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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烟儿说完,又软趴趴的倒回床上去。
景年坐过去把人捞起来:“烟儿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嗯?”
“……没什么。”唐烟儿看他一眼,闷闷的把脸埋进师父怀里。
景年怅然道:“唉,女儿大了啊,有话都不跟师父说了。唉……本就是看你年纪快到了,说带回山上养着,收收性子好给你找个人家的,如今看来,莫不是早被哪个野小子给勾走了?”
“你才被野小子勾走了呢!”唐烟儿瞬间炸了毛,一跃而起:“本姑娘还未满十五,尚未及笄,怎么就年纪快到了?况且我江湖儿女便是双十年华未曾定亲的也大有人在,你着什么急?你是不是不想养我了?我就知道你是不想养我了,你就是嫌我了!你就是嫌我了!爹爹……”她嚎一声滚回床上去,翻来覆去的哭。
“烟儿好命苦啊……”
景年一脸惨不忍睹,锁紧了眉头,用指腹按了又按:“我的小祖宗欸……你到底是要怎么样?你再怎么嚎你爹爹也爬不起来啊,何况他爬起来也打不过我……”
“胡扯!不要脸!明明是你打不过爹爹!”唐烟儿鄙视的白他一眼。
“咳……分明是你爹爹胡扯,你莫要被他骗了!”
“反正我不要你操心,小爷我大好年华还要仗剑江湖逍遥九州呢,你别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况且你说了又不算,要嫁你自己嫁去……”她横眉冷道,又说:“不成,你也不许嫁,你嫁了爹爹怎么办!”
这回轮到景年炸毛了:“嘿,怎么又扯到他了?爷嫁不嫁干他屁事!我呸……谁他妈的要嫁,爷是男的我只娶不嫁!爱谁嫁谁嫁,叫你爹自己嫁去!”
“堂堂青阳掌门出口成脏,成何体统!”唐烟儿乜他。
“我……”景年语塞,然后抓狂:“还不都是你爹带的!”
一通胡搅蛮缠,景年自己都不想再提这些事儿,唐烟儿顺利揭过,转而提起了黛湖的巧遇。
“倒也真够巧的。”景年冷笑。
唐烟儿挑眉:“你觉得?”
“我没怎么觉得,我就觉得你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呢?”
唐烟儿啐他:“也不看看是为谁操心为谁忙!你当我谁的闲事儿都爱管呢?”
“我是早知扬州的事,只是哪里走的开。”他说话间又下意识的按了按额角,到底是自己的师父自己疼,唐烟儿看不得他一脸疲乏,爬起来给他按摩太阳穴。
景年颇感动:“还是自己的徒儿好啊。”
“走不开便算了么?这事只怕不小的。”唐烟儿道。
景年闭着眼随口问:“那烟儿以为呢?”
“我今日听有琴姐姐说辞,私心觉得这急进手段为苍松和烈刀最有可能,不入流的手段。”她评价道:“虽然不入流,却是挺有效的,青阳本来日渐式微,若是臭了名声就更要一落千丈。目前就属这两个门派日渐压上,青阳式弱就他们获利最大。也确是像他们的风格。”
“的确,只是,光是推测什么也做不了。扬州一带也只能尽力整顿,一方面要切实的约束弟子,不可做出败坏门风事来,落人口实。另一方面澄清那些事,并且追查造谣者,施以惩戒。难就难在,找到人容易,却拿不出证据证明这些人是受苍松或烈刀指派。没有证据,就什么也做不了。”景年叹气道。
唐烟儿想了想:“不如……我去?”
景年瞪她:“就想往外跑。”
“我都在山上憋了这么久了!坐月子都该坐过了吧!”她哭号道。
景年哭笑不得:“你这什么破比喻!我不是说了么,我现下走不开,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远去扬州?”
唐烟儿不满道:“说的好像我多脆弱,多无能似的。以往又不是没有孤身行走过。”
“不行,扬州太远,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你本事不小,我知道,若要你吃亏,怕谁也不容易,但是你惹祸的本事更大,若是没有谁管得住你我说什么也不能放心。”
“那……姜黎?她管的住我,我听她的!”
“姜黎……?”景年在唐烟儿身上扫了一圈:“让你穿裙子的就是她?”
唐烟儿让他一看,不知为何竟然红了脸,支吾道:“那……那又怎么样……”
“还是不行,就算姜黎管得住你,她的功夫却不行。不求能保护你,但至少得能自保吧?若是拖累了你岂不是本末倒置?”
唐烟儿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样才许?我就要姜黎!只要姜黎!”
“……那边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如今百废待兴,门派里确实无暇分心,我已经安排了人去,若是依然没有结果再派你去不迟。恰巧,明年开春便有江湖年轻一辈以武论道的八方聚会,你还可以去凑凑热闹。只要……姜黎在年末考评中能得甲等,并且在门内论剑会里拿到个名次就行。”
☆、17
分明白天才拌过嘴,可是得到景年准话的唐烟儿还是不顾夜半就冲去了梅居。
实在话说,唐烟儿虽然时常看上去一副孩子心性,但是到底都快及笄的人了,又是自小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真要论起世故来,恐怕年长的姜黎在某些方面也不及她。
拌嘴归拌嘴,她闲来无事使使小性子可以,却绝对不会往心里去,姜黎那几句酸不拉几的话完全不能影响到她在唐烟儿心中坚固的伙伴地位。
她如同夏夜的一缕清风,悄无声息的落足于梅居某一间屋顶上。朗月明辉,从夜空中撒下一片碎银,再加上她卓绝的好眼力,夜晚的梅居对她也与白天几无差别,轻巧的踩在屋瓦上就向姜黎的居所走去,刚想跳下去,空无一人的庭院里就走进两个人:“叫她横,她不是厉害吗?有靠山吗?去叫那个小丫头来救她啊,去告状啊!我就不信掌门还能亲自过问她个小小白衣弟子的事情。”
“哎哟,别生气了,你跟那种人置什么气?给脸不要脸,早晚也会有人收拾她的,你若是真把她整的太狠,保不齐她还真去告状,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不好听的。你也是梅居里的老人了,眼看着咱们教习李师傅就打算收你入室,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还有心思去跟她计较?”
