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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她吩咐宫人备了丰盛的晚膳,御书房的公公却来传话,说陛下忙于政务,不回来用膳了。
闻言,她气得咬唇。
然后,每隔半个时辰,她就派人去御书房,问他何时回来就寝。
寝殿布置得喜气、华美,两个深红的囍字那么亮眼,粉绸红纱垂挂,绣着并蒂莲的鲜红纱帐笼着凤榻,将会承载她的欢梦;榻上的红色鸳鸯被、鸳鸯枕用料绝佳、绣工精致,是宫中最好的绣娘绣的……然而,寝殿的一切,变得那么刺眼,好像在嘲笑她苦苦地守候。
终于,他终于回来了,坐在桌前,微低着头,手捏着鼻梁,好似疲倦得很。
“陛下可是乏了?不如臣妾为陛下按按。”楚明亮耐着性子装温柔。
“不必了。”他的语声客气而疏离,“今日奏折很多,有点累。”
“陛下饿吗?臣妾备了羹汤,陛下不如吃一些吧。”她柔声道。
“朕不饿。”他站起身,脸容冷冷,“若你乏了,先就寝吧。”
“陛下……”她想提醒他,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们应该圆房。
“陛下……陛下……”刘静匆匆进来,面有急色。
“何事?”拓跋泓问,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宫人来报,叶姑娘在景安殿看望老陛下。”刘静禀奏道,“叶姑娘忽然昏厥……”
话还未说完,拓跋泓已迈步前行,龙行虎步,未曾留下一句话。
刘静匆匆跟上去,留下皇后一人。楚明亮追出去,着急地喊:“陛下……”
然而,他的身影已经在夜色中消失,再也望不见了。
陛下,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怎么可以舍我而去?怎么可以去别的女人那里……
泪水从眼睑滑落,却是愤恨、倔强的泪水。
叶妩,这就是你的手段?
那么,我楚明亮不会输给你!
————
赶到凌云阁,拓跋泓焦急地直入寝殿,看见林太医正坐在床边为叶妩号脉。
她靠躺在大枕上,已经苏醒,小脸有点苍白。
不久前,她在景安殿为老魏皇喂粥,不知怎么的,忽有一阵眩晕袭来,她就失去了知觉。
拓跋泓见她身子有损,怒问春花、秋月:“你们怎么伺候的?”
她们惊惧地跪地,声音颤抖,“奴婢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与她们无关,陛下不要为难她们。”叶妩劝道。
“你身子不好,不要到处走动。”他眸色沉郁,不好直接说不要去景安殿,只好如此告诫她。
“我没什么事,陛下不要大惊小怪。”
林太医把完脉,站起来,面上微有喜色,拓跋泓连忙问:“妩儿怎样?”
林太医笑道:“恭喜陛下,她有喜了。”
有喜?!
对于拓跋泓,这绝非喜事,而是晴天霹雳!
对于叶妩,这绝对是喜事,因为她怀了明锋的孩子!
拓跋泓呆呆的,刘静连忙让林太医先到大殿等候,示意春花、秋月退出寝殿。
只是片刻,拓跋泓便回神,见她美眸盈盈、面露欣喜,眸色一分分地冷沉。
她竟然怀了楚明锋的孩子!
她竟然视自己于无物!
太可恶了!
怒火在体内叫嚣,他冷酷地盯着她,眸光阴鸷,近乎于狠毒。
叶妩伸手轻缓地抚触小腹,这次太幸运了,竟然怀了明锋的孩子。
如果明锋知道了,一定很开心、很激动。
她不经意地抬眸,看见拓跋泓骇人的面目,心中一惧,暗道糟糕。
这个阴毒狠辣的魏皇,心胸绝不会如此宽广。
他容得下明锋的孩子吗?怎么办?
