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绅士盗贼拉莫瑞-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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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各种娱乐演出还未开始,但流动狂欢节本身已算得上是奇观异景。无论富人与穷人,不管乘舟或步行,熙熙攘攘的人流全在争夺着有利位置。这场传统竞赛由于全无规则,深受人们的喜爱。黄号衣们通常会倾巢而出,但他们主要是为了阻止争执和斗殴进一步升级,而非控制整体的骚动。狂欢节是一次全城大放纵,公爵也乐于从宝库中拨出钱款来主持这种喧闹混乱的公共服务项目。因为一次优秀的狂欢节可以拔出社会动荡的毒牙,以免它有时间化脓长疮。

他们透过泛起涟漪的热浪,注视着充斥在平民船只中的数以千计的卡莫尔人。尽管上有丝篷遮顶,但时近正午的高温还是无从规避,而生姜烧更为他们火上浇油。孔戴替两位主人准备了完全相同的酒水(也许生姜油的成分略少一分),而依照这种筵席上的卡莫尔礼仪,应该由“格劳曼”为他们端盘上酒。洛克的杯子已经空了一半,生姜烧就像个不断扩张的火球,温暖着他的肠胃,又像段鲜活的记忆刺激着他的喉咙。

“说到生意,”洛克最终说,“您们对格劳和我……实在太仁慈了。我曾答应过,为了报答这份仁慈,要把此次到卡莫尔城来办理的差事据实相告。所以如果两位愿意的话,咱们就开始谈吧。”

萨尔瓦拉的雇佣桨手们已经把船划进流动狂欢节,逐渐接近数十艘造型较为传统的游船。有些船上云集着数十名乃至数百名宾客。

“我敢说,您这辈子从没遇到过如此迫不及待的听众,费尔怀特先生,”堂的目光中闪烁着充满贪念的好奇。“您请说吧。”

“七髓王国即将分崩离析,”洛克叹道,“这不是秘密。”

堂和堂娜不置可否地抿了口酒,什么也没说。

“安伯兰邦素来置身于主要利害冲突之外。但冯·安伯兰伯爵和黑桌会都在,呃,朝相反的方向努力,试图为它带来实际损害。”

“黑桌会?”堂问。

“抱歉,”洛克抿了一小口酒水,让新生的烈焰流入舌底。“黑桌会是我们对安伯兰最富权势的大商人委员会的称呼。我在贝尔·奥斯特家的主人们就位列其中。除了军事和税务以外,安伯兰邦的所有事务都由他们管理。他们已然厌倦了伯爵,厌倦了其余六邦的贸易行会。也厌倦了种种限制。安伯兰通过投机活动和商贸途径聚敛起大笔财富。黑桌会将旧行会们看作坠在脖子上的枷锁。”

“有趣,”堂娜说,“您说的是‘他们’,而非‘我们’。这个细节很重要吗?”

“从某种角度来说,是的,”洛克稍稍抿了口酒,第二次做出紧张的假相,“贝尔·奥斯特家族认为行会存在的确弊大于利。数百年前的贸易经验,不该永远刻在行会法令中。但我们并不完全赞成,”他又咂了口酒,挠了挠后脑勺,“嗯,应该罢黜冯·安伯兰伯爵。他即将带领大部分军队离开邦国,向帕雷和萨默内的兄弟们炫耀安伯兰的旗帜。”

“圣十二神啊!”堂·萨尔瓦拉摇了摇头,似乎想把刚刚听到的话甩出去,“他们不是认真的吧。安伯兰……比卡莫尔还小!两面临海。根本无法防守。”

“总之准备工作已经在进行。与财富榜上位居次席的七髓邦国相比,安伯兰的银行和商馆年贸易额是它的四倍。黑桌会被这种情势蒙住了眼睛。金钱当然应被视作潜在的权势;但黑桌会错把金钱本身等价于直接力量。”他故意一口灌下残酒,“再过两个月,无论如何内战都会爆发。后果不堪设想。斯特拉达和德沃瑞姆,拉祖尔和史崔格……都在打磨匕首,整备人马。而正如我们刚才所说,安伯兰的商人们准备等伯爵离开后,就逮捕剩下的大小贵族。还要夺取海军控制权。征募‘自由民’军队,雇请佣兵。总而言之,他们试图从七髓王国脱离出来。这是不可避免的。”

