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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总指挥的质问,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解释,没有反驳,只是沉默。长久以来的职业生涯告诉他,在这个时候说任何的话都是极其危险的,或许危险与否,对他并不重要了,就像那些铁拳击打在他的小腹上,**的疼痛已经没有感觉。
“这太不可思议了!太让我痛心了!那个女人竟然动摇了你的意志和信仰,让日耳曼帝国的骑士变成了这样一个完全丧失斗志的行尸走肉。”
信仰……他蓝色的瞳孔中透露出茫然的光,或许元首和总司令有共同的信仰,他却从未有过,他只是这艘纳粹巨舰上的一个狡狭的搭乘者,乘风开辟自己的疆域,差一点他就要成功了,整个世界即将臣服在脚下,他却动摇了,他的世界再次陷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好吧,既然你这样冥顽不灵,我再说最后一件事,我要那份材料。”
他的眼底闪过一道冰蓝色的光,削薄的唇紧紧地抿成一线。多年来,他执掌秘密警察组织,收集每个党内和军队高官的秘密档案,这些弱点全部掌握在他手中,是最有利的武器和政治筹码。
“一直以来我视你为心腹,但是任何信任都是有前提的,虽然我不愿意去听信那些小人的挑拨,他们坚信你所掌握的秘密档案里面也有关于我的那一份,但是基于我对你的了解,”总指挥压低了声音,“盖尔尼德,只要你交出那份材料,我可以让你在党卫军的名单里从此消失,还你自由,你可以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他仍旧是沉默不语,这是他为自己留的底牌,海因里希总指挥想拿回自己的秘密档案,以此来交换他的生命,可是生命重要么?像行尸走肉一样麻木地活着,或者活在尖号的痛苦中,比死亡更加可怕。
海因里希司令从他冰蓝色的眼睛中看到了这种几乎绝望的情绪,“好吧,就算你不想活了,有一个人你一定想救。”司令变换了语调,“只不过,我要用那个女人的性命,交换另一份秘密档案。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指的是谁。”
他的眼底终于颤动了,能够对党卫军总司令产生威胁的,在整个帝国只有一个人。他低估了总指挥的野心,他已经等不及元首卸任的那一天,而亟不可待地向最高权位进发。出卖这份材料,相当于叛国。
一个月后。
麦克斯威施尔上尉来到了最高党卫军高级军官监狱,传达一份总司令的秘令。
“从现在开始,弗里德里希冯艾尔伯特盖尔尼德上将已经死于暴徒的袭击,总指挥命令明天会向全国公布这个消息,并举行国葬,这是你新的身份……”
他的眉头隐隐簇了下,这一切是总指挥的安排。他的旧上司履行了诺言,还他自由。
这份文件上写的自己的新身份是:爱德华海利克斯。瑞士籍的小提琴家。
他牵动嘴角,似笑非笑。
注意到了对方的表情,威施尔继续说到:“小提琴家是掩藏的身份,总指挥任命你为第三帝国远东情报站的负责人。”
他没有说话,职业习惯让他的眼睛扫过文件上的每一行字,把它们默记在心里,交还给了对方。
麦克斯威施尔接过文件,用打火机点燃了,在字迹将要烧尽的时候扔进垃圾桶里。
“请换上这身衣服。”
衣服是按照以前的尺码制作的,有些宽大,黑色的长及膝盖的风衣,黑色的呢子帽子。
