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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潮汐(gl)-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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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在一起吃?
    这样对她说话,明知她听不见,或是即便听见了也无动于衷。我已经习惯了当柯不在家的时候对黛瑶说话。医生说尝试和自闭症患者交流对康复有好处,而且我也实在需要有个人说说话。
    黛瑶理所当然地没有反应。我在沙发上坐下来,读毛姆的《刀锋》。这是本耐人寻味的书,我已经读过许多次,而每次重读,仍能在熟悉的字里行间发现新的细微喜悦,如同老友对你会心一笑。
    读了若干章节,我忽然意识到,CD机里放来放去仍是《路过蜻蜓》。我用遥控器关掉CD机,想起一件事情。
    柯很少重复听一首歌。她说那样会陷到音乐里面去,怎么也出不来。她总是从头放起,一张CD里通常会有一两首她心仪的歌,轮到那几首歌时,无论她在做什么,都会略微停顿下来,侧耳谛听,然后带着满足的表情继续手头的事。
    我喜欢目睹这样专心沉浸于生命里美丽细节的柯。一首好歌就能让她如此快乐。我期待着她看见芝士蛋糕时的孩子般的表情。
    然而过了八点柯仍未回来。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我做好的晚饭在餐桌上逐渐变凉,落地窗外,城市的夜晚灯影迷离。我拨打柯的手机,始终无人接听,最后我在茶几下的几本杂志中间找到了那个被设置为振动模式的手机。手机无辜地亮着“三个未接来电”的字幕,我叹一口气,走到窗前扶起黛瑶,说,我们先吃饭吧。
    和黛瑶坐在餐桌旁默默吞咽的同时,我开始隐隐感觉不太对劲。柯从来不会这么晚回来。不管怎么说也该打个招呼才是,她有家里的电话号码,完全可以打个电话回来。她明明知道,我一定会为她晚归而担心。
    吃过饭后,我收拾了碗筷,坐回沙发去继续看书。黛瑶自顾走进浴室去洗澡,她的习惯是吃过饭就洗澡,加上早上起床后一次,一天四次,近乎洁癖。也不知道她在疗养院里护士们让不让她如此反复折腾自己。我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柯没有回来,这不知为何让我感觉到异样的不安。
    你太紧张她了。我对自己说。她也该学着拥有自己的生活,你总不能一辈子把她死死捆在身边。
    但是到了十点半的时候,我再也维持不了这样的乐观。所有的恶劣预感一古脑儿涌向我的脑海,柯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一边这样想一边打断自己的想法,终于开始忍不住在房间里寻找可以为我提供线索的蛛丝马迹。
    我在各个房间里晃悠了一圈,顿时有不好的发现。柯的数码相机和照相机,都好端端放在书架上。这么说她并没有外出拍照,而除此以外柯从不会长时间外出不归。
    直到进到本打算作为画室实际上是空置不用的房间里,我才终于找到了答案。
    答案写在一张纸上。白色的素描纸,是她从我的画夹里抽出来的。上面用毛笔写着一行字。在这之前我只见过一次柯的笔迹,虽印象模糊无从比对,但这应该是她写下的没错。至于用毛笔写字,更是除她以外不会有人这样做。家里本就有笔墨砚台什么的,是买来赏玩的别致玩意儿,而今,它们用来写了一封诀别信。
    是的。诀别信。柯走了,留下两行十六个竖排的字——
    “敏
    见字如面。我走了。你好好照顾瑶。保重。”
    这是她第一次叫我敏。
    我该震惊或者崩溃的,然而我没有。我很仔细地回想了之前一天发生的所有事件,一切都很正常,几乎没有特别回想的价值。早上我出门去买蛋糕的时候,她还笑着吻我的面颊,如今密谋了惊喜的蛋糕静静地躺在冰箱里,而她却已不知所踪。
    真是一个更大的密谋。而我一无所察。
    我走到卧室里去看我们的衣橱。柯的衣服我全部记得,一件件看过来后,我维持着不变的神色,心却狠狠疼了起来,如同整个胸腔都快要被压到爆裂。
    这是柯。她什么也没有带走。
    再看鞋柜。柯穿走的是我的耐克旧款presto,那双鞋很适合走路。
    最后看放有现金的抽屉。我不记得里面有多少钱,她大约拿走一些,但也算不上很多。恍然想起某个夏天夜里,她穿走我的衣服凉鞋,留下字条:“暂借一百元。连同衣服改日还你。”可惜这一次,不再有改日。她说保重,我以为只有不再见面的人,才会用这样沉甸甸的词汇。
    这是第二次,我在事后得知爱人离去。而这一次,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其实或许是知道的。隐忧是我自己种下,而她留下的字里行间,亦可以看出端倪。她说让我好好照顾瑶,那就是说,黛瑶的存在,终究无可避免地破坏了一切。
    我长叹一声。心里除了痛,还有空白。大片的空白拥塞,让我无法呼吸无法思考,连生命力也似乎被抽离。
    柯,你为什么不给我任何暗示,就这样仓促离开?
    若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这样……
    若我知道……
    我会否将黛瑶送回疗养院?
