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而这厢他正气呼呼的走在路上,对面正走来一人。他凤眸剑眉,墨袍貂裘,柔和的月光笼罩下,却是更使人的面庞刚毅起来,不怒自威,霸气浑然天成。
郭奕虽然没有见过曹操,但看自己身后正驻足对他毕恭毕敬行礼的仆人,倒也猜出来了这霸主之气的人是谁。
“在下郭奕,见过曹丞相。”他行礼,但一举一动却有说不出的别扭。
曹操走到他面前,望着他的面庞几秒后,哈哈大笑:“在孤记忆里,奉孝的儿子还是个蹒跚学路的小孩呢,没想到已经这么大了。”
四岁很大么曹丞相……郭奕面色不改,默默腹议。
“别拘着了,要不然也不像他郭奉孝的儿子。”曹操或许是看透了郭奕外表淡定内心吐槽的本性,又是爽朗一笑,:“天色不早了,快回去睡吧,可别学你父亲成天熬夜,到最后累坏了身子。”
曹丞相你什么和父亲说一样的话……而且一句都不离父亲是怎么回事……
曹操又亲切的拍了拍他的头,而后继续向后院走去。郭奕望着这被世人传位高权重喜怒无常的汉朝丞相的背影,只觉得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
而对父亲,或许是志趣相投的知己?
郭奕摇摇头,不去继续想父亲为什么那么清楚曹操今天晚上不在府里陪他那群夫人而会来这里和父亲喝酒还是有什么别的事,继续踏上回房睡觉的道路。
郭嘉时常让郭奕去多操练兵器,从小就练一身好武艺锻炼好身体。可郭奕的确是彻底遗传了他的父亲的性格,对于练武之类事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犹爱读史书与兵书。郭奕看得出来,父亲对这件事,是有些不快的。而正当他有些担心惹得父亲不开心的时候,郭嘉反而又释然了,对他提的史书兵书问题一一细心解答。
“奕儿想学什么,便学什么吧。毕竟将来,还需要奕儿自己去走。”
郭奕望着父亲脸上又笼上的一层哀色,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父亲近日常常被弹劾言行不当,更是似乎因为父亲在他还没出生前做的一些事,饱受朝中某些大臣的不满,是因为有曹丞相和文若叔压着这些,所以才没有出什么大事。
不过他也知道,父亲对于这些向来是不在意的,真正让父亲眉色哀愁的,是他那越来越衰弱的身体。父亲的病每过一个冬天就会加重一点,大夫御医都来看过,但都找不出原因。那位神医华佗每年都会回许都一次,郭奕私下里看到过华大夫给父亲症病时的情形。华大夫眉头紧皱,熬出来一碗碗黑糊糊的药汁,而平日里最厌恶喝药的父亲此刻却眉头都不皱的一碗碗喝尽,一滴不剩。
家中父亲平时的药都是由母亲亲手来负责的,郭奕曾经上去想帮忙,结果却被母亲温柔的说了声“乖奕儿,母亲自己来就行了,别烫着你”给打发了出去。
“那一会儿由我把药端给父亲。”
母亲秀眉微蹙,似是在犹豫什么。不过最后还是笑着拍拍他:“行,奕儿长大了,都知道孝顺父亲了。那再过半个时辰吧,奕儿再来端药。”
郭奕欢呼了一声,跑了出去。
曹安琳见郭奕出去,嘴角的笑容渐渐僵住化为淡漠与冷然。她走到那煮着的药前,掀开盖子看了看,而后从袖中拿出一包不知是什么东西,全数倒进了药罐中。黑色的药汁很快就将那白色的粉末吞没,任谁也看不出它们的存在。
只是,曹安琳没有想到,依着郭奕的观察力,早就感觉出来母亲的不对经。所以在兴高采烈的走出药房后,他实际上又小心翼翼的回到了窗前,将母亲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心中隐隐不安的他去端药的时候也是沉默寡言,再没了当时的兴高采烈。他在那片海棠从里找到了父亲,父亲正饶有兴致的给花浇着水,见他来了,便让他把药放到石桌上,而后自己走了过来。
“今天奕儿是怎么了,这么勤快?”父亲一边笑着说着,一边端起药碗欲喝下。
“等等。”郭奕下意识的叫了出来。他眉头紧皱,最后还是将自己刚才在药房外看到的母亲的一举一动告诉了父亲。
然而,父亲只是目色平静的听完他的话,而后继续将药汁喝尽。
“奕儿,以后,你搬去丞相府吧。为父会和曹丞相说这件事,他应该不会反对的。”
父亲的声音清冷又平淡,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郭奕惊异的抬头望去,父亲一贯温和带着笑意的面庞,如今只是淡然,灿如星汉的双眸,变得晦涩而深邃。
他突然感觉,从这一刻之后,他再也不是那个能开着玩笑无忧无虑打闹的小孩子了。
之前,他不是感觉不出来,父亲与母亲之间是若即若离,谈不上感情更多的是相敬如宾;他不是不知道,回回华大夫来的时候,都会刻意避过母亲在家的时间;他不是不明白,父亲不仅是他的父亲,而且是那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运筹帷幄的郭祭酒。
他装作不知道,装作自己多心,装作小孩子不懂这些。
而这次,他明白,逃避不了了。
狂风骤过,刚才还一片美好艳丽的花丛瞬时成了枯枝,漫天飞舞起凄艳的殷红。
白驹过隙,韶华易逝。
他吸吸鼻子,还是没有哭出来。
曹操对于郭奕的到来,没有反对,有的只是惊奇与诧异。他望着父亲那张淡漠如水的眸子,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奉孝,你这是……”
父亲挑唇,笑道:“安琳父亲病了,嘉可不会照顾孩子,所以只能来麻烦主公了。”
“孤看你不是不会照顾孩子,是连自己都不会照顾。”曹操拍着郭嘉的肩膀,觉得手掌被人的骨头咯的生疼,:“不然你也在孤这住下得了,反正这连你的房间都留着。”
“噗,主公别说笑了,奕儿就拜托主公和卞夫人了。”
曹操望着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的郭嘉,总觉得有哪里奇怪,侧过头问一直静默的郭奕,郭奕仅是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他能感觉到,父亲不希望曹丞相知道这些事。
住在丞相府转眼见就是几载而过,父亲来丞相府看他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了,虽然之前来看他也经常是有事去找曹丞相顺带着的。但现在,已经是半年都见不着了父亲,听曹冲私下里和他说,才知道是因为父亲的病越来越重了,有的时候连床都下不了,多半时候都是曹丞相前去祭酒府商讨事情。
然而就在这不久,他却接到消息,说父亲建议要出兵北上,远征乌桓。
在出征前,父亲来看过他一次,原本就病弱的父亲如今更是瘦弱,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但双眼却仍旧亮晶晶的,看上去精神很好。
“所以说,为父其实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病入……咳咳!”
