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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的魔鬼,但至少现在看起来,他和任何一个虔诚而善良的信徒都毫无区别。
完美地掌控伪装能力,是如今撒迦唯一想要去尽快完成的事情,此际面对着两个放声大哭的小鬼,他却开始后悔没有以本来面貌出现在人前,那样的话,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有麻烦。
大约五、六岁大小,拖着两筒鼻涕的男孩叫做阿洛,旁边则是他的妹妹温妮。如所有苏萨克的孩子一样,他们的肤色,是健康的黝黑,胖乎乎的很是敦实。一只尺余长短的木马玩具,就倒在两人身前的地上,马蹄处用来拖动的轮盘歪在旁侧,似是已经折断。
这手工拙劣的木马,自然是两人的父亲所做,可惜那个在斑驳刀痕中倾注着父爱的男人却在另一个地方酣战杀戮,暂时不能回来修好它。
留下来的苏萨克大部分都已去放牧,其余的则在圣胡安周边巡梭警戒。不再年轻的母亲们趁着午后阳光晾晒着洗完的衣物,爽朗的笑语声在风中荡漾开来,给这片安宁的牧场平添了几分盎然生气。一如往常般,在手中活计停顿的间歇,她们会默然望向牧场大道尽头——那些远出的丈夫,应该很快就能平平安安地归家来了。
对于远处传来的孩童哭声,女眷都显得不甚在意。草原上的孩子本就该在磕磕绊绊中才能长得更高更壮,这一点上,她们向来和男人们看法相同。
于是撒迦便在几幢木屋之间遭遇了因无人问津而号啕不已的兄妹俩,按理说阿洛是个男孩,本该更为勇敢坚强才是,但见到仅有的宝贝玩具被石块硌断了轮轴,小家伙反倒哭得比他的妹妹还要响亮。
久久未能从摩利亚赶至此地的血族首领,逐渐让撒迦在无聊的等待中感到了不耐。看着泪痕宛然的两个孩子抽噎得满脸通红,他不由得拧起了眉头,犹豫了很长时间以后,还是缓步行上前去。
突兀爆起的大震如若千万个土元素同时在地底发出怒吼,戈牙图惨嚎的声音和屋村北角骤然散架的房屋裂响混杂成了大股狂躁乱流,瞬时传遍了整个静谧空间。横飞四射的木片断梁呈放射状扩散而开,烟花流焰般密布了方圆十余丈的天空。
带着一身木屑泥尘,地行之王连滚带爬地蹿出残桓地带,仓惶而逃的同时口中连连呼救,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在他身后,一条小小的赤影悠然飞掠着,慢条斯理地追袭侏儒。
“撒迦……撒迦大人!您在哪儿?救命啊!”戈牙图鬼使神差般蹿过了大半建筑群,恰恰看到前方的村中道路边缘,撒迦正削好半截找来的杉条,换下木马轮轴,还随手放下地面滚动了几次。
“叔叔,你的指甲怎么了?会不会很疼?”阿洛的注意力从玩具上转到了对方指端,那枚轻易削落木片的黑色锐甲已缓缓缩回皮肉,化作与常人无异的半透明色。
注视着男孩眼中隐约的恐惧,撒迦悻然将玩具抛到他脚边:“好了,现在都给我滚远点。”
破涕为笑的温妮忽然走到近前,在半蹲着的撒迦脸上亲了一亲,随即牵起木马上栓着的细绳,和阿洛奔奔跳跳地去了。
不知怎的,直到两个小家伙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很久,这嗜杀成性的年轻人才慢慢转过头来,望向了呆若木鸡的戈牙图,语气中居然带着一丝温和:“我以为它醒来后应该会很饿。”
“它真的很饿。”侏儒语声中带着哭腔,不停打战的双腿僵硬地立在原地,再也难以跨出半步,“我本想去找您说点事情,刚走进房门就遇上了它……狗娘养的神明在上,要不是我跑得还算快,恐怕已经和那幢屋子一样被撕成碎片了。”
熟悉的“咕咕”清鸣声欢快响起,红的小脑袋从戈牙图身后探出,灵动澄澈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撒迦,神态间略现迟疑。
小东西胖了不少,本就肥硕的肚皮愈发亲近了地面,肉翼前缘的乌黑骨刺纷纷生出了锯齿形的锐边,通体泛动着令人胆寒的暗芒。最为明显的变化,却是来自于它的头颅,两支弯曲的,比表皮更为火红的角,已从顶门处骄傲探出,恰似整团烈焰中跃耀的炽芒。
“这算是什么?”撒迦不屑地打量着它,冷笑道,“你睡了这么长时间,结果却变成了一头羊?”