    这个答案,忽然让我退缩。也许在内心深处,我一直企图尽到最后的善良。而柯她不愿意让我为难。
    所以,她选择离开。
    我沉重地走出卧室,一步步,仿佛行尸走肉。黛瑶已经在她的房内入睡,整个家里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我走到客厅沙发坐下,空调开着暖气档,我的手足却冰冷得几近麻木。
    我想也不想就打开CD机的遥控器,《路过蜻蜓》流淌出来——
    若你没法为我安定
    宁愿同渡流浪旅程
    不怕面对这无常生命
    若你没有愉快心情
    来吧描述谁欠你情
    黑了倦眼都侧耳倾听
    让我做只路过蜻蜓
    留下能被怀念过程
    虚耗著我这便宜生命
    让你被爱是我光荣
    无论谁在嫌我煽情
    不笑纳也不必扫兴
    哭我为了感动谁
    笑又为了碰著谁
    看著你的眼勾引我的泪
    为何流入沟渠
    不寄望会感动谁
    只怕我会比你累
    爱是你的爱不吻我的嘴
    又凭甚么流泪
    爱是我的爱若毫无价值
    为何值得流泪
    我听了许多遍这首歌,呆坐至天明。我没有哭,连歌者也在唱:爱是我的爱,若毫无价值,为何值得流泪。
    柯,我真的辜负你至此吗?
    然而日子还得过,尤其是,你身边有一个需要你伺候一日三餐的非正常人士的情况下。
    黛瑶洗过澡来到客厅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两人份的红茶,并把昨天买的芝士蛋糕切成整齐的三角形放在碟子里。
    我们边看早新闻边吃早餐好不好?我对她说,声音平静得让我自己吃惊。
    黛瑶,你若有感知,你能看出我此刻的痛吗?
    痛在最深处时,原来面上其实无颜色。
    我们边吃蛋糕喝红茶边看电视。当然,事实上只有我一个人在看电视,黛瑶则在默默享用她的早餐,我不知道她能否尝出这份蛋糕的美味,对我,它却如同水泥混凝土,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将其吞咽下去。
    早新闻和平时没有太多不同。我看的是地方台,一个片段接一个片段都是宣传城市的建设步伐。没有报道穿黑色耐克鞋的年轻女子离家出走。当然本来也不可能有。
    柯离开的日子,是二零零四年一月六日,农历小寒。
    一月七日,我重新开始画画。
    也许可以有更好的解决之道,例如,把黛瑶送回疗养院,去找柯。但是我决定背负我最初造成的这一切。就如同柯的留言所说,我要照顾好黛瑶,并且,保重。
    生命如浮萍聚散不定,有些人却是水草,无论走到哪里,最后总会重新羁绊缠绕。我试图相信,我和柯之间,不会就此轻易完结。
    我的决定,其实近乎于任性的负气。我要画出柯,并且让我的画出现在所有的媒体上,这样,当柯看到我所画的她,一定会明白我的心意。
    从一月七日起,我的生命被一分为二。一边是生活琐事,诸如打扫做饭,陪黛瑶说话,给她关节,修剪指甲。另一边,除了画画,还是画画。我睡得很少,吃得也不多,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来,照镜子时觉得镜子里那个只剩一双眼的人十分眼熟,而后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个我,竟然很像初见时的柯。
    呵柯,你究竟身在何处?是否又会有一个人如我,给你一个家?
    倏忽间就到了农历新年。我住的这个区域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周围静极,所以我竟然不知道那一天是除夕。直到第二天一早杜文打来长途拜年,我才如梦初醒地对他说新年快乐。
    这是柯走后,我和他之间的第二次通话。上一次是我打电话到镇公所让人留话给他联系我,第二天接到他的电话。这样巴巴地找他,无非是为了问他柯有没有去他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我嘱他若柯去到那边请立即通知我。杜文没有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他的好处。而我也无力解释。
    我家婆娘生啦。杜文喜孜孜地对我说。
    我又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含义。一些回忆缥缈地涌来,那个彩虹的午后,在从母亲坟上回来的路上,杜文曾告诉我他的娃娃将要取名为杜怀安,以念母亲当年救他妻子的恩德。
    男娃女娃?我尽量用感染了喜悦的语气问他。
    女娃。他憨笑道,我婆娘说,名字里念着谁,长大以后就会像谁,所以应该会很好看咧。
    挂上电话后,我走到阳台门前,弓身对在躺椅上午睡的黛瑶低语,你听到了吗?有个小宝宝出生了。是个女孩子。我们以后一起去看她吧。她长大以后,会在柯为他们造就的新校舍里上课。
    一句话未毕,我忽然泪流满面。这是柯离家以来,我第一次哭泣。堆积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的时候,心里一直持续的疼痛反而削弱不少。
    擦干眼泪后,我对黛瑶说,原来大哭一场的感觉这么放松,简直就像,我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语汇,然后总结道,事后烟。
    说完,我为这三个字笑了半秒,却终于笑不下去。柯,我想念你的存在,连同你的肌肤和体温,这种奇渴,无人能为我解。
    柯,你是否也有想念我,如同我想念你?
    我继续每日作画不止。时常画了一半就废掉。我总是不满意自己,尽管无论色调或者笔触都比我看过的太多画作要舒服得多,可仍然有什么不足。那是细微而致命的不足。
    是灵魂。
    所以如果不是一流的画者,请不要挑战人物画。人物画必须有灵魂,否则再精美也只是皮影魍魉。我画过很多次柯,速写或者以她为模特的素描水粉,按理来说,我对她的神情体态早已体察入微倒背如流,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有血有肉地诠释她。
    常把画了一半的画给黛瑶看。问她,好吗。她自然不会回答,可是很奇怪,我能感觉到微妙的气场变化,类似于写着喜悦或是不屑的看不见的羽毛在我眼前一拂而过。她确确实实看到了眼前的画,并且,作出了黛瑶式的精准评价。一开始,我疑心这是我自己心理作祟,可是有好几次,我拿着自己觉得还能继续的画往她眼前一放,说,好吗。她无声无动作无表情,却显然在否定。我不以为然,继续去画,结果每每走入死胡同。
    一来二去,我开始相信黛瑶的自闭并不完全等同于我们眼见的状态。犹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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