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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天他的平和和风度翩翩,令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泼妇。
“我简直要被珊珊扰得发疯了。”她咕哝。
“对一个没法在正常家庭成长的孩子,你须要多付出一些耐心。”
“慢着,我为什么觉得你好像认为她从此就要和我生活在一起了?”
“我想我们得先找到她,对不对?”
这次找她一点也不难。
安曼先看到马路旁停着她的积架。
“我的车!”
“看样子,她不但没有大搬家,还为你把车开回来了。”
安曼不相信。
“她才十几岁,怎会开车,又怎么能开车?”
“你会惊讶一个花很多时间设法求生存的孩子,会做多少成人也难以预料的事。珊珊应该就在屋里。”
他是对的。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虽然空气里有股烧焦味,桌上的菜肴倒是色香味俱全。
珊珊在厨房里,正在一支水晶花瓶里插花。
身上穿着一件安曼的南瓜色套装。太大了,而且她把彩色的帽子也顶在头上,脸上的化妆也五颜六彩,活像个趣怪的小丑。
“妈咪,老爸,你们回来得正好。瞧,这朵玫瑰美吧?”
“是我园里的玫瑰。”安曼说。
既震惊,又感动,也有些惭愧。她全想错了。
令方也非常惊讶。
“珊珊,想不到你会烧一手好菜。”他赞道。
两人都没想到纠正女孩的称呼。
“哎,小意思。我等你们等得好饿了呢,可以开饭了吧?”
玉镯的事,等一下再说吧。安曼于是去拿碗筷。
“不,不,妈咪,你别动,今天是我表现的日子,你和老爸请坐。”
令方已经不客气的坐下了。
安曼就在洗碗盆洗手,拉一张抹手纸,擦擦手,去拉木橱柜底下的隐藏式垃圾箱丢纸团。
“我来,我来……”珊珊喊着阻止她。
来不及了,安曼看见堆在垃圾箱内几个饭店外卖盒,一些碗碟碎片,一个烧得面目全非的锅子。
“那是……我不是……”珊珊结结巴巴,口齿伶俐不起来了。
“什么事?”令方走过来。
“没事。”安曼关上垃圾箱盖。“她费了不少工夫清理厨房。”
“哦。”令方明白了。
“好嘛,菜是饭店叫来的。我试过啦。不过没关系,一回生两回熟,下次我就会成功了。”“下次请你转移阵地。”安曼说,走到餐桌边。“这是什么?”
“鱼翅。”
“鱼翅!”安曼和令方同时大叫。
“你叫这桌菜花了多少钱?”令方问。
“我没花钱呀。我叫他们记在妈咪帐上。”
“你!”安曼气得头发晕。“你怎么跟他们说的?你说了你是我女儿吗?”
“当然了。”珊珊洋洋得意。“他们都是你的影迷呢。”
“余珊珊,你太过分了!”
“这些菜是贵了些,但她不过想庆祝……”
“庆祝!”安曼面向令方。“庆祝?”
“这餐饭算我的行不行?”他好声好气。
“不行。我不是舍不得,虽然这也太过分了,不管为什么理由。”她又转向珊珊:“你怎么可以……你索性登报公布,不是更容易?现在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安曼……”令方试图安抚她。
“你不要开口。”她挥开他,瞪住脸色开始变白的珊珊。“我问你,玉镯呢?”
“我放回去了。”
“我不相信。你还偷了什么?”
“我没偷,我只是借用。”
“还狡辩!”
“你床头有张你和外婆的合照,她手上戴着那支玉镯。我想是她死后留给你的……”
“那你还偷?明知它的纪念性和对我的重要性,你还偷?”
“我就是想它对你一定很重要,你发现它不见了,一定会来找我嘛。现在你认我了,我就把它放回去了。你不信,我去拿给你看。”
她跑出饭厅,安曼和令方跟着她。
她的确已将玉镯放回原位。
“我没有拿你其他东西。”珊珊保证道。为了表示她的诚实,她从口袋掏出几张百元钞票给令方。“我在你皮夹借走了一千块,这是买菜剩下的,花掉的,我以后赚了钱再还给你。”安曼瞪视他。“好个里应外合。”
令方叹一口气。“安曼,这孩子需要的是一个机会。”
“不管她需要的是什么,我这儿无法供应!”她冷硬地说。
“我还找到你的车,妈咪,我把你的车开回来了,你看见了吗?”珊珊亟欲求表现。
“你怎么能开车呢?”令方温和地责道。
“哎,简单啦。妈咪皮包里有车牌嘛,我又认得妈妈的车是积架,咖啡室附近可以停车的地方,只有一部淡绿积架,一找就找到了。”
“珊珊,我是指你未成年,给警察逮到了,找上车主,有麻烦的就是安曼了。”
“放心,我机智得很。我会很小心,不会让警察发觉的。”
她露出得意的笑容。
“总之,你不要累及安曼,千万要小心。”
她一径兴高采烈炫耀得意之行,不顾令方试图喝止的眼神,待看见安曼铁青着脸,已经太迟了。
“珊珊,你出去一下,我和安曼有话要说。”令方说。
“没什么好说的。请你们一起离开,不要再踏进我的大门。”安曼冷冷说。
珊珊看看她,看看令方。“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是……”
“是我错了。”安曼打断令方。“我昨天不该心软,让你奇#書*網收集整理进来。我更不该答应昨晚留在你家,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安曼,公平点,她做这一切只为搏你欢心。”
“公平!你们把我的生活扰得一团糟,现在我还得想法子收拾她信口开河的烂摊子,你跟我说公平?”
