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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很是惊讶,不解地盯着她:“我以为你和郑烈已经定了下来了。”
“我本来也那样以为。”阿俐苦笑着燃起烟:“可是好象不是这样的,恋爱在刚开始的时候都很美,到了某一个阶段,彼此之间的差异就开始显现,开始退烧,当失去了热度,理智出头,问题就特别的明显,冷静比什么都恐怖,外在的压力和问题都容易解决,可是内心的挣扎和迷惑却很难不去理会。”
“你觉得你已经退烧了?”
她深吸一口气,呼出的烟柱好长好长,迷迷蒙蒙的,就像她心头的那一圈迷雾——
“我不知道,也许吧。”
“是谁叫我谈恋爱别太冷静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以为彼此相爱故事就算有了结局,现在才知道除了爱之外,世界上还有好多其他的事不能用爱来解决。我不知道到底是爱得不够深还是怎么一回事,总之就是这样,我变得好矛盾——”她烦躁地耙耙头发:“问题出在我们彼此了解不够深,而我似乎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或许我们都没有吧。”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凯波柔声问道,注视着她的眼:“我不了解,你们是很适合的一对,你不也告诉我你们彼此相爱吗?他甚至肯为了你改变他自己。”
“你认为这样吗?”
凯波认真地点点头:“钟司告诉我很多郑烈的事,他也很意外他会为你做那么多事,如果不是真的爱你,没有哪个男人肯那样做的。”
“为什么我会没感觉?”
“阿俐,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不要那么敏感,有时候人不能太奢求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奢求什么,他也认为我想得太多,太独断独行,上次还为了你和钟司的事情吵了一架,后来他再找我,两个人的气氛就变得很奇怪,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很怀疑我和他真的彼此了解吗?”说着,她又伸手想拿烟,凯波早她一步将烟拿走。
“你烟越抽越凶,这不像你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要伤害你自己。”
阿俐烦闷地换个姿势,拉拉自己的头发,十分苦恼地注视着她:“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很不安,而且越来越严重,每天都不快乐,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心上似的,很难受。”
凯波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我有时候也会这样,很不安,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每天都无所适从,烦躁得快疯掉了。”
“那你都怎么办?”
“不怎么办啊,也真的没有办法,因为不管做什么我都没有办法让自己快乐一点,只能顺其自然让它过去罗。”
“那我不是惨了?我这样已经好久了,郁闷得快死掉,每天都是蒙头大睡,变得呆呆笨笨的,永远都是一脸呆滞。”她长叹一声:“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和他好好谈一谈罗。”
“谈什么?”她一脸茫然。
“谈你们该谈的,谈无法沟通的问题。”
“都已经无法沟通了还有什么好谈的?你话有语病。”她郁郁寡欢地说道。
“我现在跟你说任何话你都会挑我的毛病。”
“对啊。”
“笨小孩。”凯波轻斥:“让自己不快乐的人是最笨的,你这是自寻烦恼。”
“当我是更年期好不好?”
“更你的头啦。”她笑骂:“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不是说我自寻烦恼吗?那我苦中作乐你又不开心,那你要我怎么样?”
“阿俐,不要这个样子。”凯波劝道:“你这是在钻牛角尖,对你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事情只会越来越糟,不会越来越好的。”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她白她一眼,苦闷地抓着头发:“我也不想啊,可是要不然怎么办呢?明明知道解决不了,这是个性问题,每次两个人吵起架来,谁也不让谁,他只会说我霸道、任性、不讲理,可是很多事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言的嘛。”
“别说得那么悲惨,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是,那你为什么不和钟司在一起?既然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因为我不爱他。”
阿俐无语地点点头。
如果是真的相爱,应该是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的,可是一直就在爱与不爱的问题上打转那又该如何?
爱?
不爱?
爱的深浅,谁爱谁多一点?
人类终其一生最大饿困扰——
“真好笑。”她苦笑地望着她:“一直在问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在问这句话的同时就已经有爱的成分存在了,可是还要知道爱得到底有多深、多重?好象不知道这些就活不下去似的,人的一生就在这些问题上打转,真的很好笑。”
“可以想象我和童天杰的未来。”
“什么话?”
凯波微微一笑,有些无奈地:“其实这是一定的,每段恋情几乎都有这样的过渡时期,能不能突破就是问题的所在,过不了就算了,无法再持续下去,也许这真的很好笑,可是我们都不是可以忍受缺陷的人,只要有一点点不对就会抽身而退,将来我一样会经过你现在这个阶段的。”
“你妈妈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吗?”
“知道。”
“那她怎么说?”
凯波微微一笑,无言地耸耸肩:“不满意,但是可以接受。”
“为什么?”
“因为他家太有钱,是有产阶级的人。”
“天啊,这是什么时代了,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这不是很奇怪吗?”