“我就是气不过!你说她何德何能?如果真是有那本事我敢说什么吗?一个当了五年青衣的,足以证明她就只有那点资质,不过是攀人裙摆穿上白衣她……”
“哎,文秀,也别说的那么难听啊……好了好了看你气的,走吧,气也撒够了,咱们睡觉去。”
姜黎傍晚和唐烟儿分别后就自己回了梅居,心里也晓得自己那阵脾气来的怪,明知道唐烟儿就一小孩儿脾气,总归心里还是向着自己的,不然她也不会对自己说那么多。但是听到她一口一个‘有琴姐姐’一股火气就忍不住蹭蹭往上冒,她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倒在床上,一边宽慰自己——明知道那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跟一黄毛丫头计较个什么?
宽慰了自己半天,气是不气了,却忍不住心里一阵阵失落,她努力的忽略那阵失落,努力的振作起来。尤其,梅居的屋子不若停岚院那么空,弟子是两人一间的,一会儿和她同间屋子师姐就要回来了,无论如何她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沮丧的样子。
如果说以前在白芷院是得过且过的混日子,那么在梅居,简直就像是身在一个战场,吃饭睡觉无时无刻都要绷紧了神经准备接招。白衣已经攀到了这座金字塔宝座的边缘,只需要再努一把力,被哪个师父青眼看上就能出头了,不用担心年末排名被刷下打回青衣,也不用再苦苦挣扎。
是以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牟足了劲的努力,每天都使出浑身解数搏师傅的注意力,哪怕混个脸熟都好。在所有人都很拼命的情况下姜黎想不拼命都难,如果她这时还要装胸无大志的懒散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异类,太扎眼了,和她泯然众人的目标完全背道而驰。因此她也只能打起全部精神努力努力再努力。
估算着时间溜出房门去饭堂吃了点残羹冷炙,她一个去校场练功,精疲力尽之后又找了个偏僻角落来修炼内功。白衣弟子大多已经修习内功,她所练习的青阳诀几乎人人都会,但是唐烟儿教的别的功夫就不太好见人了。
那小妮子所学既多且杂,很多摆明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功夫,她大大咧咧未曾嘱咐过,却不代表姜黎也那么缺心眼。
不想没坐一会儿,就被人撞破,一个平日里就不怎么待见她的师姐唇角露出一抹冷笑,讥讽道:“哟,姜师妹,这么用功?怎么不在房间里练?怕我们偷学了你的武功?”
一边的三两个同伴也纷纷附和:“文秀此言差矣,人家是跟谁学的啊,那是掌门的亲传弟子,那学来的武功跟咱们这些三脚猫的能一样吗?要我学会了我也怕人偷学去啊。”
“哼,偷偷摸摸的不像是练功,倒像是做贼!”
姜黎不知道她们有没有看出什么,一声不吭的站起来就想走,但是去路被人拦下,她有心不理,便提气一纵,身形翩然从众人头上飞过。
她那轻功是唐烟儿手把手教的,比起一般轻功来更轻盈优雅些,拦人的一众女子看了就火,当即有人一颗石子弹来打在她穴道上叫她落在地上。
姜黎落地时堪堪翻了个身没叫脸着陆,一时不查就被人夺走了插在腰带里的书。那书是唐烟儿给她的,无非是些前人的笔记,真见不得人的话姜黎也不会将它带在身上了,却也并非是什么人都能看得到的。她一下就着了急,回身过去劈手就夺,那个抢走书籍的人反应也快,一扬手就将书抛给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再抛给下一个。
她们都是习武之人,功夫也都不差,几丈远的距离抛接东西容易得很,可是姜黎抢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还给我……你们还给我!”她的请求被视若无睹,戏弄者更变本加厉,一边高叫着:“你不是那么厉害吗?自己来拿啊!”一边四下跑开,或占高地,或距险要。姜黎气苦,你们倒是配合默契,用得着拿我来试验剑阵的威力么?她气喘吁吁立在当中,拱了拱手道:“各位师姐,姜黎自衬平日并未得罪师姐们,若是有何冒犯之处,姜黎在此道一声得罪了,师姐们武功出众,都是将来门派栋梁,江湖侠女,何苦大材小用拿来作弄姜黎?”
“哼……嘴硬。你不是那么高傲么?不是不屑与我们说话么?你来梅居这么久何曾与我们相交过?我们还以为是哪里得罪了你呢!”被称作文秀的女子抛耍着那本书说:“连教习李师傅也要赞你一声功夫俊秀,青衣里是难得的资质,险些埋没了,师妹又何必过谦?”
姜黎一听就知自己是不知何时抢了她风头,虽然其实根本记不清情况,也只得咬牙认了:“师姐何出此言?要论功夫,我只是刚从青衣升上来的,哪里比得师姐们?若是有得罪之处也是无心之失,姜黎心中绝无任何不敬,还请师姐大人大量,饶了姜黎这回。”
“姜黎……你口口声声自称己名,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做过梅居弟子是不是?你眼里,我们和你,根本就不是相提并论的人是不是?”姜黎未曾料到那文秀竟然还有如此敏锐,一语戳穿她心里的隐秘——即使身在青阳五年,她也从未真正的融入过,在她不经意的时候总是将人称作‘他们,你们’却不曾是‘我们’。
想不到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