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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谁拿胳膊捣了捣我,抬眼看去,一只罐头递过来。“饿了吧。”尔忠国说道。
我揉了揉眼睛,不客气地拿过来就吃,不再考虑餐前必须洗手的卫生问题。
我要上前线了,那可是真正的战场,吃了这顿还不知有没有下顿,讲究什么?
佟鹭娴托着腮帮子看我吃:“小心噎着,没吃过日本人的罐头吧。味道可是‘哦一兮’。”
我懒得搭理她,上个世纪的土包子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摆谱?
在我这个美食家面前拿一个破罐头说什么“哦一兮”,真小瞧人。仅仅生鱼片我就消灭过十几斤,寿司更是不计其数。鲍鱼,鱼翅,澳州龙虾,北极贝,非洲大马哈鱼等等,本小姐我什么没吃过,会不知道什么叫“哦一兮”?
“忠国,一会儿进入鬼子战区,你到另一辆车上去,这辆车负责掩护。你妹妹交给我照看,不会不放心吧。”她这话说就说了,居然又发嗲。
尔忠国只说了一个字“好。”
下午两点时,我们距离鬼子的防区非常近了。佟鹭娴和尔忠国研究过地图,参照鬼子兵力部署方位,选择防御最薄弱的军团交接地带作为穿越路线。
又一次加汽油、更换司机时,佟鹭娴命令大家最后放松一次,好轻装上阵。
在地上舒展四肢的“鬼子”们不约而同地散开,各自隐蔽到不同的方位去。
佟鹭娴朝我一抬下巴。“你怎么不去?”
“去做什么?”我还在琢磨那些人去了哪里。
她痞气地看着我:“你只进不出的么?”
我恍然大悟,她说的轻装上阵是去方便啊。
“傻瓜。”她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拖到草丛里。“我替你看着呢。快点,别磨蹭!”她将我摁下地。
“你在我面前我没法方便。”我又站起来。她穿着鬼子制服站在那里让我紧张。
“你这小无赖毛病真多。”她拿手指戳了我脑袋一下。“那边去!”她朝不远处指了指。
我立即把自己藏进茅草丛里,但又扒开草偷看佟鹭娴。难道她只进不出的?
那女人矜持地抱着双臂站在树前,四下瞥瞥,突然非常迅速地蹲下身去。
我很想笑,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人,表面看是个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特工头头,可毕竟男女有别,荒郊野外也须谨慎。
我走出草丛,她还蹲着,朝我挥手,不许我靠近。
谁稀罕看你?我一扭头,打算离她远远的。
“站住!”她叫道。
“不是你让我走开的嘛。”我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许出我的视线。”她扔了一个树枝朝我砸过来。
“你臭死了,跑出十里外也能闻到。”我故意嘲讽她,但是听话地站住。
她过来后又拿手指戳我的脑袋:“小无赖,永远都是!”
我对她这一动作并不反感,因为我的妈妈也有这个动作,时常用指尖轻轻地戳我的脑袋教育我:“小伊,……”
妈妈,我好想你,如果能再见到你,我宁可让身后这个可恶的女人再戳几百下、几千下也无所谓。
我还能活着再见到你吗?
“哭什么?我没怎么你啊。”佟鹭娴推搡了我一下,“小无赖!”
我抹干眼泪,瞪着她:“丑八怪!”
“我是丑八怪。”佟鹭娴大度地笑道,“你美若天仙,可惜没人疼,更没人爱,可悲啊。”
“洋鬼子疼你,爱你,我甘拜下风。”我恢复了平静。
她一把勾住我,一边朝卡车那里走,一边凑近我说道:“不妨告诉你吧。我跟那个洋鬼子的婚姻呢,就像你跟尔忠国,形式结合而已。真正疼我、爱我的始终是尔忠国。我敢打赌你的下场会跟运输车队的那些鬼子一样惨不忍睹。”
她话里的恐吓之意异常明显。我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发现那双目光里充满恶毒和轻蔑。
心里一阵发寒,陡然感觉危机重重。她以掩护尔忠国为由支开他,却留我在她身边,表面说照顾我,会不会是想择机干掉我?
