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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万岁-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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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她纵容得已是足够多,多的叫她都有些后怕。

她一下子敛了神色,硬是挤出丝淡笑来,轻声道:“臣岂会升陛下的气?只是臣有一事一直未曾走与陛下知晓,本以为无关大体,但今夜才知甚为重要。”她轻顿,见他沉眉在听,便继续道:“当日古相私晤臣时曾言,倘若臣不涉中书奏议册后一事,他与其余宰执们便举名除臣给事中、同知枢密院事一职。”

古钦之言她有意截留了一半,又改了稍许,是不想再陷古钦于难境,而这片语也应该能让他明白她当初是多么的进退维谷。

本以为他听了会略感惊讶,谁知他只是轻一挑眉,低道一句:“何须你道?”

她倒惊讶起来了,这……这岂是表明他早就明白她的心思?

那他为何还要废中枢预议侧后之权?

不待她深思,他便又将她抱紧了,似是随意道:“心中可是想入枢府?”

踌躇间,她脸上的神色早已将她出卖得一干二净,不待回答便让他看出来,她心中是想要这一职缺的。

但她显然不是对军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被这能入枢府的机会及同知枢密院事一职的光环给吸引住了。

他虽了解她的心思,但这却无碍于他的决定。

枢密院与政事堂的老臣们之间关系不睦依旧,凡遇国家大事须二府共商者,二府意见则时常相左,久而以致政事堂不涉军务、而枢密院亦不涉朝政。如此二府关系虽可缓和些,但若突逢军乱国祸,则二职务必无法迅速议同其事,乃致延误治乱之机,之前柳旗禁军叛变一事便是个好例子。

欲使文臣参豫枢府军务,便是想要一改眼下二府之间的局面。而此次得入枢府之人,将来亦必将列位政事堂,如是方可渐渐缓和二府之间的关系,而使得二府能够坦然共议军国大事。

但这一改便是大事,所动的不只是朝制,更牵扯到了朝中最资深显要的文臣武将们。选谁入枢府,能够既使政事堂的宰执们没有异议,又让枢密院的老将们放心使豫军务?

孟廷辉纵是名声稍劣,但她在朝的政绩却是有目共睹的;自徐亭一事后,朝中两制以上的文臣们便没人敢当面说她的不是,而每当她得以擢升时,那些年轻新俊、改试后的新科进士们更是感到与有荣焉,这绝非是老臣们可以小觑得了的。

最重要的是,她之前远赴潮安北路平定禁军之乱时已博得多数亲军将校们的好感,而他之前有意带她至校场练习骑射时,更能够看出来枢府老将们对她并无反感之意。

更何况此番他对狄念与沈知礼又有恩,已殁武国公秋风与沈夫人曾氏于枢府老将们眼中是何地位更是不必说,这一次之后定亦将她看作自己人了。

这些道理,他明白,想必古钦亦明白。

否则以古钦几十年来在朝为官的守制与执拗,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许诺她这种事情?

只是古钦虽然有意举名要她入枢府,但政事堂的其余宰执们又岂是好答应的。

她以为古钦意在拿高官显位要她放手,却不知那不过是古钦欲让其余宰执们了无异议的手段罢了。

古钦一生忠君,几十年来在朝为官,什么样的事情看不透?只是古钦虽然处处为他着想,可却太过顽固,殊不知这册后一事,他是绝不能让人左右的。

此事无关英明与否。

朝臣们迟早会知道,她孟廷辉,生来便该配他,而他身侧后位,亦只有她才有能耐坐得上。

她以为他不罢古钦相位是因为她的求情,却不知如此忠臣,他怎可能不保不护?只是她这一手玩得漂亮,至少可以让古钦刚愎的一面得以收敛些,往后行事不会再这么强硬且不留余地。

亦是省了他的事。

他的目光描摹她的眉眼,兀自低思着。

许久,她才孩子气地一撇嘴,抬眼瞅向他,小声道:“臣说实话,臣是想要入枢府,陛下可会怪臣急功近利?”

