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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一僧微微一笑,道:“这是菩提院的秘密,多说无益。”右
首的僧人道:“哼!我瞧你也未必知道。”左首的僧人受激不
过,说道:“我怎不知道?‘一梦如是’……”他说了这半句
话,蓦地惊觉,突然住口。右首的僧人问道:“什么叫做‘一
梦如是’?”坐在第二个蒲团上的僧人道:“止清师弟,你平时
从来不多嘴多舌,怎地今天问个不休?你要知道菩提院的秘
密,去问你自己师父罢。”
那名叫止清的僧人便不再问,过了一会,道:“我到后面
方便去。”说着站起身来。他自右首走向左边侧门,经过自左
数来第五名僧人的背后时,忽然右脚一起,便踢中了那僧后
心“悬枢|穴”。悬枢|穴在人身第十三脊椎之下,那僧在蒲团上
盘膝而坐,悬枢|穴正在蒲团边缘,被止清足尖踢中,身子缓
缓向右倒去。这止清出足极快,却又悄无声息,跟着便去踢
那第四僧的“悬枢|穴”,接着又踢第三僧,霎时之间,接连踢
倒三僧。
乔峰在佛像之后看得明白,心下大奇,不知这些少林僧
何以忽起内哄。只见那止清伸足又踢左首第二僧,足尖刚碰
上他|穴道,那被他踢中|穴道的三僧之中,有两僧从蒲团上跌
了下来,脑袋撞到殿上砖地,砰砰有声。左首那僧吃了一惊,
跃起身来察看,瞥眼见到止清出足将他身右的僧人踢倒,更
是惊骇,叫道:“止清,你干什么?”止清指着外面道:“你瞧,
是谁来了?”那僧人掉头向外看去,止清飞起右脚,往他后心
疾踢。
这一下出足极快,本来非中不可,但对面铜镜将这一脚
偷袭照得清清楚楚,那僧斜身避过,反手还掌,叫道:“你疯
了么?”止清出掌如风,斗到第八招时,那僧人小腹中拳,跟
着又给踹了一脚。乔峰见止清出招阴柔险狠,浑不是少林派
的家数,心下更奇。
那僧人情知不敌,大声呼叫:“有奸细,有奸细……”止
清跨步上前,左拳击中他的胸口,那僧人登时晕倒。
止清奔到铜镜之前,伸出右手食指,在镜上那首经偈第
一行第一个“一”字上一掀。乔峰从镜中见他跟着又在第二
行的“梦”字上掀了一下,心想:“那僧人说秘密是‘一梦如
是’,镜上共有四个‘如’字,不知该掀那一个?”
但见止清伸指在第三行的第一个“如”字上一掀,又在
第四行的“是”字上一掀。他手指未离镜面,只听得轧轧声
响,铜镜已缓缓翻起。
乔峰这时如要脱身而走,原是良机,但他好奇心起,要
看个究竟,为什么这少林僧要戕害同门,铜镜后面又有什么
东西,说不定这事和玄苦大师被害之事有关。
左首第一僧被止清击倒之前曾大声呼叫,少林寺中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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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余名僧众在四处巡逻,一听得叫声,纷纷赶来。但听得菩
提寺东南西北四方都有不少脚步声传到。
乔峰心下犹豫:“莫要给他们发见了我的踪迹。”但想群
僧一到,目光都射向止清,自己脱身之机甚大,也不必急于
逃走。只见止清探手到铜镜后的一个小洞中去摸索,却摸不
到什么。便在这时,从北而来的脚步声已近菩提院门外。
止清一顿足,显是十分失望,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矮身
往铜镜的背面一张,低声喜呼:“在这里了!”伸手从铜镜背
面摘下一个小小包裹,揣在怀里,便欲觅路逃走,但这时四
面八方群僧大集,已无去路。止清四面一望,当即从菩提院
的前门中奔了出去。
乔峰心想:“此人这么出去,非立时遭擒不可。”便在此
时,只觉风声飒然,有人扑向他的藏身之处,乔峰听风辨形,
左手一伸,已抓住了敌人的左腕腕门,右手一搭,按在他背
心神道|穴上,内力吐出,那人全身酸麻,已然不能动弹。乔
峰拿住敌人,凝目瞧他面貌,竟见此人就是止清。他一怔之