穿过鬼子防区,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尔忠国身负重任,无暇分。身;一旦我“意外”身亡,他还能揪住佟鹭娴要人不成?最多挖个像样点的坑埋葬我了事。
妈妈,女儿今日凶多吉少,怕是再也看不到你了。
出发前,佟鹭娴又将各个人的任务一一部署到位。众人分做两组,迅速爬上指定的卡车。指定给我的那辆卡车上架起了两挺机枪,车厢内的货物统统充当掩体。
我磨磨蹭蹭,爬卡车时故意摔下来。两个“鬼子”好心地跳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没事吧。”其中一个问道。
“我要跟尔忠国一辆车,我扭着腰了,他会治疗。”我提出要求。
“想都别想。”佟鹭娴命令人拉我上车再说。卡车立即开动起来。
“尔忠国,我摔伤了!”我大声叫道。我想他能听得见。
“小无赖,信不信我这就毙了你!”她掏出手枪对准我的脑袋,并打开保险。
我只得噤声。这女人心狠手辣,说到做到。我若抛尸荒野再糟糕不过,连个坑都没有,野狗会来拜访我可怜的尸骸。
半小时后,听到远处的交战声。
这就是战场!我进入战场了!我对自己说,手心紧张得直冒汗。
“胆小鬼,别尿裤子啊。”佟鹭娴戳了我脑袋一下,“我看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我默不作声,谁尿裤子谁是小狗。
运气颇好,穿越的路线上恰好是鬼子的一个野战医院。
尽管对“自己人”开着卡车、架着机枪横穿营地有些不满,但没人怀疑,纷纷让道。
看到箍着红十字袖章的医生匆忙地跑来跑去抢救伤员,我突然萌发一个念头:春树会不会在这里?也许就在某个手术台上。
会碰面吗?
这种时候还是不见面的好,完全是敌对阵营。
不见!
但是,万一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呀。
不!还是不要见面,免得节外生枝。
我并不思念他,何须见面?
想通了之后,心里好受许多。
枪声越来越近,感觉离死神也越来越近。
如果佟鹭娴真要对我下手,很快就会有机会吧。
土匪往往趁火打劫,女特务则趁乱杀人——战场上死人,再正常不过。
我紧张地注意佟鹭娴的一举一动。她好像也挺紧张。
卡车明显在加速,越来越快,油门踩到底造成的轰鸣声十分巨大。
我们从日军后方冲过去,无论多少鬼子,除了受伤抬下阵地的,大多屁股对着我们。于是,谁胆敢将屁股摆在卡车的行进路线上谁就得自认倒霉。没在战壕里蹲着的就听见咔嚓一个,咔嚓两个……一路过去跟碾碎西瓜似的非常利索地咔嚓掉几个鬼子。
鬼子没人意识到是敌人的车辆开进战区,以为是司机精神发生异常,惊恐地大骂巴嘎的同时纷纷鸣枪警告。
远远地听到有人喊:“密亚诺桑!”我心中一惊,那不是宫野君的日本发音吗?难道春树真的被派遣到这里?或者不过是同姓的另一个鬼子?
我激动地冲到车尾,扒着翻板向外张望。
身体突然被一个猛力掀起,毫无堤防的我跌向车外。
一秒钟后,我坠在一个沙袋上,落在到处都是鬼子的阵地上。
天哪,佟鹭娴居然把我丢给鬼子处置。
没想到她如此歹毒,用这样的方式毁灭我却恪守了她“不杀我”的承诺。
肾上腺激素急速分泌,我顾不得痛,爬起来就追卡车。
我再也不知道害怕为何物,只知道要追上前面那辆卡车。我是中国人,那辆车上有我的同胞啊,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跟他们在一起,别丢下我。
可是,我的同胞在关键时刻抛弃了我,把我丢给日本人。
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拼命地追,疯狂地奔跑。
国军的子弹呼啸着从头顶和耳旁飞过,比鬼子慷慨多了。鬼子似乎并不急于进攻。难道他们就是佯攻的那部分鬼子?
