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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算高大,但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屹立于天地之间。粗壮臂身犹如最坚固的石碑,几乎是方形的身躯遮掩着月芒,将投影拉呈出极为诡异的横阔区域,狞然覆盖了整片塌山区域。
“我的名字叫做豪。”那人低沉开口,其声直若金铁交击,“豪·塔·西巴鲁达。”顿了顿,他缓缓抬首,傲慢地望向撒迦,“人世间有一种生物叫做羔羊,想必,指的就是你了。”
撒迦微微的,后退了半步。惊疑不定的感觉并非来自于别的,而是这未知存在,居然没有半分能量波动透出,连精神力的感应也一无所寻。
他竟像是完全虚无的。
丛林中没有风,存在于法偌雅耳边的气流划响,来自周遭魔物挥出的利爪。
以她娇柔的身躯为圆心,空间中星星点点飘散的火种已织成了一道起伏不定的光圈,颅骨破裂的兽体倒卧四伏,厚浊血液寂然流淌在地面上,蒸腾出大片腥臭气息。
偶尔间,会有几枚失去宿体的魔物火种被吸附至近前,温润表层剥离四裂,只余下微小而耀眼的芒点轻盈流动,融入法偌雅的前额中去。
较为强大的个体,才会存在她需要的能量本源。魔物很少会拥有纯净的,没有半分杂质的生命元素,对她而言,能够酣畅收割的对象,似乎唯有人类。
从年幼时的嗜血,直到如今直接汲取火种能量,法偌雅经历了一个循序渐进的觉醒过程。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清晰地知悉,无论精神还是躯体,唯有吞噬才能够带来勃发生机。
成长缘自于他人的泯灭,这让法偌雅感到了悲哀。
“这世上你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能够在关键时候救你的,也只有你自己的力量……”罗刹女团长死去已久,留下的忠告却像是不曾熄灭过的火焰,时常将女孩内心灼烤得生疼。
法偌雅至今还记得,与那名化作巨灵的年轻男子,第一次交手时的每个细微环节。尽管后者的脸庞由于背光而模糊难辨,短短瞬时的犹豫不决却在动作上显露无遗。随后迸发的意念力扼杀只是在他前额上扯出狭深伤口,便被破出的银色光刃所隔阻,迅猛从各方扑至的空中飞兽紧接着将他们冲散,轻易得一如风卷叶屑。
有些时候,温暖的触动,就是来得如此简单。
草原上的血色童年,注定了孤独将在灵魂中长存,罗刹佣兵团的覆灭更是将重新燃起的些许希望摧得灰飞烟灭。命运仿佛是一匹难以驾驭的烈马,无论如何颠簸起伏,马背上的法偌雅都只能随之前行,去向那未知的前方。
女孩仍然向往着梦想中的宁静生活,并善良如初。即使是在步步凶险的异界,所遇的杀戮纷争亦皆由他人引发,更无例外。异变后的黑发男子再次出现在面前时,她的第一反应并非惊愕,而是隐约的欢喜。
然而无关博杀的平和情绪,并未能维持多久。
令人望而生畏的巨灵,要比近日来遭遇过的任何同类,都更为危险。真正令法偌雅不曾松懈过自身戒备的原委,却是在两人对峙时,意识之海深处漾起的奇异警兆。
突兀而来的破碎景象,犹如那场掳走全部的梦魇般,纤毫毕现地流淌过眼前。在电光火石的刹那,她看见迸发血光飞溅在残月清照之下,自身躯体无所依托地高悬着,被贯穿的前胸处传来撕裂剧痛,眼前正对着的,赫然便是黑发丛中,一双暗金魔瞳。
灵识范围内的那丝熟悉波动,自入夜后就在持续闪烁着,犹如一小簇黑暗中的火光。当另一股几近于无的诡异精神体骤然出现在它附近时,法偌雅感觉到前者的气息当即暴涨,显然是在与敌交手。
犹豫了极长时间之后,这丽色清绝的女孩终于向着巨灵方向掠起,纯粹的精神力量化作无形风翼,挟裹着她娇柔的身躯破开混沌暗雾,电射而逝。
生存的危机,早在由孤山坠落时便自行触发了驭风能力,此刻,也悄然将杀意复苏。
同行的邀请,本就出于对威胁的应变。黑发年轻人毫无余地的拒绝,无疑证明了已然有所戒备。法偌雅并没有把握能够在单独对战中胜过对方,而现在,多出的那名不速之客,却将杀戮的主动权,慢慢拨回了她的手中。
“都是伪饰吗?”法偌雅想起日间时分,巨灵眼中逐渐消逝的凶芒,不禁冷笑。
警兆的准确程度,早就在卡斯旺亲王主导的杀局中得到验证。面临再度袭来的冰冷梦魇,无论成功的概率有多渺茫,她都必须用双手去改变结局。
活下去,走出这片死地,然后,去为罗刹诸人做些什么。
初来此地时,智天使已经轻描淡写地告诉过女孩,那红衣神官,还活着,并且要比任何人都更为健康。
她得找到他,与此之前,仅是全力生存。
以及,葬送。
第八章 残梅
世上最坚硬的物事是什么?
