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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萌有一小部分的性格承袭自我继父,他老人家虽然好客,却不太欢迎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维箴的眉眼转眼间又蒙上一层愁云惨雾。莫非餐餐有美食的好日子仅是她生命中的一小段脱轨?唉!
范孤鸿马上联想到,她继父叶先生正是当年打跑黄天林的主人翁。看样子他此行仍然充斥着种种变数。
“不做则已,一做必成”是他的座右铭,当初接下黄天林的请托虽然并非百分之百情愿,但他也无意让这桩小事功败垂成,徒然在完美的搜寻生涯上沾染污点。
既然叶家主人不欢迎生人,他惟有让自己混成熟人。男佣的工作且不忙着推辞,留下来多瞧点情势再做计较。
“放心吧!我会努力求表现,让她对我的工作成果刮目相看。”他伸伸懒腰,劳顿了大半天实在有些累了。“我想休息了,麻烦你告诉我我的房间在哪里。”
“房间?”维箴愣了一下,完全没有顾虑到这个问题。
“佣人的工作供膳宿,我记得你是这么说的。”他争取应有的权利。
“噢,对。”维箴终于领悟到,她和这个半生不熟的男人即将共住在同一处屋檐底下。
可是很奇怪的,她并不感到畏惧,反而衍生出有人陪伴的安全感。难得!
“楼下的客房很久没整理,可能布满灰尘,今晚你先睡楼上好了。”紧邻她隔壁的卧室极适合临时来访的客人使用。
“带路。”他倦懒的站起身,硕大体型再度使不算狭小的厨房显得局促。
身量高伟的男人维箴并非没见识过,像萌萌的阿娜答纪汉扬和继母大人的另一半彭槐安,都属于夺占矮个子生存空间的大块头,然而这三个男人却又各有各的型。
他们三人之间,最文明的男人非纪汉扬莫属,一来他是圆滑熟练的财务顾问,二来他整洁有礼的外型也予有都会气息十足的感受。至于彭槐安,虽然贵为一方负责人,可是气势上就像个富家少主,盛气凌人得不得了,脾气傲慢而睥睨,唯有在继母大人面前才会稍稍软化。
而范孤鸿呢?他奔放的长发和轻便的衣着都显得太原始,像极电影中纵横四方海盗头子,只差左眼上缺了一只眼罩,脸上少了和撇刀疤。
纪汉扬属于萌萌,彭槐安属于继母大人,那么范孤鸿……她蓦然被暧昧的联想力染红脸颊。
萌萌说得对,她越来越神经质了!千万记得改进。
“你没事又脸红什么?”范孤鸿奇道,在她未反应过来之前,飞快顶高她的下颚。
被他碰触到的“点”,犹如烧灼铁烧到。
“没事。”维箴忙不迭地退开两步,埋头往二楼走。“跟我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汪汪。”苏格拉底快乐的迫着女主人。
一只大手从半空中拦截,拎着它的顶圈提起来。
“我把这只狗关回厨房,省得它半夜乱撒尿。”明天起,负责清理环境的可是他!
“呜呜呜……”苏格拉底可怜兮兮的哀鸣起来。
维箴连忙跑下来展开护犬行动。
“苏格拉底习惯跟我们一起睡。”她皱起眉心训斥佣人。“还有,你以后应该唤它的名字,别再叫它‘这只狗’、‘那只狗’,苏格拉底很有自尊心的。”
“这只狗也有自尊心?”他荒谬的指着蠢狗鼻尖。
苏格拉底狗仗人势,作势往他的食指咬下去,幸好他反射神经优良,躲得快。若非它主人站在左近,他早已反手一锅贴将它的狗脸打扁成群肉披萨。
“看吧!又犯戒了。”她认为自己有必要把酸话说在前头。“从今以后苏格拉底也算你的主人之一。你必须好生照顾它,否则……否则我就叫萌萌开除你。”
看样子她真的很敬畏那个萌萌,才会连开除一个下人也得交由对方出面。范孤鸿越想越不是滋味,昔日风光叱咤的搜寻名家,如今竟沦为一方小宅的卑贱男佣,连一只狗也骑在他头上逞威风。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但此怨不出非君子。
“知道了。”他眯着眼睛瞪犬科动物一下。
效果良好,苏格拉底哀鸣一声,转头埋进女主人的怀里打颤。
“吓唬小狗和小朋友的男人都不是好人,希望你珍重自己的形象。”维箴发出警告。
“反正这两种动物很难和我产生关系,轮不到我来宝贝他们。”他老兄无所谓,吹着口哨主动踏上楼梯。“对了,它叫做苏格拉底,你呢?”