她收敛了喜色,温柔地劝:“今日是陛下与皇后的大喜之日,陛下应该去紫宸殿。”
“我已遵照你的意思,迎娶楚明亮为皇后。”拓跋泓坐下来,沉郁的目光直逼她的眼,“至于如何对待这个尊贵的皇后,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既然娶了她,她就要为你们皇室开枝散叶、诞育子嗣。”叶妩早已想到会有如此结果,可是,没有其他法子,她只能这么做,才能让楚明亮美梦成真。
“她绝不会怀上我的孩子!”他那黑曜石一般的瞳孔微微一缩,温热的鼻息却让人觉得冰冷无比,“她的终身幸福,就这么被你毁了!”
叶妩骇然,当真是自己毁了楚明亮的终身幸福?
这夜,拓跋泓没有去紫宸殿,也没有回昭和殿,在凌云阁的偏室将就了一夜。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楚明亮误会他与自己已有夫妻之实。
楚明亮一定恨死自己了!
翌日午时,叶妩正吃午膳,秋月欢笑着走进大殿,“夫人,陛下已下诏令,夫人的孩儿一出世,便封为齐王。”
齐王!
叶妩惊愕,拓跋泓想做什么?
如此一来,朝野上下、皇宫内外都会以为她腹中的孩子是龙种,陛下才会如此看重,胎儿未足月便下诏令,将来出世便封为齐王。而“齐王”是陛下登基前的封号,可见他对这个孩子的喜欢与重视。
如果这件事传到楚国,那么,明锋岂不是伤心欲绝?
她明白了,拓跋泓这么做,目的便在于此。
殿外传来宫人通禀的声音,拓跋泓来了。
叶妩起身迎驾,他踏入大殿,亲热、疼惜地扶她坐下,“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宫人退下,刘静守在殿外,等候召唤。
“妩儿,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拓跋泓握着她的手,语声坚定如石,“我不会视如己出,因为,他本就是我的孩子,他的父皇,是我!”
“陛下心胸如此广阔?”她讶异,暗自思量他这么做是出自真心、还是别有用心。
“也许这就是爱屋及乌。”他微微牵唇,充满了自嘲的意味。
叶妩不信他做得到,姑且看着吧。
拓跋泓的眼中缠绕着缕缕情丝,“妩儿,你安心在凌云阁待产。我相信,一年之后,你不会离开我。”
————
楚国皇宫,浓夜深寂。
睿思殿的寝殿透出一缕昏暗的光,龙榻上坐着一人,手中捏着两三张小小的信纸。
元月二十,魏国崇宁公主大婚,叶翾至公主府陪伴。
魏皇册封安乐公主为皇后,次日,宫中传出消息,叶翾怀了龙种。
楚明轩眉宇紧拧,美玉般的脸庞弥漫着痛色。
妩儿,那是你吗?倘若真的是你,你宁可嫁给拓跋泓、也不愿嫁给我?为什么……
你好狠心!
近身伺候的公公徐徐走进寝殿,低声禀奏:“陛下,您派出去的人已回来。”
“传。”楚明轩心中一震。
公公立即出去传话,不多时,那黑衣人进了寝殿,躬身行礼。
楚明轩森冷地问:“你传回来的消息,魏国宫中那女子当真怀了龙种?”
黑衣人道:“卑职打探到的消息确实如此。”
“魏皇为何不册封她?”
“卑职不知。卑职打探过,不过宫中的人大多数也不知内情。”
楚明轩问过从魏国回来的使臣,使臣也不知魏皇为何不册封那女子。
他又问:“还有什么事?”
黑衣人回道:“没有了。”
楚明轩挥手,黑衣人退出寝殿。站在一旁的公公递上一本奏折,“陛下,这是叶大将军连夜送入京的奏折。”
他接过来,展开一看,眉头渐锁。
叶志鹏在奏折说,陛下登基未久,可至扬州边境犒赏驻军将士,鼓舞士气,更可提升陛下在军中的威望。
这道奏折有点奇怪,叶志鹏为何上来这么一道奏折、让他亲去边境犒军?难道他有异心?