黑铁斩马或许是军人心中唯一的答案,法师们会联想起轻巧的秘银护盾,炼金术士则必定首推熔点极高的钻晶矿体。
立场不同,视角自然便会发生变化。
在撒迦眼中,此刻已没有任何物事能够硬过敌人的一双铁拳,就连向来无坚不摧的魔罡劲气,自沉闷而激烈的对战爆发之后,也没有占得过半分主导权。
那个叫做“豪”的粗壮汉子根本就是一堵方方正正的墙体,每次跨步直上,地面都会随之颤起短暂震动。几乎是空白的精神气息,却匹配着强悍到极点的肉体力量,这让他更像是由钢铁部件组成的杀戮机器,而并非活生生的人类。
吸气、收肘、出拳,周而复始,更无变化。
撒迦正是被敌手这种简单的对战方式压制得透不过气来,沉闷拳袭引发了狂飚般的气流怒卷,猛恶之势竟是有如千万把战斧于空中同时斩劈,稍小些的裂岩土垒俱已在力场重压下战栗不已!
“我说过,你是羔羊。”留着浓密长须的豪冷笑逼近,再次挥出的铁拳仿佛暗夜中踞伏的一头巨兽,暴躁地厉吼着,轻易便摧散了数道正面袭来的魔罡。
激战初始至今,撒迦不曾后退过半步,面对着悍然袭来的攻势,他倏地弯腰前倾,下半身直如钢枪般钉死在原地,单掌前端锐甲根根绷直,迎向敌拳。
罡风激涌,几支乌黑的利甲未及接触,便纷纷扭曲变形,断成碎屑溅起。骄横的铁拳未显半点滞顿,正正摧上撒迦掌缘,后者于闷哼声中颓然倒飞,指断,臂折,疾退十丈有余!
“魔罡的威能,虽然超越了绝大多数已知能力,但毕竟归属于精神攻击。”豪直视着勉强直立的撒迦,缓缓抬手,五指收拢间隐有风雷之声啸动,“作为一名幸运的暗属觉醒者,无与伦比的肉体进化,却没能给你带来半点力量上的改变。就像那些天使所说的,名义上我们应该能算是同类,所以这多少让我感觉到有些羞耻。”
“我没有同类。”撒迦狞笑接口,反手将折断的臂身扭直,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节交错声当即炸响。剧痛之下他的额前冷汗如雨,目光中却奇异地带着丝快意神色。
豪注意到对方的几根手指已从扭曲形态逐渐伸直复原,就连剥落的乌黑锐甲,也重新探出皮肉,完整覆于指端。
“你的肉体强悍度,不止是再生这么简单的。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方,你见过突破十二阶炎气修为的挲罗斗士,异想天开地去使用元素球对敌么?”这同样生着异化黑眸的大汉低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讥嘲,“听起来就像圣魔导和人比拼拳脚一样滑稽,但别怀疑,你就是类似与此的蠢货之一。”
“对战似乎不是你的真正目的。”撒迦拧起冷锐的剑眉,整支断裂的右臂皮肉蠕动不休。
“多一个能够依靠的同类,现在对我来说很重要。光明族想要的只不过是少数任由摆布的傀儡,更加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他们不必亲手去淘汰多余的部分。可惜,这些自以为掌控全局的高傲存在,却还是没能考虑到一点。”豪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斗兽场的观众席位,虽然高高在上,但未必就是安全的。”