威施尔手中拿着一张照片,仔细比对着照片上的小提琴家爱德华海利克斯与面前的这个冒牌货,不可能要求做到尽善尽美,威施尔的目光停驻在他那头浅金色的卷发上,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却非常耀眼,尤其是在远东地区,在一群亚洲人当中。
汉堡的夜幕即将降临,这艘远洋轮船也将要起航了,一个高大瘦削的深棕色卷发的男子登上了轮船,他穿着一件长及膝盖的黑色呢子大衣,灰色的围巾将他尖狭的下巴遮盖住了,露出一双深陷的忧郁的棕色眼睛,人们会认出这是一个小提琴家。因为他是如此洒脱具有艺术家的气质,唯一的行李,就是手中的小提琴箱。他头也不回地沿着阶梯登上轮船的甲板,这种生活是他从军后从来没有设想过的,孤身一人,背着一把琴浪迹天涯的日子。
岸上,一辆黑色轿车旁边,站着一位党卫军的上尉和副官。
“他是疯了么?真无法理解,这样一个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身败名裂。”副官点燃了一支烟。
汽笛响了,轮船起锚,缓缓地向着火一样的红色夕阳驶去。
“或许,他比我们都清醒。”麦克斯威施尔望着满天残阳,若
102第六幕—1上海
上海,几年没有下过雪了。朦胧夜色中,两岸的灯火昏黄,繁华迷离了双目。沉默无语的江水荡不尽心中的惆怅,在静寂的水面下缠绵的哀怨。
“云儿,你今年可是二十一周岁了。”
“你那个同窗林幕杨一表人才,但我们真的不合适,”碧云婉拒着,“再说要成亲也是长幼有序的。”
“我是男人,你是女儿家比不得我的。”他扶住她的肩膀,“女孩总是要有个归宿的。”逸安哥哥总是这样笑着打趣她,接下来的话他说的有些闪烁其词,“前些日子,我给你的那份材料,帮我看的怎么样了?”
“看了一些,”碧云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厚实的大号牛皮信封,捧在胸前,“这是德文。”
“你在德意志时间久,认的字比我多。”
碧云浅浅皱眉,“但这是份涉及机械和造船专业的文献,我从书局买了本新辞典,不知道能翻译到什么程度。”
“就尽力而为吧。”
“恩。”碧云应着,并没有问他这是做什么用的,从信封里面取出一叠草稿纸,“里面夹带的这封信函,是用密码写的,我只能按照规则把这种组合找出来,如果要读懂它的意思,需要一个密码专家。””这是盖世太保加密文件使用的一种手法,把每页的字母首尾相连,她曾经在柏林的别墅里百无聊赖的时候,跟一个男人做过这样的文字游戏。
“谢谢你,云儿。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过几日学校放假,你打算何时回乡?”
她无奈地摇摇头,父亲始终不肯原谅自己。母亲心疼终日以泪洗面,却拗不过父亲的意思,姐妹们也只能从旁规劝。
“你的小妹碧岚,三月初春时候就要出阁了。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不回去帮忙打点打点。”
“那门亲事本该是年前就办的,因为出了我的事情,才一拖再拖的,好在陆家家长是位开明绅士,我既辱没了父亲的面子,再耽误了小妹的婚事,便是十恶不赦的了。”
“碧岚与陆少爷是沪上师专的同窗,也算是自由恋爱的新青年了。哪里会在乎这个!只是伯父未免有些老古板了,他把你当儿子看待,对你寄望最重,难免苛责了些。”逸安笑着说。
“这不怨父亲,是我不好,不说我的事儿了,你打算何时回家过年?”