他凝眸看着她这模样,忍住没笑,正色问她道:“且说说是为何想入枢府?”

她的脸红了点,声音更低:“陛下近年来颇重枢府军务,倘是臣能入主枢府高位,不须去禁中入觐,也能时不时地见到陛下……”

他心底募动,脸色却没变,抬手替她卷袖穿衣,口中平静道:“好,便让你入枢府。”

她却有些不信,“陛下若说要臣入枢府,政事堂的宰执们是不会同意的。”

他继续替她穿衣,漫不经心道:“我便说是古钦举名让你如枢府。”

她哑然,这这这……再瞧他一眼,虽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玩笑之意,可他这语气也太过平常了,丝毫不像在背后“陷害”人的样子。

可转而一想,他这主意倒是绝妙。

倘说是古钦奏请的,以古钦眼下的处境,断无可能会当廷否认,而那些想要坐上右相之位的其余宰执们,亦不会在此时忤逆上意

直待他将她那些七零八落的衣裙都拿来替她穿好了,她才似回过神来一样,微微点了一下头。

正文章一一五北使(上)

景宣元年十一月廿二,皇上敕止台谏弹劾尚书左仆射古钦,迁侍御史桥博以殿中丞知苄州;廿五,拜左丞周必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又十日,以孟廷辉为给事中、同知枢密院事。

十二月初九,除狄念履正大夫、左监门卫将军、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使赴北境重编潮安、建康、临淮三路禁军营砦,潮安北路转运使沈知书亦随之同往。

一近年底,京中的天气便变得格外的冷。

月初一场雪下过,皇城中放眼望去皆是无际白皑之色,雪厚之处甚可没膝,便连早已通暖的院阁内亦是冰氛迫人。

时逢正午,外面好歹出了些太阳,照的窗棱暖呼呼的。

孟廷辉一人独处屋中,偎在窗边能晒着太阳的斜岸上,正慢条斯理地整理手头吏部内铨的公文。

圣旨虽下已逾十日多,但她原先迁调潮安北路转运司、安抚司二处属吏的事情尚未全结,便索性揽了这些杂事,待正旦大朝会过了再正式迁职。

冬日金阳甚是稀贵,一丝丝透过窗棱扑到她身上,染得她的眼睫也如金蝶之翼一般,似是一动便要折了去。

这光景是如此美好,静且舒心,倘是这日子能够这么一直过下去,也是极好的。

她不由撑臂在案,支着下巴浅寐低思起来。

狄念奉旨出京,沈知书亦顺路回了潮安,想来沈知礼一人也无甚可忙的,她一会儿正好可以去寻沈知礼出来赏雪顽乐一番,顺便探探沈、狄二人眼下如何了。

她正寐得舒服,却听外面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睁眼,见是个考课院的小吏,便直身坐正,望人道:“何事?”

“孟大人。”小吏请过礼,便忙走近,递上两份东西,“方才接了中书除授馆职的札子来送与大人过目,路上恰巧碰见枢府来人,说是北面有报欲请大人一览,下官便一并带来了。”

她虽是要待年后才会正式迁职,但这段日子来枢府凡重机要务亦会遣人送一份来与她知晓,吏部的人早已是习以为常了。

孟廷辉伸手接过,想也没想便先启了枢府来报,飞快扫了一眼后,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北戬遣使来朝献,欲谒上与正旦大朝会。

她低眼,回想早朝时分,并未有人当廷论及此事,想来中书那边尚不知晓,而枢府必也是接报未久。

只是不解北戬此来何意。

去年皇上登基,朝中遣使遍告臣国诸路,北戬亦不过是修国书以贺罢了,而今年年初改元,北戬非但未于正旦大朝会遣使前来进贺,更是称由以减岁贡近五万帛,怎的此番却无端端地遣使来贺明年的正旦大朝会?

难不成又像皇上还是皇太子那年一样,遣使来求联姻的?

