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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起眉头,“可是,五弟不在了,老夫人不喜欢你,你在将军府如何立足?”
我淡淡地笑,“小宝宝是将军的骨肉,想必老夫人会念在孙儿年幼,不会为难我。”
刘聪祈求地看我,道:“容儿,就当我求你,你和小宝宝就住在绿芜殿,我只想每日都能看见你,别无所求,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
这又是何苦?
“陛下想听真心话吗?”
“你说。”
“无论是洛阳皇宫,还是金墉城,对我来说,都是华丽而冰冷的囚笼。倘若不是心之所想的地方,皆是囚笼,我便是那只笼中鸟。”我诚恳道。
“若是你心之所想的地方,就不是囚笼?”刘聪低沉地问,语声中似有涩痛。
我缓缓颔首,“虽然陛下与我曾有夫妻之实,可是,假若陛下能够洒脱地放手,我的余生、我的心中,会记住陛下这丝温情与怜惜。”
他哑涩地问:“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我摇头,“请陛下珍惜你我之间这种温和的感觉。”
刘聪眼中的痛意慢慢溢开,低缓道:“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再想想。这些日子,你慎重地想想,再答复我。”
忽然,传来小宝宝的哭声,我仓促地点头,奔向小宝宝的寝殿。
——
假如我决定回将军府,刘聪真的会让我走吗?
先前他所做的种种,让我不敢相信他这一次真的会罢手。
他终究没有赐死刘娥,只是将她禁足。三日后,服侍她的宫人来绿芜殿说,她想见我。
她临去前那古怪的笑意,必定有深意,我应当去见见她。
寝殿没有烧炭,冰寒如雪地,刘娥坐在床榻上,披头散发,素颜无色,穿着棉袍,用棉被裹着身子,好像很冷的样子。短短三日,她从云端上的宠妃跌足,变成泥淖中的弃妃,任人践踏、踩骂,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范儿荡然无存,人也瘦了一圈,面色苍白如雪,双眸了无生机。
“姐姐不念旧恶,前来看我,我很感激。”她的声音有点嘶哑,不像往日的娇柔。
“你有事对我说?”我开门见山道。
“姐姐聪慧。”刘娥低咳两声,“我知道姐姐担心我骗你,也罢,我且说,姐姐相信与否,悉随尊便。”
“你有心告诉我,我便洗耳恭听。”
她柔弱地轻笑,“姐姐可知,为什么小宝宝总是哭闹不止?为什么那些太医总说小宝宝无恙、无碍?”
心中一紧,我问:“为什么?”
她轻缓道:“那枚古玉是陛下赐给小宝宝的,旁人不知那枚古玉的功用,我知道,因为我喜欢玉石。我打听过,那枚古玉是陛下特意命宫中的玉匠打制的,的确是触手生温的上古好玉,不过,古玉的两边各有一颗黑色圆珠,是极为冰寒的玉石打制,有身孕的妇人和婴孩万万不能贴身戴着。小宝宝哭闹不止便是因为如此,只要不戴古玉,便不会那么难受,小宝宝就慢慢不哭了。”
原来如此,我竟然没注意到,那枚古玉的两边的两颗黑珠是极寒之物。
刘聪竟然对小小婴孩下手,好卑鄙!
“小宝宝佩戴古玉半年,就会脏腑萎缩,继而夭折。”
“小宝宝不再佩戴古玉,能活下来吗?”我紧握双拳,怒火攻心,太医不说出实情,是受命于刘聪。
“还来得及。”刘娥冷笑,“姐姐相信我所说的?”
“即便你想以此让我恨陛下,我也不会让小宝宝再佩戴古玉。”
“姐姐聪慧,我就是要把真相告诉姐姐,让姐姐恨陛下,离开皇宫。”她微抿着唇,笑意深深,“还有一事,姐姐听了,一定欢天喜地。”
我不语,静听下文。
她姣好的脸庞泛着逼人的雪色,“早在新年前三日,将军就回到平阳,不过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几个大夫会诊三日三夜,才捡回将军一条命。”
刘曜没有死?