短暂的恼怒很快便被红抛到九霄云外,轻易咬死几匹高头大马之后,所有围观的人们开始忍不住怀疑,这头小兽的肠胃是不是连着庞然无际的异空间。没用多长时间,它就把马尸变成了血淋淋的骸骨,就连半块皮肉也未残留。
对撒迦精神气息上的诡异转变,红本能地感到了畏惧。在很多年以前,沼泽中的石岛上,它也曾遇上过类似的情形。
一具躯壳,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红依稀还记得,那个浑身浴血的孩子是如何走上石岛,如何倒在自己面前的。它同样也难以忘却,那双幽幽闪烁着紫芒的魔瞳,在即将合拢的时刻,仍然还蕴含着一种凶狠的不屈。
他信任它,故而全无防备地睡去。红虽然只是头野兽,却有着属于自己的直觉。现在,它唯有再次等待另一个撒迦归来。
夕阳沉沦的时候,陆续返转的苏萨克不仅给孩子们带回了城里的手工布偶,也同时带回了欢笑。强壮的父亲高高举起跑出迎接的自家子女,大步走向各自住所。每个系着围裙的妻子都已在门前笑吟吟地守候,家中的老者则俱在低声祷告着,感谢上天对亲人的眷顾。
撒迦沉默地坐在居所前的空地上,身后的大群侏儒则在废墟中筑起新的木屋,一脸冷酷的戈牙图不时会“随口”问及身边的海伦是否疲累,并自告奋勇抢下了她手中所有的活计。
几个先后前来禀告日间事宜的马贼首领,依旧像往常那般得到了极为淡漠的回应。看着这些衣襟上溅满干涸血渍的大汉急匆匆远去的背影,以及各家各户亮起的温暖灯火,撒迦遽然觉得,这片牧场已经像是个真正的家园。
尽管,他从来也不曾拥有过。
长时间的相处,令溯夜与地行两族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微妙而敏感。戈牙图日益偏向人类的性癖好,在无形中影响着族群中的大部分男性。对溯夜女子越来越垂涎的地行侏儒早就把枯燥的吹针研习当成了享受,更令登徒子们肆无忌惮的地方在于,族内的悍妇似乎也都有了心目中的新宠,对其他事情尽皆懒于理会——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容貌粗陋且体格强健的溯夜男人都要更适合她们。
每天的晚餐时分,两个族群都会在喧嚣声中共同度过。各怀心思的地行侏儒把餐台当成了特殊的战场,不知疲倦地向着假想敌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当然了,他们用的不是拳头和刮刀,而是那根如簧巧舌。
烛火在无声摇曳着辉芒,四周的嘈杂也慢慢低落,地行之王一如既往地坐在海伦身边,盯着餐盘里即将告罄的食物沮丧不已。用屡败屡战来形容如今的戈牙图,其贴切程度是显而易见的。温柔的溯夜女族长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脸蛋上从来就不会有半点笑容。这让后者很是伤心了一段日子,也更为坚定了他誓不罢休的猥琐念头。
“主人又不来吗?”海伦看着撒迦空着的座位,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问道。
戈牙图怔了一怔,事不关己的对话让他很是懊恼:“是啊,连雷鬼也不在,应该有什么事情去了。”
女族长点了点头,沉默下来。撒迦从习惯孤独直到不再拒绝融入群体,已经经历了极为漫长的过程,无论在精神体的转变上如何邪恶莫明,海伦都希望他能够活得快乐一些。
“即使是暗魔,也同样渴望着情感罢?”她黯然想着,随后柔柔的,叹息了一声。
星空下的草原,宁静而幽美,晚风撩拨的草丛簌簌轻颤,在月色下拂动着连绵无尽的暗色浪潮。几只欢快飞舞的小虫,引起了红的兴趣,小东西威风凛凛地龇出满口獠牙,不时高高跃起扑击,似极了一匹尽情撒欢的马驹。