“社团的事情多,今年恐怕不回家了。”
“哥哥,答应我,现在时局乱,不要去做危险的事。”她不能再失去他一次。
“在德意志的时候,时局更是凶险,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那天你来探监之后离开不久,在牢狱里我见到了他们的长官,一个党卫军的军官,看样子官阶不低,在提审的时候他一直从旁观看,也不说话,看得出审讯官们都是看他的眼色行事,最后我就被单独关押着,过了几天,我就被几个便衣警察押送到汉堡港口,上了回上海的船,其他老师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碧云的眼神停驻在那份德文文件上,她没有想到在保险柜里找到的那个黑色笔记中的枪杀令竟然是假的。是他暗中安排手下把逸安哥哥遣送归国的么?就算真的是他法外施恩,也仅仅是这一次,他手上血债累累是抹不掉的。只是,如果当时她不去听信小白狐的挑唆,探究他的秘密,今日不知会是怎样的境地。
《新民报》的国际时政版上刊登了一条他在边境遇刺不治身亡的消息,欧洲各国风云事件,只是中国老百姓哪里晓得这个陌生的德意志将领的名字——弗里德里希艾尔伯特冯盖尔尼德。
半年前,碧云只身从德意志的汉堡回到了上海。在芷伊的帮助下,产下孩子,用医院里买来的一个死去的新生儿蒙混过关,亲生的孩子则托付给了天津酒家的老板夫妇。大战在即,在德意志时局艰难,中国人开的饭馆难以为继,老板原本就合计带着伙计们归国。临行之际,与老板约定再三于上海会面,下船之时遇到青帮和日本人枪击事件引发骚乱。碧云留在上海多方打听,月余仍旧没有音讯,无奈只得返回家乡,再作打算。
周家是吴兴乡里有名的大户,祖上曾出过一任户部尚书,几位进士及第,周家世代耕读,吴兴又是丝绸之乡,周府名下有数个茧站和缫丝厂,日军侵占东三省,蚕丝外销行情不好价格一路下跌,蚕农们苦不堪言,又有洋行洋纱抢占市场,祖传的丝厂也日渐凋敝。所幸周家祖业丰厚,尚有田地度日。
江浙自古出美人儿,太湖之滨的吴兴亦是美女之乡,周家三个美貌的女孩儿里,模样儿最出挑的当属二小姐碧云,早年绍兴大班来吴兴唱堂会,班主福芝芳在幕后一眼就看中了随母亲听戏的小碧云。这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女孩竟到台上有模有样地学唱了一段《访妻》,周老爷门第清高,自是不许女儿当个戏子,这件事却被乡里传为美谈。周家幼子尚小,周老爷便下了大本钱栽培碧云,她素爱音律,琵琶管弦这些本帮乐器样样不少,周老爷还托人从上海洋行买了架西洋钢琴,又请了乐师专门教习,女师,直至十七岁,在北平叔公的引荐下将她送去留洋。周家二小姐自美利坚学成归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吴兴城。
周家的宅子是祖上流传下来的,白墙、灰瓦,栗色门窗,随时几进的大宅院,也如其他江浙民居一般,与青山翠竹、丛林溪流融为一体,宅内的雕刻家具颇为讲究,周老爷最爱古玩字画和藏书,屋里的陈设也是古朴雅致。
先是见过父亲,拜祭了祖母的灵位,碧云便来到母亲的卧房,年过半百的周夫人是大家出身,有着江南女子独特的端庄温润。
“长头发怎么剪了?”周夫人坐在紫檀木榻上,碧云伏在母亲膝上,母亲的手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小时候你最看重这头长发了。”
“学校让剪的,就剪了。”碧云抬头微笑着答。
“这样倒也挺清秀,”周夫人点点头,目光仍旧舍不得离开她半秒,姐姐和妹妹挽着手站在一旁也笑着。大姐碧霞已为人母,她是个标志的美人,颀长身材,长脖子,穿着一身合体的墨兰丝缎旗袍,胸前戴着一条细细的珍珠项链。小妹碧岚年方十九,圆脸蛋、大眼睛,眉宇间有股英气,学生打扮,一身浅青衫,黑布裙子。
“我看二妹可不像留洋回来的小姐,衣裳打扮都还是清水芙蓉的朴素。”碧霞走上前去,拍着碧云的肩膀说。
“留洋读书是极清苦的,哪里像你们个个在家里享福。”周夫人眼里泪光点点的。“当初就不该送你去读什么书。”
“是的,是的,”姐姐上前劝慰到:“美利坚万里之遥,云儿你一去数年没有音讯,可把母亲和我们想坏了。”
“那个刘府上的大小姐也是从美利坚回来的,光是行李箱子就装了两马车。”
“刘小姐?”碧云看向小妹,眼里有些慌乱。
“就是镇上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