刘曜没有死!
我欣喜若狂,捂着心口,担心心跳得太快,蹦出来。
刘曜,你真的还活着吗?
可是,他的伤势稍微好点,为什么不接我回府?难道伤势很重,以至于不知道我在宫中?而刘聪不告诉我刘曜回来,必是别有用心,要强留我在宫中,往后便可说是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我就知道,刘曜答应过我,一定会平安归来,不会食言。
“陛下封锁了姐姐和孩儿在宫中的消息,将军府那边,想必也有人故意隐瞒。”刘娥清咳几声,饮了一口茶,接着道,“将军养伤半个多月,想来也好了一半,应该会问起姐姐的下落。”
“谢谢告知。”我拭去眼角欣喜的泪,如此看来,将军府所有人都听命于老夫人,才没有人敢说我在宫中。
“姐姐为什么这般轻易地相信我说的?”她讥讽地笑,“姐姐,女人与女人之间,总会因为一个男人而互相仇视,因此,任何一个女人的话,姐姐都不能轻易地相信。”
“你告诉我的事,无论真假,我会向陛下求证。再者,假若你说的都是假的,很快就会被拆穿。”
“言之有理。”她的唇角浮现一抹冷冽的笑纹,“还有一事,相信姐姐更想知道。”
“什么事?”
“将军弃城回平阳,在蓝谷遭遇拓跋部伏兵,其实,这事并非偶然。”
并非偶然?
我揣测道:“怎么说?”
刘娥道:“将军抢了陛下最心爱的女人,自然是恨毒了将军,置他于死地。”
我大骇,克制不住地手足发抖,“你的意思是,陛下与拓跋人勾结,让他们杀将军?”
她嘲弄道:“何必勾结?陛下派一些高手,打扮成拓跋兵,埋伏将军,将军就是为国捐躯。”
刘聪,为了拆散我和刘曜,你就这么不择手段吗?就这么丧尽天良吗?
惊怒交加,恨意汇聚于心,我努力克制着,问:“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将军回平阳,朝野皆知,只是没有传到后宫重地。有一次,我亲手熬了羹汤送给陛下享用,陛下正和几个大臣商议要事,我就四处逛逛,无意中听见两个服侍陛下的内侍低声说将军的事,我便知道了。”刘娥漠然地笑,“陛下派人假扮拓跋人杀将军,父亲无意中得知,悄悄告诉我的。”
“你对我说这么多,不怕陛下杀你?”虽然她所说的不能尽信,但我宁愿相信,刘曜真的没有死。
“禁足与赐我一死,有何区别?”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想必风寒症颇为严重。
“无论真假,我都感激你。”
我站起身,径自离开。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回将军府。
——
应该直接问刘聪,还是应该暗中查探真假?
如此稚子,他竟然下得了手。我拿着古玉,端详着两颗黑珠,越想越寒心,越想越愤怒……怒火灼烧着我的心,我咬唇,忍,再忍……不能冲动,必须想个万全之策,离开皇宫……
可是,世间有万全之策吗?我说要回将军府,他会让我走吗?
面前好像多了一个人,我惊诧地抬眼,刘聪正站在我面前,担忧道:“想什么这么入神?这古玉怎么取下来了?你盯着古玉,在想什么?”
不如试探一下,我道:“我想,小宝宝还小,不宜佩戴这么好的古玉,待满岁后再戴。”
“这古玉有辟邪之效,小宝宝戴着,才好养。我问过了,戴着比较好。”他笑道,拿过我手中的古玉,准备给小宝宝戴上。
“不行!”我迅速抢过来,没想到这男人这般阴毒,连小孩子也不放过。一时之间,怒火上窜,我愤然地质问,“这枚古玉是上古好玉,陛下可知,这两颗黑珠是什么?”