注视着悠然仰躺在草地上的兄长,雷鬼无声地微笑,感觉这难得的闲适,实在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印象中的撒迦,总是紧绷的像根弓弦,如果时常能够像现在这般,他宁愿只是站在远处的暗影中默默守候。
变故的降临,从来都在人们的意料之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悄然停止嬉戏,昂首望定了前方幽暗处,双目中凶芒大放,扯起的口唇间传出奇异低吼。雷鬼面色立变,几个起落后护在了撒迦身前。
“都三天了,你到底在迟疑些什么?”撒迦动也没动地躺在原地,语声懒散。
“若非是今天的那只木马,你恐怕就已经成功蒙蔽我的双眼了。”朦胧的虚空之中,细微光点无声绽现,扩张成一轮温润月影。从内跨出的那个女人,以及她身后傲然横展的两对深蓝羽翼,瞬时便令雷鬼心中仅存的希望彻底破灭。
“光明神王座下,智天使艾哲尔·托力亚。”女人淡淡地自报身份,金色双眉下深邃如海的眼眸直视着撒迦,似乎略现怜悯之意,“卑微的异端,你虽然学会了隐匿,但仅是如此,终有一日还是难以逃脱天界的审判。”
撒迦抱住戾态愈盛的红,缓缓站起:“智天使……你来这里做什么,感化?还是救赎?”
“我很奇怪,你的揣测里为什么没有毁灭?”暴涨的圣焰从艾哲尔周身汹涌蹿出,空间里的无形威压骤然加剧,雷鬼清晰地听到体内的各处关节都在“噼啪”作响,嗓眼中渐有甜腥涌上。
“要是想动手,你也不会等到现在。”纯粹的黑色开始自撒迦发际显现,流水般寂然蔓延,待到完全取代银发光泽之后,他的眼眸已然恢复了狰狞的原状,“每个人做每件事情,都有着自己的目的。你最好能明白,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光明一族向来只会让我感到厌恶,到目前为止,你还能够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由于我的犹豫。”
挥手间,他在身前凭空筑起一面黑暗光幕,抵消了红与雷鬼承受的巨大压力:“如果你不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证明自身的价值,智天使大人,我会亲手扭断你的脖子。”
“你很强大,也很狂妄。”四翼智天使自初开神识以来,第一次感到了怒意,这年轻人看她的眼神根本就是在看一头猪,那种赤裸裸的蔑视简直能让石像都在暴怒中颤抖。
撒迦耸了耸肩,残忍的微笑浮上脸庞:“只要试一次,你就会发现,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绝望。”
伴随着言语中毕露的杀机,于他体表涌出的魔罡暗潮在短短一个瞬间便提升到狂暴的程度,空气中厉声尖啸的各系魔法元素汇成了强劲的能量漩涡,当即将智天使的护身圣焰迫得摇摇欲熄。
“双魂分体,你的确要比那个存在强得多。”艾哲尔身后的羽翼微微扑扇了一下,千万颗湛蓝的星芒曼妙流转,轻易消去袭来的魔罡乱流。
撒迦惊疑不定地止住咆哮的精神力量,一双魔瞳收缩得犹如针芒:“有意思,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我们总算有点共同话题了。”艾哲尔抬起纤纤玉手,招了一招,“跟我来,你将得到所有想要的答案,也许,还会有惊喜在等着你。”
撒迦断然摇头,冷笑道,“我不认为,你拥有发号施令的权力。”
“暗魔族骄横的特性,倒是在你身上体现无遗。”艾哲尔遗憾地叹息,“据我所知,养父的死一直是你心中最深的痛处。不知道有关那件魔器的消息,对你来说算不算是个惊喜?”
红的吐息越来越急促灼热,双翼上的骨刺已经狞然探伸到极限,然而撒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