两个先前还在激烈博杀的男子就此安静下来,探出密林的山体犹如一座连绵黑海中孤立的岛屿,空中的那幢石堡仍在云雾缭绕间悬浮着,似是威严的神砥在鸟瞰整个异界,以及其中流血挣扎的万千生灵。
“只有寻常暗魔才会完全依靠魔罡作战,记住我的话,那并不适合你。”豪黝黑的脸膛上煞气渐敛,深注了撒迦一眼后转身举步,“我还得去找够实力的幸存者,希望到终场的时候,会有个意料之外的结局上演。”
“你究竟是谁?”撒迦不置可否,由足底没入地下的魔罡气劲已密布了整片区域,只要意念稍动,便会破土而出,藤蔓般将对手困死。
豪的步履微顿了一下,随后纵起身躯,掠向塌山边缘处的丛林:“我想,应该算是你不愿承认的同类。”随着双方距离迅速拉远,他的语声在风中逐渐变得微不可闻,“留意你的周围,我们需要强大的合作对象,至于其他人,杀了就是……”
撒迦被对方命令般的口吻弄得啼笑皆非,蓄势待发的暗黑能量终究还是消弭四散。就魔族火种的觉醒程度而言,豪显然在他之上,犹在结合断骨的手臂也完全证明了两人目前的实力相差甚远。
奇怪的是,从遭遇时起直至酣战结束,撒迦就始终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内心中隐约撞响,即使是迸发的杀意,也无法掩盖这不带半点妥协的存在。
就像是雨夜的星辰,铅云后的阳光,豪的精神气息并非空白,而是刻意匿藏压制,近乎于虚无。对战中,灵识的瞬间接触让撒迦愈发清晰地察觉到,或许所谓的“同类”,会是个事实。
尽管敌手冷漠而狂妄,更无半分人类应有的情感,但直觉已将答案赤裸裸地呈现在撒迦眼前——完全等同于自身精神体的微小火种,切切实实地于豪的体内燃烧着,陌生却又熟悉,一如素昧平生的血亲。
混乱思绪没能困扰撒迦多长时间,高空中飞掠的亚龙渐渐发现了异常,扑展着宽达数丈的肉翼厉啸袭下,当先的数十头挟裹的劲风已激得塌山所在尘土飞扬!
澎湃的魔罡仿佛随着本能而爆发,触手般探出,横扫过袭近的巨兽,顿时扯得尸块横飞,血雨漫天。
目注疾飞的大群亚龙受惊转向,拔上高空,撒迦微怔了怔,随即苦笑,收敛了魔罡凝成的道道光束。无可否认,豪超绝的实力与饱含不屑的话语,给他带来了极大震撼。在远程攻击主流当道的如今,不论炎气、法术、魔罡,乃至光明族及侍神者掌控的无上圣光,皆是由精神本源萌发衍生,彼此间的直接维系无可替代。
除了沙场上未曾修习炎气的新兵,撒迦极少见到过单纯靠着肉体作战的例子,然而豪的出现,却使得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某些沉淀已久的东西。
还记得,那个初次觉醒的夜晚,他也是一个人。倚仗的杀敌利器,唯有双手,与孤独跃动着的心。
潮湿的丛林间隙,一对清澄的眸子,正透过弥漫雾杳静静注视着这方,附近的地面上魔物尸骸层层倒伏,仿似垒起了黑红横溢的巨型坟茔。
打着旋突的流风无声无息地划过身侧,穿过法偌雅柔顺的长发,为本就萧索的暗夜,更添入了几分凄冷。
女孩悄然接近这片山崩后拓开的轩阔高地,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最佳的毙敌时机,早就随着那名虬须大汉的离去,而不复存在。此时此刻,她仍然保持着静默。
犹豫不决的,静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