“黑珠?”他面不改色,只是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转瞬即逝,“既是与古玉搭配,应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陛下不是不知,而是装傻充愣,这是极为冰寒的玉石,有身孕的妇人和婴孩不能佩戴,否则妇人便会滑胎,婴孩便会夭折。”我气愤地怒吼,终究忍不住对他的恨,“我和将军的孩子,陛下就这般容不下吗?”
刘聪面色一沉,握住我的手腕,“谁告诉你的?”
我怒斥道:“谁告诉我的,很要紧吗?你是不是要杀人灭口?”
他面色铁青,“这根本不是什么冰寒的玉石,是谁说的,让他与我对质!你再不信,我叫来玉匠,让玉匠对你说。”
我怒极,“说实话就会身首异处,玉匠、太医敢说实话吗?”
他瞪着我,黑眸睁圆,我怒目而视,不甘示弱。
半晌,我站起身,来到殿门处,怒道:“我和将军在一起,你不甘心,表面宠爱刘氏姐妹,背地里谋害将军。将军遭遇拓跋部伏兵,是你的阴谋,你要置他于死地。将军侥幸不死,回到平阳,你封锁了消息,不让我知道,也不让将军知道我在宫中,你卑鄙无耻!”
刘聪面沉如铁,眸光炽热又冰寒,眼中交织着骇人的戾气,“是!我卑鄙!我无耻!你终于知道了,我不甘心,你教我如何甘心?”
他成疯成魔,我还能说什么?
“你宁愿死,也不愿跟我;你以死相逼,我不得不放手……可是,看不见你,我很痛,你知道吗?”他捂着心口,眸光哀恸、悲沉,“我的心有多么痛,你能体会吗?就像万箭穿心,你有没有体会过?我哪里比不上五弟?我这么爱你,不比他爱得少,就因为曾经伤害过你,你就记恨我一辈子、不肯原谅我?”
“我说过,你只会让我害怕。”
“我尽力了……我一直在努力,对你温柔,怜惜、呵护你,我用我的一生、用我的一切来爱你,你看不到吗?感受不到吗?”刘聪痛彻心扉地说道,仿佛耗尽所有的心力,“为什么你这么残忍?为什么你不爱我?为什么我总是想你、总是忘不了你?你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真正地想过,放手。”看他这样子,我也很难受,“所以,忘不了。”
他撕心裂肺地吼道:“为什么你不试试爱我?也许你尝试一下就会喜欢我,容儿……”
我淡漠道:“我尝试过,但做不到。”
他崩溃地摆手,“没有!你根本没有!”
泪水滑落,这张冷硬的脸膛仿佛撕裂了,弥漫着破碎的悲痛。
他谋害刘曜和小宝宝,我再也不会原谅他,决然道:“假若陛下阻止我,我与孩儿便死在这里!”
刘聪踉跄地后退,面目扭曲,巨大的痛,巨大的伤,摧毁了他。
我告诫自己,不能心软。
我冰寒地看他,他看着我,千般苦痛,万般心碎,好像再也说不出话。
然后,他转身狂奔,在我的视线中慢慢消失。
——
也许是我坚决的态度,刘聪他没有阻拦,我抱着小宝宝顺利回到将军府。
刘曜还在养伤,将军府的人不一定会让人进府,碧浅先找到陈永,他再带我进府。
一步步靠近寝房,心跳得越来越快,不知道为什么这般心虚、情怯。
他会不会怨怪我?
忽然,房中传出声音,是卜清柔的声音。
“将军多吃点,身子就复原得快一些。”她温柔款款地劝着。
“将军服药后睡会儿,晚点我叫醒你用膳。”她的服侍可真周到。
她不是禁足西苑吗?也许是老夫人让她来照料刘曜起居的。
我终究鼓起勇气,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那两人一齐望来,卜清柔惊诧不已,刘曜则是惊喜异常。
这一幕,出乎我的意料,然而,我不能退缩。
“容儿……”他激动得想下床,却被她扶着,她劝道:“将军伤势还不能下床,不能擅动。”
“将军。”我走过去,站在她身边,歉意道,“是我不好,这么迟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