“你不要我告诉别人你是我妈妈。”珊珊低语,嘴唇颤抖。“你还是不肯认我。”
“你叫这个人老爸,你说你是他女儿吗?而且昨天你明明告诉我你可怜的老爸死了。你满口谎言,我好意收留你,你却偷我的东西。我一再告诉我我不是你要找的母亲,你偏偏到处告诉人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个演员,我要面对的不只是亲朋好友,更有成千上万的大众,我如何澄清你们闹的这个笑话?”
“你觉得我令你丢脸。”珊珊哭出来。“你是大明星,而我是厚着脸皮冒认你的骗子。”
“我不曾自认是明星。你是不是骗子,你心里有数。”
“安曼,不要再说了!”
珊珊一转身,哭着跑出去。
“你说的话太伤她的自尊心,安曼。”
“懂得要自尊,就该自爱!”
“希望我能追上她,找到她。希望她不会出事,否则,我不相信你的良心能安。”
他忿忿疾步而去。
良心不安?好笑,她为什么要良心不安?受无妄之灾的是她呀!
不到半个小时之后,安曼开始担心了。
她走到厨房,看着桌上未动过的菜,摆好的三副碗筷,心头涌上说不出的难过。
那女孩有什么错?她不过渴望得到母爱,和一份令方一再强调的家庭温暖。
她四处张扬她是她妈妈又如何?身在娱乐圈,每天听到、看到、读到的,不是流言,就是绯闻,是真是假,不管大众如何口耳相传,津津乐道,当事人一笑置之,不予理会,谁也奈何不得。
安曼在客厅的茶几上找到她的皮包,所有证件和现款,一样不少。
她抓起皮包赶出门,跳上车。
但是,到哪去找珊珊呢?
※※※
“我看你放弃了吧,那个女孩根本……”
令方的目光使百珍闭上嘴巴,她没看他这么严肃过,那样子挺吓人的。
“我的事业,我的工作,我的一切都可以放弃。我绝不会放弃珊珊。”
“令方,你是不是关心过度,走火入魔了?”
“你根本不了解。珊珊和中心其他孩子一样,他们被亲人遗弃或放弃,有些是连这个社会也遗弃了他们,才使得他们自暴自弃。”
“对不起哦,我没你那么伟大。在我看来,这个女孩分明不知好歹。全世界的人都帮她,她不自爱、不领情,又有什么用?”
“她从小就拒绝别人的同情和怜悯,才会一次又一次由别人屋檐下逃走,她要自己的家,她要她的母亲。一直到今天之前,她从未放弃寻找她的生母。现在她找到了,却被逼放弃了她多少年来唯一的希望。”
“你干嘛对我吼啊?我又不是……”百珍蓦地领悟。“她找到她妈妈了?”
“哼,我倒希望她没找到。”
“你的希望还没落空。”
令方和百珍同时转向办公室门口。
“前门没关,我就自己进来了。”安曼说。
“安曼!”百珍大叫,急急忙忙搬椅子。“请坐,请坐。要不要喝咖啡?我去……”
“你可以回去了。”令方把她往外推。
“可是……”
他把她的抗议关在门外,然后冷漠地盯住安曼。
“你来做什么?”
“我先去过你家,没有人在,我便来你的律师楼看看。”
“我不需要你的签名照片。”
他方才对百珍说的话,安曼都听见了。他的有情有义令她深深为之动容。此时他的态度虽然傲慢无礼,她却丝毫不生气。
“我想你也没找到珊珊。”
她声音里有歉意,令方的僵硬软化了些许。
“你找过她?”
“一直以为香港只是个小城,找起人来才发现还是很大的。”
令方走到门边,拉下百叶窗,挡住百珍在外面探头探脑的视线。
“我很高兴你良心发现,不过你找到她之后,若仍然不打算承认她,接她回去,不如不要找她的好。”
安曼决定暂时不要再浪费口舌辩解她和珊珊的非母女关系。
“先把她找回来,我再看看我能为她做什么。”她说。
这种空洞的言辞不够。对珊珊来说,不够。
令方提醒自己,安曼本身来自一个复杂的过去,而目前她的地位如日中天,与过去不可比拟,她有必要顾虑和顾忌的因素,这是可以了解的。
他点点头:“抱歉,我先前的反应和态度急进了些,因为珊珊极需有个安定的归属,我忽略了你需要时间。她的出现和她带来的事实,对你想必是太突然了。”
安曼叹一口气,再次告诉自己,不要再做无谓的争辩。
“珊珊可能会去哪些地方?”
“你去了哪些地方找她?”
“没有目的,”她耸他肩:“开着车在大街小巷乱转。”
“她没有任何固定去处。她认得你的车,如果你看见你,应该会躲起来。”
“难说。我伤了她的心,不是吗?她相信我不要她。”
“你要她吗?”
“这不是个问题,展先生,是个难题。不过我想眼前较大的问题和难题是,如何在珊珊发生意外前找到她,带她回来,不是吗?”
看起来她是真诚的。只要她有诚意,其他都好解决。
“你不必像看怪物似的看我。我愿意这么做,是……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你可以放心的是,我一旦决定做一件事,就不会半途而废。”
他注视她,是因为她令他越来越困惑。她的穿着很简单,一件衬衫,一条裙子,一双便鞋。然而她全身散发的,是养尊处优的高贵气质。
她是美丽的,一双明眸如此清澈,完全不像隐藏着不堪的秘密。不像经历过重创和悲苦。
她是个演员,他告诉自己,而且是个名演员。因时因地完美无瑕地扮演好她的角色,对她不过是家常便饭。
他厌憎虚伪、矫饰,对她伤害了珊珊,他十分反感,但他忽然发现他也莫名地为她所吸引。“我相信你有这分果断和坚决。”
他的冷漠和一再的讽刺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