“高维箴。”
“高维箴?”他反复念诵她的名字几遍,品味着这三个字在口腔内转动的感觉——还不难听。他点点头,继续举步上楼。“嗯,我记住了。”
这趟来台湾,除了寻画之外,他希望能获得更多收获。而至目前为止,他认识了一个芳名半点也不哲学的(奇*书*网。整*理*提*供)悲观妄想家,和一只名字很哲学的乐观愚蠢小笨犬,不晓得接下来的人物又是什么角色。
范孤鸿睁开双眼,微微眨了两下,晨光在视觉焦点留下感应,蒙胧的天花板渐渐具体化。
这是他第三闪看着叶家的屋顶板由模糊至清晰。多年的旅居生涯,他已经习惯了瞪着陌生的天花板醒来,然而这幕情景终究和过往有些岐异。以前他睡憩的地点若非饭店、客栈、旅馆,便是野外的野营帷幕,偶尔停留在他私有的居处落脚,房子本身也因为主人外出多时而显得空荡荡。他记不起来自己曾经在一个如此“居家”的环境中起床过。
斑驳的壁纸,陈旧却整洁的室内,空气中隐隐浮荡着庭院草香。虽然叶家老宅缺少豪华绚丽的气氛,却多出一股暖暖的人气……一想到自己定居在一间家庭式的大屋,变成一位家庭式的新好男人,范孤鸿臂膀立刻浮起鸡皮疙瘩。
千万不能走火入魔,他警告自己。叶家另外两位成员即将在一、两天内陆续回返,他盼望这段短暂的台湾之行可以在未来的七十二个小时内顺利结束,然后回到洛杉矶去接续他颓废委靡的假期。
“呜呜。”湿答答的狗鼻子迟疑的碰触他的脚底板。肚子饿了!
“喂!”范孤鸿不悦的缩曲起膝盖,撑起上身瞪视它。这只狗还满有胆子的,居然敢溜进他房里。宠物和小孩向来与他不亲。过去三天他对苏格拉底视而不见,只在用餐时间按时开狗罐头倒进它碗里。
说到吃,他撇了眼腕表,七点三十分,差不多该准备早餐了。昨天晚餐时,维箴告诉他,今天早上九点必须和学校的哲学系主任会面。
真难想象了真的沦为佣人,每天按时准备三餐。
范孤鸿忧郁的下床。希望叶家的大人早早回家,他才能投胎超生。
“早安。”维箴已经先他一步厨房,正望阒马克怀里的牛奶发呆。
粲然晨照透过窗格,秋色暖黄,偏生她拧起眉心的结,辜负了大好早晨。对于高维箴动不动就浅频忧郁,三天来他已经瞧得很习惯。
“早。”他拉开冰箱门,取出鸡蛋、葱花和几片培根肉,开始烹调早餐的伟大工程。“一大早你就心情不好?”随口和她闲聊几句。
“没事,我正在想象待会儿与系主任谈话的情况。”她落寞的纤指在桌面画着圈圈。
滋!葱花拥进油锅里爆香,厨房立刻弥浮着强烈的青葱气息。
“这有什么好想象的?多虑!”哗啦一响,澄黄的培根蛋汁加入油锅内,他执起平底锅的长柄,轻轻松松翻动,趁着培根加蛋不会太老的时刻,铲起蛋饼,两人份的西式早餐他一只右手就搞定。
“我很担心。”她幽幽地吐了口气。“柯主任约谈我是为了讨论我返样接受教职的事,若是面谈结果顺利,下个学期他将让我开授两学分的‘哲学概论’。然而现在的学生搞怪又难缠,上课最爱作怪,我一定无法控制场面。你也晓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只要学生发现他可以轻易压倒老师,以后铁定会爬到我头上来,那么我岂不是连最后一丝师长的尊严也沦丧殆尽?唉!”