楚明轩凝目望着那盏宫灯,目光寒锐,剑眉凛凛,心中已有决定。————
林太医说胎象不太稳固,因此,这些日子,御膳房的宫人每日都送来滋补的羹汤,说是陛下吩咐的,为安胎之用。
叶妩担心这些羹汤被人做了手脚,便没有喝。
不仅如此,拓跋泓时常过来陪她用膳,极尽温柔、体贴,将她呵护于掌心。
朝上,半数朝臣上谏,广纳嫔妃,充裕后宫,为大魏国诞育子嗣。
他严词否决,暗指臣下意图染指后宫,将自己的人送到他的枕畔,图谋不轨。
如此,朝臣不敢再上谏,持续多日的朝堂争辩才结束。
拓跋泓握着她双手,深深地凝视她,“我的后宫,除了皇后,别无他人。”
“古来帝王都是后宫三千,陛下广纳嫔妃无可厚非,朝中大臣的上谏并没有错。”叶妩语重心长地劝,“不如陛下再考虑考虑?”
“若我广纳嫔妃,还有多少时辰陪你?”他面目冷冷,“再者,一旦妃嫔入了后宫,便有源源不断的是非与争斗。女人的争斗何其残酷,你能抽身事外吗?”
“可是,身为魏国皇帝,头等大事是广延子嗣。”她明白了,他担心的是,妃嫔会嫉妒她所得的恩宠,更会危及她的性命。
“我娘亲被妃嫔所害,我不会让所爱的人重蹈覆辙。”拓跋泓坚决得说一不二,“再者,后宫三千,从来不是我的意愿;我只愿与所爱之人执手一世、白首偕老。”
看着他情深刻骨的神色,叶妩没有再劝。
没想到,他竟也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人。
然而,她的心,只为明锋而活。
三月芳菲,春光明媚。
洛阳的三月开始转暖,御花园花红柳绿,春景怡人。
这日,日光斑斓,御花园的上空万丈光芒,瑰丽如琉璃世界。春花、秋月陪着叶妩逛园子,穿花拂柳,拢了一袖的花香。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凉亭,她们打算去那歇歇,却看见半空中有一只美人鸢,徐徐飘飞。
叶妩抬头望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飞出这座皇宫。
原先,她以为只有自己一人,无牵无挂,来去自由;而今,腹中多了一个小小的生命,她必须顾着腹中的孩子,必须思前想后。待生下孩子,她还要设法带着孩子离开。
多了一个小人,便多了一分危险、一分顾忌。
可是,这是明锋的孩子,无论如何,她必须竭尽全力保护孩子。
“夫人,皇后来了。”春花、秋月提醒道,然后福身行礼,“奴婢参见皇后。”
叶妩站定,楚明亮轻快地走来,身后是两个近身侍婢、两个公公。
如今的魏国皇后,已非昔日的楚国安乐公主可比。她着一袭紫红宫装,后裾曳地,华美高贵;高髻上插着金步摇与金凤钗,随着步履的行进而颤动,金芒闪烁,在日光的照耀下灿灿灼目。
她的下颌微微扬起,黛眉微挑,冷冷地睨着叶妩,气势十足。
叶妩淡淡一礼,做足了礼数,“参见皇后。”
“本宫听闻,古往今来的妃嫔,一旦怀了龙种,便喜欢在御花园闲逛,炫耀恩宠。”楚明亮对身边的宫人说,冷嘲热讽。
“奴婢听闻过。”一个侍婢道。
“奴婢还听闻,喜欢炫耀的妃嫔,往往意外滑胎……”另一个侍婢道。
“住嘴!”楚明亮低斥,接着抿唇笑道,“小心祸从口出。她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万一她真的滑胎了,你就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是,奴婢多嘴。”那侍婢低头道。
叶妩伤心不已,想解开她的心结,“皇后,今日春光明媚,不如到亭子那边坐坐?”
楚明亮恍若未闻,对身边的侍婢道:“昨日本宫吩咐你们的事,办好了吗?”
侍婢回道:“皇后吩咐奴婢到御膳房拿的食材,已经放在小膳房了。”
楚明亮抹了胭脂红的脸上笑影深深,“本宫要亲自为陛下做滋补的羹汤,回去吧。”
叶妩站定不动,看着她从身边冷傲地走过,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那么冷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