下,随即明白:“是了!这人如我一般,也到佛像之后藏身,
凑巧也挑中了这第三尊佛像,想到这尊佛像身形最是肥大之
故。他为什么先从前门奔出,却又悄悄从后门进来?嗯,地
下躺着五个和尚,待会旁人进来一问,那五个和尚都说他从
前门逃走了,大家就不会在这菩提院中搜寻。嘿,此人倒也
工于心计。”
乔峰心中寻思,手上仍是拿住止清不放,将嘴唇凑到他
耳边,低声道:“你若声张,我一掌便送了你的性命,知不知
道?”止清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大门中冲进七八个和尚,其中三人手持火把,
大殿上登时一片光亮。众僧见到殿上五僧横卧在地,登时吵
嚷起来:“乔峰那恶贼又下毒手!”“嗯,是止湛、止渊师兄他
们!”“啊哟,不好!这铜镜怎么给掀起了?乔峰盗去了菩提
院的经书!”“快快禀报方丈。”乔峰听到这些人纷纷议论,不
禁苦笑:“这笔帐又算在我的身上。”片刻之间;殿上聚集的
僧众愈来愈多。
乔峰只觉得止清挣扎了几下,想要脱身逃走,已明其意:
“此刻群僧集在殿上,止湛、止渊他们未醒。这止清僧若要逃
走,这时正是良机,他便大摇大摆的在殿上出现,也无人起
疑,人人都道我是凶手。”随即心中又是一动:“看来这止清
还不够机灵,他当时何必躲在这里?他从殿中出去,怎会有
人盘问于他?”
突然之间,殿上人声止息,谁都不再开口说一句话,跟
着众僧齐声道:“参见方丈,参见达摩院首座,参见龙树院首
座。”
只声得拍拍轻响,有人出掌将止湛、止渊等五僧拍醒,又
有人问道:“是乔峰作的手脚么?他怎么会得知铜镜中的秘
密?”止湛道:“不是乔峰,是止清……”突然纵跃声起,骂
道:“好,好!你为什么暗算同门?”
乔峰在佛像之后,无法看到他在骂谁。
只听得一人大声惊叫:“止湛师兄,你拉我干么?”止湛
怒道:“你踢倒我等五人,盗去经书,这般大胆!禀告方丈,
叛贼止清,私开菩提院铜镜,盗去藏经!”那人叫道:“什么?
什么?我一直在方丈身边,怎会来盗什么藏经?”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森然道:“先关上铜镜,将经过情形
说来。”
止渊走过去将铜镜放回原处。这一来,殿上群僧的情状,
乔峰在镜中瞧得清清楚楚。只见一僧指手划脚,甚是激动,乔
峰向他瞧了一眼,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这人正是止清。乔
峰一惊之下,自然而然的再转头去看身旁被自己擒住那僧,只
见这人的相貌和殿上的止清僧全然一样,细看之下,或有小
小差异,但一眼瞧去,殊无分别。乔峰寻思:“世上貌如此相
像之人,极是罕有。是了,想他二人是孪生兄弟。这法子倒
妙,一个到少林寺来出家,一个在外边等着,待得时机到来,
另一个扮作和尚到寺中来盗经。那真止清寸步不离方丈,自
是无人对他起疑。”
只听得止湛将止清如何探问铜镜秘密、自己如何不该随
口说了四字、止清如何假装出外方便、偷袭踢倒四僧,又如
何和自己动手、将自己打倒等情,一一说了。止湛讲述之时,
止渊等四僧不住附和,证实他的言语全无虚假。
玄慈方丈脸上神色一直不以为然,待止湛说完,缓缓问
道:“你瞧清楚了?确是止清无疑?”止湛和止渊等齐道:“禀
告方丈,我们和止清无冤无仇,怎敢诬陷于他?”玄慈叹道:
“此事定有别情。刚才止清一直在我身边,并未离开。达摩院
首座也在一起。”
方丈此言一出,殿上群僧谁也不敢作声。达摩院首座玄
难大师说道:“正是。我也瞧见止清陪着方丈师兄,他怎会到
菩提院来盗经?”龙树院首座玄寂问道:“止湛,那止清和你
动手过招,拳脚中有何特异之处?”他便是那个语音苍老嘶哑
之人。
止湛大叫一声:“啊也!我怎么没想起来?那止清和弟子
动手,使的不是本门武功。”玄寂道:“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功
夫,你能瞧得出来吗?”见止湛脸上一片茫然,无法回答,又
问:“是长拳呢,还是短打?擒拿手?还是地堂、六合、通臂?”