赤红的液体从父亲的指缝间滑落,绽放在地上一朵朵曼陀珠华。郭奕双眸深沉晦涩的望着这些,从袖中拿出一块巾绢递给父亲。
“以后别食太多五石散了,华大夫嘱咐的分量可没有那么多。”
郭嘉擦拭嘴角的动作顿了一下,转眼望向郭奕,接触到的却是他与自己想似了七八分的双眸中的深沉与晦涩。郭嘉笑笑,将血迹擦拭干净后,揉着郭奕的头发道:
“不愧是嘉的儿子,真聪明。说吧,怎么知道的?”
“……华大夫那里一点,文和叔那里一点,再自己猜一些,便知道了。”
微风拂过,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在静静地弥漫。
“……你这次,回的来么?”郭奕咬咬嘴唇,还是问了出来,打破了沉寂。
“估计是,回不来吧。”郭嘉想了想,叹了口气,不过转而又笑了起来,:“不过奕儿如今这么懂事,嘉倒也连最后的担心都放下了。”
鼻头酸酸的,郭奕倔强的仰着头,不让泪水流出来。
郭嘉并不知道,之前在他服药后疼痛的几乎快要晕厥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唯恐旁人察觉时,是郭奕故作天真支走了母亲与下人,而后咬着嘴唇小心为父亲合上了房门;当郭奕听到街上那些闲言碎语后,是故意拿着《史记》去问其中“佞幸”之事,在看到父亲对此毫不在意反而对卫青和霍去病颇有赞词时,意识到父亲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才放下心。
他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至少明白,平日里对什么都不怎么在意懒散散的父亲,实际上背负着太多太多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他尽量,尽量以他所能,去为父亲做一些事情,哪怕微不足道。
他一遍遍和自己说,自己是郭嘉郭奉孝的儿子,绝不可以丢了父亲的脸。
身体前倾,待郭奕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被父亲紧紧地抱入了怀中。父亲的体温一贯比常人低,但拥抱却很温暖,让郭奕一个没忍住,眼泪就哗哗的流了出来。
父亲和他说,院里的海棠花很难养,要记得及时回去浇浇水。
父亲和他说,那颗槐树下还有几坛美酒,再过几年记得挖出来去送到张将军府上。
父亲和他说,是他对不起自己和母亲,没尽到当父亲的责任。
父亲和他说,要记住以后无论干什么事都不要被旁人所左右,纵使再艰难,也要去走自己的路。
最后,他觉得自己的肩上也湿透了,不知是自己的眼泪还是连父亲都哭了。他想起身看看,却觉得父亲把自己抱得更又紧了许多。
最后,父亲和他说:
“还有,记得帮嘉看看,将来属于主公的天下。”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分昼夜。”
有些事情,或许是因为提前就知道,所以在来临的时候,就连伤痛都转变成了平淡的水,无滋无味。
他不知道,他宁可不想像父亲看的那么通透,把一切都搞得那么明白。
待父亲丧期过后,他把父亲那几坛酒都挖了出来抱到坐落在棠花从中的亭子里,一坛一坛,辛辣的酒液刺痛喉咙,疼的他眼泪直流。
醉眼朦胧中,他感觉似乎有一个人进到了亭中,没有说话,而是同样拿起一坛酒大口大口的饮着。
夜风吹过,也不知道是谁,在酒后说着胡言乱语。
他说他明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神色奇怪,却没有胆量去捅破,甚至为了此战能够增大胜率,明知道他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却还是让他随军一起北上。
他说他一生未予他高官厚禄,金银珠宝,甚至在他死后,也不过是照常的追谥,下葬。而他却一生奔波劳碌,呕心沥血只为为他谋得片寸土地。即便他在他逝去后为他做了再多的封赏,对于一个死人,又有什么用。
他说他甚至没有办法给自己留下去悲伤地时间,他只能头都不回的去荆州,去江南,然后继续朝着那个天下霸主的位置前进,将几经风雨破碎的九州山河一统,还天下一个太平安宁。
郭奕无法相信,因为这个他认为最冷情坚毅之人,竟是在这不需要任何政治手段的地方,说到最后,也带上了哭腔。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韶华易逝,故人不见,当那个你以为最有可能陪你策马山河百年江山的人却都天不假年时,那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又究竟是融了多大的决心与力量。
“父亲曾经说过,让奕帮他看看,将来属于曹丞相你的天下。”
“父亲同样也说过,身既许国,亦是许君。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