她抬眼又扫了遍来报,忽而觉得自己这想法实是好笑,北戬纵是有这心思,却也没这脸面在被拒一次之后再主动送上门来。

那么是因为朝廷近日来在北方的动作?

否则没理由狄念才赴北境整饬三路营砦军务,北戬便当次之时遣使臣来朝。

欲在正旦大朝会上谒见皇上,又是像商议些什么?

她久思不得,便转而去看中书送来的那封札子。

这一看,竟比方才那张枢府来报还要令她感到惊讶。

小吏之前虽说这是除授馆职的,但她却没想到这是中书欲以尹清直史馆的一封札子。

倘不见这札子,她险些就要忘了尹清这个人。

只是自他举进士至今,在太府寺主簿的位子上才不过半年多,怎的有这能耐一跃而踞直馆之位?且还是中书直接除授的!

孟廷辉微微作色,问那小吏道:“可知是哪位相爷的主意?”

小吏老实道:“说是翰林学士方大人看中此人的才华,去向右相讨了这人入直史馆。”

她听后,眉头稍稍松了些。

原来是方怀这惜才之心在作祟,那么古钦允了他这请求也在情理之中。馆职虽是清贵,但朝中三馆却是道地学问之处,这直史馆一缺品阶亦不高矣,古钦岂会因此驳了方怀的脸面?

只是古钦这一下子却搅了她原先的算盘。

她本欲待尹清在太府寺呆个一年半载的,便寻个由头让他出知潮安某州,就此远离京中朝堂,谁知此人竟这么快就被方怀看中了。

罢、罢、罢……

她心底轻叹,果真是真材埋不住,何况他尹清当初亦曾因才学而名噪一时过,也实在是怨不得古钦和方怀。

小吏见她看了两封札子,许久才吐一句话,不由有些不知所措,唤道:“大人?”

孟廷辉起身,“无事,你且退下罢。”待小吏走后,她才收起札子,拿过外氅披了,走出屋外。

尹清如何尚不足以令她关注,眼下最重要的不过是北戬来使这一事。卡在这正旦大朝会时来,一下子就让她原先欲待年后再迁职的打算有些动摇起来。

既如此,倒是早些了结了手头杂物,去枢密院多识识事方是正理。

雪瑟漫目,皇城东头的昭文馆亦是清冷无比。

时已近夜,馆中早就没了什么人,内里的阁间中光线昏暗,遥望可见细束飞尘在那光影中飘荡来去。

尹清独自一人埋身于高高的木架书阁之间,神思不苟地翻捡着一卷卷蒙了厚尘的卷簿。

他一手持着盏小灯,另一手仔细地拍去卷上落灰,伸指一页页拈开来,飞速翻阅。

史册浩瀚,杂章繁多,不知过了多久,他手上的动作才滞了滞。

印着微弱光芒,可见他清俊的眉间稍稍一陷。

翻开的卷簿有如深口井窖,直将他的目光尽数吸入其间。

“……大历十三年十二月廿日,镇云将军、北面军行营都部署谢明远克吴州,斩首万余级,擒中宛枢密使、军前将校数十人;廿一,中宛皇帝孟羽降。廿廿三,二架幸吴州,命从官将校饮,犒赏诸军有差。……帝见孟羽于崇元殿,羽跪于御前,待臣读讫,羽等伏服。……羽等再拜呼万岁,领降臣百官称贺,帝遂宴羽等于大明殿。……”

虽是前朝旧事,不过短短数言,可他仍能从中字里行间看出当年那个男人是多么的强硬和霸悍,能让另一个国君伏服于自己脚下,这需何等的手段?

“……大历十四年正月廿五,帝幸玉津园宴射,劳孟羽于园,以孟羽为中书令、秦国公,羽子弟诸臣赐爵有差。……是夜,孟羽薨。……”

尹清一把合上卷册,闭了眼深吸一口气。

虽是早已熟知的事情,可这般读来,仍是无法坦然视之。

一国降主之死,只有简短五字得以盖言,其后隐藏着何等血淋淋的真相,却早已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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