止湛道:“他……他的功夫阴毒得紧,弟子几次都是莫名其妙
的着了他道儿。”
玄寂、玄难等几位行辈最高的老僧和方丈互视一眼,均
想,今日寺中来了本领极高的对手,玩弄玄虚,叫人如堕五
里雾中,为今之计,只有一面加紧搜查,一面镇定从事,见
怪不怪,否则寺中惊扰起来,只怕祸患更加难以收拾。
玄慈双手合十,说道:“菩提院中所藏经书,乃本寺前辈
高僧所着阐扬被法、渡化世人的大乘经论,倘若佛门弟子得
了去,念诵钻研,自然颇有裨益。但如世俗之人得去,不加
尊重,实是罪过不小。各位师弟师侄,自行回归本院安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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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司者照常奉行。”
群僧遵嘱散去,只止湛、止渊等,还是对着止清唠叨不
休。玄寂向他们瞪了一眼,止湛等吃了一惊,不敢再说什么,
和止清并肩而出。
群僧退去,殿上只留下玄慈、玄难、玄寂三僧,坐在佛
像前蒲团之上。玄慈突然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
八字一出口,三僧忽地飞身而起,转到了佛像身后,从三个
不同方位齐向乔峰出掌拍来。
乔峰没料到这三僧竟已在铜镜之中,发见了自己踪迹,更
想不到这三个老僧老态龙钟,说打便打,出掌如此迅捷威猛,
一霎时间,已觉呼吸不畅,胸口气闭,少林寺三高僧合击,确
是非同小可。百忙中分辨掌力来路,只觉上下左右及身后五
个方位,已全被三僧的掌力封住,倘若硬闯,非使硬功不可,
不是击伤对方,便是自己受伤。一时不及细想,双掌运力向
身前推出,喀喇喇声音大响,身前佛像被他连座推倒。乔峰
顺手提起止清,纵身而前,只觉背心上掌风凌厉,掌力未到,
风势已及。
乔峰不愿与少林高僧对掌斗力,右手抓起身前那座装有
铜镜的屏风,回臂转腕,将屏风如盾牌般挡在身后,只听得
当的一声大响,玄难一掌打在铜镜之上,只震得乔峰右臂隐
隐酸麻,镜周屏风碎成数块。
乔峰借着玄难这一掌之力,向前纵出丈余,忽听得身后
有人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大不寻常。乔峰立知有一位少林高
僧要使“劈空神拳”这一类的武功,自己虽然不懂,却也不
欲和他以功力相拚,当即又将铜镜挡到身后,内力也贯到了
右臂之上。
便在此时,只觉得对方的掌风斜斜而来,方位殊为怪异。
乔峰一愕,立即醒觉,那老僧的掌力不是击向他背心,却是
对准了止清的后心。乔峰和止清素不相识,原无救他之意,但
既将他提在手中,自然而然起了照顾的念头,一推铜镜,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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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住了止清,只听得拍的一声闷响,铜镜声音哑了,原来这
镜子已被玄难先前的掌力打裂,这时再受到玄慈方丈的劈空
掌,便声若破锣。
乔锋回镜挡架之时,已提着止清跃向屋顶,只觉他身子
甚轻,和他魁梧的身材实在颇不相称,但那破锣似的声音一
响,自己竟然在屋檐上立足不稳,膝间一软,又摔了下来。他
自行走江湖以来,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不由得吃
了一惊,一转身,便如渊停峙般站在当地,气度沉雄,浑
不以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