多年。
去骆府,花倾之决定——顺便蹭顿饭吃——骆夫人是个朴实妇人,擀的一手好汤面。那汤面又薄又滑,佐些葱韭豆豉,热腾腾一大碗喝得人格外窝心。花倾之第一次去骆府时,骆非攻不知如何招待,骆夫人却大大方方地端上了碗汤面。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那个味道,用骆非攻的话说,是“游子归乡”的味道。
从一碗面谈开,两人越发投机,但这么多年,骆非攻觉得自己从来无法接近花倾之的真实内心。说到两人,倒也有些浅缘,在彼此不知姓名、身份的时候就曾见过——那时骆非攻游历钰京,遇见一个见义勇为、下水救人的女子,便好心将自己的衣服借给她穿,却惹怒了女子的丈夫。第二次,受命编纂《正地志》的花倾之请他去王府面谈,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那护妻的年轻人竟然就是玉廷王。
谈的是正事,当年的小插曲自然未被提及,直到护卫送他出门——王府院落深——路上骆非攻便与护卫攀谈起来,说到王妃勇义,不让须眉,不由赞不绝口。 他没有觉察护卫渐渐蹙起的眉头,直到大约委实听不下去了,那护卫顿住脚步,说道:“王妃已不在了。”而后对着惊呆的他说,“先生请。”
昔日红颜,一朝枯骨,纵只是个旁观者也禁不住扼腕叹息——骆非攻明白了花倾之那种去人于千里的清寒……
十几年,对于骆非攻,玉廷王大多时候都是神一样的存在,神样的相貌与睿智,神样的冷酷与悲悯。但今日,总算感觉他又活回人了。虽不知其中缘由,但骆非攻真心高兴。骆夫人端上两碗热汤面,两人喝面论政,倒别样风雅。
倾之喝了两碗,因为他想,这样的味道以后或许没有机会再吃到了。
山中的春天晚于世外,小屋前梅花未落,乐昶支起竹窗的时候就看见梅树旁站着个清秀少年。白色的梅花映着少年素白的面庞,宛然如画。
少年抬起头,叫了声,“乐伯伯。”一朵梅花正落在他肩上。
乐昶欣然一笑,支好窗子大步往外走,边跨步出门边道:“我就觉得今天要有客来。”说着目光投向今朝身后,不见有人,便问:“你父亲没来?”
“没有。”今朝只喃喃了两个字,不再说话。
乐昶见状心疑有事,却不点破,只呵呵一笑,揽了今朝的肩携他进屋,道:“来来,屋里坐。春韭才下来第一茬儿,来得正好。”
按了似有心事的今朝坐下,乐昶转身回屋端了米酒和去年自制的梅干——他生活清简,也就只有这些,好在今朝并没有那些骄矜习气。
今朝起身接了乐昶手里的东西布在案上。两人对坐,便不说话了。直到花斑虎施施然踱出来,懒懒地爬在他脚边,蹭着他的膝盖,今朝揉着这只上了年纪而愈发温顺的大“猫”,嘴角才露出孩子气的笑来。乐昶担心出了什么事。
“乐伯伯,如果……”今朝抬起头来,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小鹿一般,“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并非父母亲生,该怎么办?”
乐昶愣了下,看着今朝:那样的相貌和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