“而这一情势,具体来说,跟您到卡莫尔来有什么关系呢?”堂娜紧握着高酒杯,关节都已发白,她完全明白费尔怀特这番话的重要性。一场数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大战,一次涉及可能出现的金融浩劫的内战。

“在我的主人——贝尔·奥斯特家族看来,货舱里的老鼠不可能夺下即将搁浅的海船舵柄。但同样是这些老鼠,要想弃船还是很容易的。”

3

在流动狂欢节的湖面中央,有很多高大铁笼沉入水下。有些是为了支撑木板,供表演者、牺牲品、角斗士和服务员们站立,还有些特别牢固的笼子里囚禁着几条黑影,它们在半透明的灰色水面下来回游弋,散发出不祥的气息。众多平底船以稳定的速度在四周环绕,展示着绳舞者、抛刀人、杂耍艺人、变戏法的、大力士和其他精彩节目。揽客的人一个个手拿黄铜长喇叭,激动的吆喝声在水面上回荡。

每次狂欢节上,首先登场的节目都是悔罪角斗。耐心宫中的轻犯们,可以志愿参加这些实力悬殊的打斗,以换取减刑或是生活条件的略微改善。此刻,一名身形高大肌肉发达的“惩戒之手”(nichavezzo)——来自公爵私人卫队的战士,正展开凌厉攻势。他身穿黑皮甲、配以光可鉴人的钢制胸铠,钢盔顶上装饰着一条巨型飞鱼刚被砍下的鱼翅,鳞片和鳍刺熠熠生辉。战士在烈日下前冲后撤,用铁头杖好整以暇地进行攻击。

惩戒之手站在一块面积很小,但稳如磐石的平台上。一系列圆形木板环绕在他周围,被一臂远的水面阻隔。这些歪歪扭扭晃晃悠悠的平台上,站着二十几名瘦弱肮脏的囚犯,每人手持一根小木棒。一次集体冲锋也许就能打垮那位身着铠甲的行刑者,但这些人似乎缺乏协作的勇气。他们只会单枪匹马或是结成小集团,向惩戒之手慢慢逼近;随后便一个个被劈头盖脸的棒击打落水中。几艘小船在周围巡游,将失去知觉的犯人打捞出来,以防他们就此葬身水底。公爵以慈悲为怀,不允许悔罪角斗出现有意致死的结果。

“嗯,”洛克举起空酒杯亮了一下,孔戴迅速将杯子取走,动作迅疾优雅,犹如剑客令对手缴械的杀招。堂的男仆走向酒台时,洛克清了清嗓子。“先不要倒上那杯酒,孔戴。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但如果您们允许,尊敬的先生和夫人,我准备献上两件礼物。一件用来表达我们的好意。另一件吗……哦,您们会看到的,格劳曼?”

洛克打了个响指,金点点头。这位壮汉走到酒台旁的一张木桌旁,拿起两个沉重的皮囊,皮包边角都由铁片加固,盖子上缝着小铁锁。金·坦纳把它们放在地上,好让萨尔瓦拉夫妇看清,随即退到一旁。洛克拿出一枚用象牙雕刻而成的精致钥匙,打开了皮囊。他从头一个包裹里取出一个木桶,大约一尺高,半尺宽,颜色苍白,散发着清香。洛克将桶举到堂·萨尔瓦拉面前,让他检验。桶壁上有个简单的黑色商标,上面写道:

奥斯特沙陵 陈酿白兰地 502

堂·洛伦佐倒吸一口冷气,他的鼻翼似乎都略微有些张大。但洛克还是保持着卢卡斯·费尔怀特礼貌客套的态度。“十二诸神,一桶502年。卢卡斯,如果我此前曾责备你不该把货物随时带在身,那么请接受我最诚挚的道……”

“哦,没必要,没必要。”洛克抬起一只手,模仿着堂把话语从空中驱散的动作。“为了您的英勇义举,堂·萨尔瓦拉,也为了您今天早上的盛情款待,美丽的堂娜;请收下这件不起眼的礼物,用来装饰您们的酒窖。”

“不起眼!”堂拿过酒桶,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个刚出生五分钟的婴儿。“我……我有一桶506年,两桶504年。我不知道卡莫尔城中还有谁拥有502年,也许除了公爵以外。”