“其实我妈顾虑得也不是没道理,我家只是市井小民,可是他家尽出一些大人物,搞政治的、从商的,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我妈总想到人穷气短,将来也许无法和他们相提并论,我可以了解。”
“千万别告诉我你也这样想。”
“是有点。”
“古凯波,你真是迂腐。”
“谢谢,真是好朋友。”
“本来嘛,现在都二十世纪末了,居然还有那种中古世纪的想法。”她翻翻白眼:“还真是够精彩的,还好你们两家不是世仇,要不然可就有现代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了——”
“我是和你说真的。”
“废话,我也没和你开玩笑啊。”
凯波想了一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就有本事把事情扭曲成这样,我都被你教坏了。”
“古妈妈铁定恨死我了。”她调皮地嘻嘻一笑:“主观意识过强,每次都扭曲你的传统观念。”
“将来有问题就掐死你。”
“放心,有我在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广告界名人呢,也是有头有脸吧——”她拧起眉,一本正经地:“可是我真的没见过没头没脸还能活下去的人。”
“……”
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失意,他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夜间十点了,竟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心惊。
从热闹的PUB走了出来,台北如此之大,竟不知能到什么地方去,回家,依然是一室的冷清。
喝了酒,和那些光鲜亮丽的雅痞女子打情麻俏一阵,喧哗过后,夜空变得特别的安静冷清——
是他变了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特别害怕寂寞,也特别容易感到寂寞。二十九岁,居然已经到了无法独自一人活下去的年龄了吗?
走进门,办公室的角落还亮着一盏灯,很特别,不知怎么的,竟有种回到家的温暖——
“可人?”
她抬起眼,眼底是一阵令人心惊的落寞和疲倦。
这是他所熟知的辛可人吗?
那个总带着甜甜的笑意迎接他的辛可人?
钟司关上门,带着几丝心痛;“怎么还没回去?十点多了。”
“还有一点事没办完,反正回家也没事,不如加班把它做完再说,省得明天忙不完。”她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太在意似的:“你怎么这时候到公司来?忘了带东西吗?”
的确是忘了,却不知道自己到底遗落了什么——
他微微苦笑,拉了张椅子做了下来:“没什么,只是不想回去而已。”
“你喝了酒?”她蹙着眉起身:“我去给你冲杯热茶,等一下你还要开车呢。”
望着她娇小的身影,他有些迷惑,想想这些年来,和可人一起工作,却从未发觉她长得如此娇小纤弱,反而总觉得她很高挑干练,任何事到她手上都变得好容易,似乎能办到任何事似的。
她总是很沉默,总是一脸温柔的笑意,总是回答他:没问题,放心吧,我会弄好的——
她就是这样办到的吗?在周五的夜晚一个人留在公司里加班,一个人独自守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心痛。
这感觉十分陌生,可是他真的好心痛。
“来,喝茶吧。”
接过她手中的热茶,知道她已经细心地替他调过水温,心更加的疼痛。
这是辛可人,一个一直守在他身边,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守着他的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未发现过这一点,为什么他从未看到过她眼下的疲惫——
辛可人沉默地坐回自己的位子,埋在帐册之中,在心里痛责着自己的懦弱。
这么多年了,爱着一个明知道不会爱自己的男人,爱着一个从未发现过自己存在的男人。
这是什么?二十世纪末的台北神话?自己的痴傻,自己的懦弱心软,竟是如此没有选择吗?牙一咬,心一横,她猛然阖上帐册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可人——”
她收拾着皮包,强忍住胸口的疼痛和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不再了。
真的不再了。
“明天我会把辞呈打好交给你,现在公司的人手很多,我的工作凯波可以接受——”
他一震,猛然站了起来,茶杯跌在地毯上,泼了一地的茶叶:“为什么?”
她别开脸,紧紧抓住手中的皮包,仿佛那是她唯一求生的浮木:“不为什么,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子。”她强迫自己以冷静的声音说道。
“这不是理由,我可以给你休假,要多长就多长,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
这就是钟司。
一个霸气十足的男人。
辛可人闭了闭眼,涩涩一笑:“那就放我一个永远的假期吧,我不想做了,真的好累……”
“是不是我昨天对你发脾气?我道歉,我情绪不好,不该那样对你,可是你不能就这样,就为了这件事而离开我,我无法接受,你的辞呈不会批准的,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
“如果我要结婚呢?”
“什——”他愣住了,愣愣地望着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真的从来没想过她也会结婚生子,离开他投进别的男人的怀抱里。
记忆中,她一直是在他身边的,仿佛他是世界的中心似的,守侯在他的身边,跟着他吃苦,陪着他快乐,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需要她,她总在他的身边。
而现在,她居然要结婚了。
可人忍住泪水哽咽地:“家里的人已经催我好久了,我家只有我这个女儿,而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他们希望我快点结婚,希望我——”
“有对象了吗?”
她别开眼,深吸一口气:“有。”
他溃然坐在椅子上,地毯上的茶叶悲悯地望着他。
可人不断吸气,紧紧咬住唇瓣,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能说出实话,不能再被他的失落打败。
够了,五六年的等待已耗尽了她的青春。
他默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她在身边已那么长一段岁月,现在她突然要从自己的手中溜走,他能说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要她留下?
青春有限,她找到好的归宿,他该替她开心,该祝福她,可是为什么他如此难受?
“我走了。”
“——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