人家都还没确定要录取她,怎么她已经远观到自己站在讲台上授课的美景?
“你现在说这些不嫌太早了?我看你还是先担心主任会不会聘雇你比较实际。”他分派好两盘早餐,坐在她对面迳自享用自己的那一份。
“也对!”叶宅男佣激起了她另一波灰色的思绪,天呀!这个世界为何充满竞争,她如何能在莽莽人海中生存呢?“唉!”
又来了!他可不想为她一脸苦瓜而导致谋职失败负责。“你想点开心的事情,譬如说,日后成为讲师教化子民、春风化雨的伟大。”
“你不懂。”她哀伤的摇头。“虽然师者的任务在于传道、授业、解惑,然而老子古有名训:‘道可道,非常道。’也就是说,道理倘若可以经由言语传授流广,那么它就不是正道了,所以我在‘传道’这门功课上已经失去一半信心。”
一天到晚听她谈那些老子、儿子的,他听头错脑胀。“你到底主攻哪一门的硕士文凭?”
“哲学研究所。我主修‘东方哲学思想’。”
“学哲学的人都像你这么悲观吗?”
“不,这牵涉到西方世界的存在主义,尤其是存在主义的代表作家卡夫卡……”她忽然收住滔滔不绝的介绍,小心的打量他。“我总是谈这些玄虚,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岂止无聊,他差点睡着了。
“还好。”范孤鸿耸了耸肩,提起咖啡壶斟了一杯,“不过现在已经八点十分,你是不是该出门了?”
“糟糕,快迟到了。”她惊慌失措的跳起来,拿起身畔的背包匆匆忙忙地离开厨房。
“等一下,你还没吃早餐。”他连忙追上去。
“我不吃葱。”她回头对葱花炒蛋皱眉头。
他顿了一顿,眼神有点抱歉。“我忘了。”
“没关系,一餐不吃饿不坏的。”加快速度赶向大门口。
“等一下!家里有没有车?”
“没有。”
这么寒酸?!“你几点面谈完毕?”
“十点多吧,做什么?”维箴百忙中回眸。
“我待会要出门买点东西和今日晚餐的材料,顺便绕过去接你。我不太熟悉台北的道路,你拨个空陪我逛逛。”叶家竟连一部代步工具也无,他必须租一辆回来凑和凑和。
“好,我在校门口等你!”消失。
“等等!”来不及了。
十点多到底是“多”多少?他翻个白眼,回头继续干掉第二盘蛋饼。
“呜……”怯怯的狗鸣声从厨房角落响起。
他回眸一看,那只狗仗人势的蠢狗缩在流理台角落,渴望而迟疑的觑着桌上的培根蛋饼。
“饿了?”他挑了挑墨眉,叉起盘中最后一口金黄蛋品。
“汪!汪汪!汪汪汪!”苏格拉底眼睛一亮,兴奋地跑到他脚边,狗尾巴摇出诋诋谄媚的节奏。
范孤鸿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当着馋涎的小狗狗面前,把蛋饼送进嘴里。
“嗯……好吃!”他畅快的拍拍肚子。
“呜——”苏格拉底悻悻然地退下去,不屑的嗤哼一声,回头挖掘它平时埋藏的私房骨头。
蠢狗败走的路径引起他的关注。就在通往后院的出入口旁,另有一扇拉拢的门,如今被苏格拉底拉开,露出直通向地下的楼梯,他这才意识到老宅子另藏一间地窖。
身为正式雇佣,他并不算瞒着主子乱闯的外来客,理所当然有权下去探勘地形。
主意既定,范孤鸿放下空盘,朝地下一楼走去。他伸手推开敝陋的木门,榫头发出嗄吱嗄吱的怪声。
“吼——”迅猛的黑影突然从暗里窜出来。优良的运动神经驱使他及时退开两大步,把脚丫子从苏格拉底嚣张狂妄的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