“哦,”洛克说,“自从市面上传言说这是种极佳的混合酒,我的主人们就特地保留了几桶。我们用它们来……打破重要生意中的厚实坚冰。”实际上,这桶酒代表着一笔将近八百克朗的投资,和一趟前往艾什米尔的海上旅程。洛克和金费尽周折,才在一场出千的牌局中,从一个行为古怪的小贵族手里把它赢了过来。多数开支其实都花在躲避或是收买老人此后派来追讨这笔财产的刺客们身上。502年陈酿已经变得太过珍贵,很少有人真去喝。

“多么慷慨的表示,费尔怀特先生!”堂娜·索菲娅伸手抚过丈夫的臂弯,露出充满占有欲的笑容。“洛伦佐,亲爱的,你应该试着多解救些安伯兰来的陌生人。他们太迷人了!”

洛克轻咳一声,脚底下蹭了两下。“啊,没有的事。尊贵的夫人。那么,堂·萨尔瓦拉……”

“请叫我洛伦佐。”

“啊,堂·洛伦佐,我接下来要向您展示的东西,跟我到卡莫尔来的原因有直接关系。”他从第二副皮囊中取出一个形状差不多的酒桶,但这桶上只标记了一个环绕着葡萄藤圈的花写体A字。

“这,”洛克说,“是从去年蒸馏酒中取出的样品。559年。”

堂·萨尔瓦拉失手掉落了502年的酒桶。

堂娜以不逊于少女的敏捷,探出右脚在半空中勾住酒桶,让它随着砰的一声轻响落在甲板上,避免了粉身碎骨的命运。但她到底还是失去平衡,没能拿住手中的生姜烧。酒杯从船侧落下,很快消失在二十尺深的河水中。萨尔瓦拉夫妇彼此搀扶,帮助对方稳住身形,堂捡起他的502年,双手还在颤抖。

“卢卡斯,”他说,“你……你肯定是在开玩笑。”

4

洛克发现,在观赏“圣裁处断”时吃午饭并非易事。十几个犯人就这样在水中被一条杰里什恶魔鱼撕成碎片。但他认定安伯兰商人费尔怀特,在他那无数次的虚构航程中,肯定见过更为可怕的场面,所以洛克把自己的真实感觉从脸上抹去。

正午早已过去,悔罪角斗结束了,狂欢节主办者们换上了圣裁处断的戏码。这是种较为文雅的说法。水中都是谋杀犯、强奸犯、奴隶、纵火犯之类的人物,因此被挑选出来进行精彩刺激的公开处决,好为参加狂欢节的民众提供娱乐。严格来说,他们是有武器的,而且假如能设法杀掉他们所面对的野兽——无论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能争取到从轻发落的机会。但那些野兽通常都是如此凶猛,而他们的武器又是如此可笑,所以通常来说,这些人只有死路一条。

恶魔鱼的触须有十二尺长,跟带有灰黑色条纹的波浪形身体长度相当。它被关在一处由铁笼和平台围成的六十尺圆场中,跟它作伴的还有十几个男人。他们挥舞着双臂,拼命踩水,发出阵阵哀号,大多数人早就把那玩具似的小匕首扔到水里。紧张的卫兵们手持弩弓和长矛,在平台上巡逻,如果有犯人试图爬出来,就会被推回水中。那条恶魔鱼不时在混浊的血水中翻个身,洛克便会瞥见一颗没有眼睑的黑眸子,大小跟他手里端着的汤碗差相仿佛。

“再来点,费尔怀特先生?”孔戴走到他身边,双手捧着一个盛有凉汤的银碗,深红色的番茄汤用胡椒和洋葱调味,上面漂着铁海对虾洁白的嫩肉。堂和堂娜·萨尔瓦拉的幽默感实在非比寻常。

“不,孔戴,多谢了,但我暂时不需要什么了。”洛克把汤碗放到开封的559年酒桶(其实是用一瓶价值五十克朗的550年打底,混以大量金·坦纳所能找到的最烈的朗姆酒)旁边,从自己的高脚窄口杯中抿了一点琥珀色酒水。即便混以垃圾烈酒,这赝品仍是人间美味。萨尔瓦拉夫妇坐在洛克对面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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