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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我,要活着,要活着啊。”我用力地抱紧了他,哭着说。
“嗯。”他温柔地应了。
死亡的阴影挥之不去,我依然惊恐到发抖。他想要起来倒些水给我喝,安抚我激动的情绪。我拼命地摇头,要求他继续我和我做下去。
情/欲正源源不断地从身体的每一处肌肤涌出来,我沉浸在各种体/液味道糅杂的空气中,像被海浪冲上岸的一条濒死的鱼,只能微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他用来拔刀的手抚摸着我光裸的后背,薄薄的茧摩擦出小小的战栗。然后,像安放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样,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了已经皱得乱七八糟的被褥上,一寸一寸地覆盖上来,用嘴唇,用手,用他的器官。
已经是晨曦初露的时刻了,点点光亮从格子窗上爬进来。我记得那个色调,是灰蒙蒙的白,把昏暗中的地板割裂成一段一段的。
我们痛苦地压抑着声音,耳鬓厮磨着,轻声叫唤对方的名字。日本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差,连忠野老伯的咳嗽声都是那么响亮。
尽管这样,我还是悄声地要他说他爱我。他呼吸停滞了下,更加用劲,就是不肯说。
他的汗水滴落在我的嘴角。我舔了一下,伸手隔开他紧紧贴着我胸脯的上身,放肆又挑衅地盯着他看。
他平缓了下紊乱的气息,暂停起伏,也看着我,突然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借着透进来的微光,我隐隐看到他无声的口型,在告诉我:“我爱你。”
我就在这样的情动中,毫无预兆地释放出来。我那时是不懂的,需要在等好几年,我变成了一个真正成熟的女人时才能明白过来,爱和欲歇斯底里的交战中,对深爱的男人,女人最想听到的不过是“我爱你”而已。
过了好一会,情潮才慢慢退去,我们喘息着相拥躺在一起。
一屋子靡靡的香艳,暗香弥漫得四处都是,令人几欲窒息。我想起大热天瓜果腐坏后汩汩流出的那股糜烂的香甜味。
“累不累?”我枕着他的胸膛问。
头顶上响起他低低的笑声。他亲吻着我的头发,反问:“那你还哭不哭?”
性,真是一个伟大的东西。我在迷离热烈的动物本能中拯救自己的爱情。不,我们是彼此的救赎者。
我有多爱他,就有多憎恶樱花。
所以,那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很讨厌樱花。
第61章 第六十章 流光碎影
平野神社之行在我的再三拒绝下终于是没有去成。新选组也如原来的计划迁到了西本愿寺,并用竹栅栏将驻地和寺院本堂分开。
当时是宗次郎神神秘秘地跟我说要带我去见识一件好东西,保证我看了一定会很喜欢,我才跟他去的。
我明白他的处境,也尽量不给他添麻烦,学着日本女人的样子,一直安安稳稳地待在忠野家里,闲空看一些书籍,在屋子后面的空地上学着忠野老伯,种了一畦牛蒡,听说三四月是种植的最好时节了,大概过上三两个月就可以开出花来。我又在边上搭了个架子,和胜太一起做了个简易的秋千。他本来是挺怕我的,但在我时不时拿一点自己做的小玩意哄他开心之后就不怎么避着我了。他还送了点牵牛花的种子给我。我看着栅架采光很好,就把牵牛花种子埋到了架子下面的土壤里。