一枚炮弹在我身后不远处爆炸,耳朵嗡嗡作响。炸弹威力巨大,仅仅溅起的泥屑扑簌簌迸到身上便感觉很疼,像被弹弓射中。
我咬着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猛追卡车。
佟鹭娴的脸出现在车厢尾端,还有更多的脸,中国男同胞的脸。一个个面孔突然模糊了。
我一边流眼泪,一边拼尽全身力气奔跑,踩着尸体,踩着弹壳狂追。
更多的炮弹陆续落到周围,是国军的迫击炮在发挥威力。
不久,身后也传来大炮轰响声,鬼子也回敬炮弹慰问国军弟兄们。
我突然感到很疲惫,追了多远,已无法丈量,但是一个悲观的念头涌起:即使没被鬼子杀死,也会被自己同胞的炮弹轰上天。
这是怎样悲哀的命运啊!
帽子不知何时跑掉了,头发也松散开来。我越跑越慢,终于绝望地停下来。卡车曾离我很近,但现在又远了。
我很傻,就算追到了卡车又能怎样?有佟鹭娴在,她还会把我扔下车。
我可以死去,但无法容忍的是被自己的同胞出卖而死。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等死,很期望一发炮弹击中我,将我炸成粉末。
剩下的时间我都将祈祷炮弹准确的落点。
一股疾风迎面刮来,身体骤然一轻,紧紧的,被抱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是他,居然又是他来救我。
我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牢牢地抱住他,瞬间又感觉有了希望。
半分钟后,我回到同胞们中间。
“真险哪。幸亏佟长官发现及时,命令将车开回去。”有个马屁精特工激动地说道。
是佟鹭娴悔悟了?
我不相信。
一定是尔忠国发现了我,佟鹭娴怕他出事这才伸出援手。
尔忠国的声音带着怒气,也不知道对谁发问:“怎么一回事?”
“你妹妹听到有人叫宫野先生就不顾一切地冲到车尾,不小心摔下去了。这不是添乱吗?”佟鹭娴气恼地说道。
又是一个很会演戏的人,不仅掩盖自己的罪行,还将矛头直指向我——只会添乱的贱人。
我什么也没说。她现在是这里所有人的头头,她说黑就一定就是黑的,白的也是黑的。她说白就一定是白的,黑的也是白的。
74 鬼子小分队
尔忠国没再追问什么,但留在这辆车上。我想佟鹭娴暂时也不会考虑 “照顾”我的事。
负责掩护的卡车从后面开到前面探路,改为西南方向前进,避开交战区,再折往东寻找国军主力。
不巧,我们追到了一股跟我们行进路线相同的鬼子身后。他们似乎与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佟鹭娴判断这部分鬼子是赶往幕阜山方向的后勤补给队伍,于是果断下令直接开向前,赶到鬼子前面,再选择狭窄的山道引爆一辆卡车,能阻挡一时是一时,让鬼子的给养线暂时瘫痪。
小鬼子行动速度挺快,没人说话,憋足劲急行军,山道上猪皮靴“嚓嚓嚓”的声响绵延不绝。
两辆卡车一前一后,大大方方地驶入鬼子队伍里,一路不时摁响喇叭让步兵让出道路。
在路中间开了一会儿,我们赶上了前面的辎重车队,但没法看出到底有多少辆。从车上高高蒙着的帆布看载重量很大,大概怕开翻到山沟里,车队前进的速度比步兵快不了多少。我们的卡车被堵在后边慢慢跟着。道路就这么宽,急也没用。
佟鹭娴摘下一个特工的军帽扣在我头上,压低嗓子对我说道:“要是有剪刀,我立即把你的头发全剪了。”
这个女人害我差点丢了性命,我没找她算账,她居然还来招惹我,太黑啦。如果我也像她那样勾引尔忠国,相信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宰了我。
女人的嫉妒心太可怕!
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