我努力地布置着属于我的小小世界。有时会拉住胜太问他要不要学一点英语,他对我平常看的书挺好奇的。其实就一本从基德敏斯特男爵那里带来的奥利华•;高尔斯密斯的《世界公民》,全书用书信写成,描述的是一个中国人的旅英见闻。我很喜欢,反复地看,还产生了自己也可以写点东西的念头。还有一本是勃朗宁夫人的诗集手稿。哦,上帝,我在看到扉页上那句“我是怎样地爱你?诉不尽万语千言。”时,就忍不住兴奋地亲吻着这份珍贵的礼物。伦敦郊外很多不起眼的小铺子里有时运气好起来可以淘到不少名家的手稿。
小林先生送我过来的路上也给了我三两卷日本平安时代宫廷女人写的故事,晦涩难懂,不过我从来都不是个轻易言败的人,边看边做些笔记。
此外,如果能让我喝上一杯黑咖啡,吃上一块麦松饼,就真的别无他求了。请不要怀疑,因为想念葡萄烧鹌鹑、肥鹅肝、香蒜扇贝,然后再来一点合适不过的粉红酒而不断吞口水的事情,绝对不会在我这种英伦淑女的身上发生,真的。
我给我母亲写过信,每星期写一封,还好我带了两支贮水笔过来,墨汁倒是比较简单。京都在那个时候已经有一些外国人出入了,主要是法国外交人员。他们在军事上扶持幕府,相应地,也得到了一点特殊的便利。即使没有幕府方面名正言顺的庇护,喜欢冒险的美国人做事一向不甘落于人后。小林先生说,如果有需要,可以去南禅寺那边找一个叫汉斯•;史蒂芬孙的美国旅行家。这是他在美国生活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喜欢日式建筑,待在和幕府关系密切的南禅寺里摹画充满东方神韵的禅宗寺院。我会托宗次郎帮我带一些信给他,请他找个机会转寄横滨。他是有办法的。
我很想回报他点什么,可是我没有勇气让他也跟我一起去西本愿寺,不然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我甚至都没有从太鼓楼经过,因为宗次郎带我走的是北角的偏门。我穿着和服,脸和头发都深深地藏在笠帽下。轻薄的面纱里看到的世界是一片朦胧的美丽。
我大气也不敢出,紧紧地踩着步子跟在宗次郎身后。门口的两个守卫在行过礼后也好奇地盯着我看,他们揣测着我的身份。
四月的空气有一丝香甜,鸽子抖动着洁白的翼翅,在净手池边悠闲自得地漫步。佛钟梵音在深色的长廊上回响,连砖瓦都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肃穆之气。“滴滴答答”,是竹筒发出的注水声,又像是时间流逝的标记。
穿过那条青竹掩映的过道,就可以到达北集会所。突然,三两声沉闷的炮响打破了这难得的静谧,声音很大,震耳欲聋,“哐当”落下的几片檐瓦卷起斗乱烟尘,枝头的树叶都在瑟瑟发抖。
我拍拍胸口,不解地问:“这不是寺院吗?为什么会有炮?”
“啊,听说那是一个什么国送给幕府的,分了两台给我们演练。”宗次郎挠着头说,“抱歉,吓到你了吧?”
我摇摇头,又问:“宗次郎,带我进来真的没有关系吗?”那些人冷漠敌意的表情令我记忆犹新。
“嗯……按说是不能让外人随便进来的。”他笑得眼睛弯成好看的新月,“可是有个很特别的东西,一定得带你来看看。听说是从你们那来的。”
“大炮?你想带我来看大炮?”
“啊,不是的。”他摆摆手,说,“很奇怪的,是一个大箱子,有个人把头钻进去,然后,‘嚓’,过一会就好了……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大致能想到这是什么了,但对它会在这种地方出现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喏,到了。”他爽朗地喊了起来,一下子从跳到庭院里,像一只飞鸟轻盈地掠到一个穿着平纹灰色丝绸外褂、五官周正的男人身边,拍着他的肩膀,笑得很亲切。
“啊,近藤先生,您拍好了吗?拍好了吗?”
原来这人就是近藤先生。那时他刚三十出头,眉宇间透着淡淡的骄傲,脸上扑着厚厚的白粉,衬得他眼睛特别有精神。他端坐在庭院中,身后的刀架上郑重地放置着一把外观华丽的褚色长刀。
“总司,不要吵,还要再拍一张。你到边上等等。”那人说话的口气却是很和善的。
噢,是在拍照。
我看到前面架起了个大大的暗箱,日本照相师已经在忙前忙后地指挥着两个队员拉好白布。另一头的长廊早已挤满了围观的人,或皱眉,或谈笑,有交头接耳的,也有漠然平视的。
“冲田君……那个女人是谁呀?”有人望见了我,遥遥地跟宗次郎调笑。
几束犀利的目光齐齐向我射来,那位近藤先生抬眼瞥了我一眼,绷着脸想要呵斥什么。
宗次郎不以为意,仰着头对问话的人喊:“真啰嗦!大石,待会练剑,我来做你的对手!”
那边立刻响起一阵哄笑声。
他在近藤先生耳边低语了几句,不等对方回答,就扬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跳到我身旁,拉着我往走廊一边的松树下走去,边走边跟我说:“我们待会也来拍一张。”
“带着帽子拍?”我好笑地问。
“当然是摘掉。”他说,“近藤先生不反对呢。”
他的孩子气真令我哭笑不得,只好说:“可是你的同伴们……”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干净的脸上,头略低,长长的睫毛便顺势挡住了他的视线。我不知道他正看着哪里,他的同伴们疑惑的目光一直没有停止在我身上打转。
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可我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挨到他身边去,宗次郎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握住我的手。他不动声色的脸上泛着一点薄薄的红晕,大概是被晒出来的吧。抬头看看天空,四月早晨的太阳真的不大。
他的手心里出了点汗。针芒在背的感觉也令他不好受吧。我暗暗想,于是决定安慰他一下。我悄声说:“宗次郎,我还是先走吧。”
他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一个人自言自语:“要怎么拍好?站着还是坐着?手要摆哪里?我们也要抹那么厚的粉吗?又不是在演出。”
我一下子想笑出来,紧张感顿时消去了大半。我说:“可以不用扑粉。因为感光不好,为了让脸清晰起来才扑粉的。”
“那你要扑粉吗?”他很苦恼,“我不想的。”
“那好,我们都不。”我捏了捏他的手,笑着说。
过了一会,照相师说“好了”,近藤先生才长长地呼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身边,似乎是交代了几句话。那个瘦小的照相师边听边对着我们的方向点头。
“到我们了。”宗次郎兴奋地要拉我上前,可是一道突然出现在长廊边的身影却霎时让他顿住了,随之而来的是,原本围在一起谈论的武士们都齐齐沉默了。他们对来人鞠了一躬,纷纷散去。刚刚热闹的长廊转眼就陷入了一片空荡荡的寂静中,只剩下那个挺拔的身影以一种孤傲之姿束手伫立在那里,冷厉地注视着我们。他却是在跟近藤先生说话:“近藤,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位是上野先生,一桥家的那位大人派他过来给我拍张照。阿岁,你要拍张试试吗?你看总司他也……”
“这里是新选组,不是演歌舞伎的地方。我们只是武士,这种奇怪的东西不适合带到这里来。”那人面无表情地说着,看向我们的目光更加严厉,像一把弯钩直直刺入心脏,又猛地挑离你的身体。
我呼吸急促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钻进了一个对面就蹲着一只凶猛野兽的铁笼里,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咦,土方先生,您不是和阿一一起去会津藩本营了吗?”身边的男孩子镇定自若地问。
“所以你就把那种女人带来这了?”土方先生的语调听起来冷冰冰的,全是不满的斥责。
我的男孩感觉到了我的异样,转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里升起了水雾,慢慢地转回去,对着土方先生坚定地说:“我只想和她一起拍张照,上野先生不是我平日里能请得动的。”
对方的脸色更加阴沉,抿着嘴唇,不言不语。
近藤先生明显想要缓和气氛,走到土方先生跟前,说:“好啦,阿岁,就给他拍一张吧,然后让那个女人出去就好了。天气这么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