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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一个礼官匆匆从路门内跑来。这不合礼仪的举动,让等待得昏昏欲睡的大臣们都顿时精神起来。
那礼官在群臣中找到贺兰楚,顾不上行礼就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道:“太师!公主、公主失踪了!”
这话犹如一则惊天动地的新闻,听见的大臣都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接着所有人都顾不得秩序,闻风陆续围了上来。新皇在登基大典举行的当天不见了踪影,还真是一件亘古未有的奇闻。
贺兰楚的表情却几乎没有变化。
今日是新皇登基大典,为了维护宫里的秩序,保证不出纰漏,卫尉早在六个时辰前就下达了加强盘查的指令,除了今天入朝的官员以外,任何人等都不允许入宫——心照不宣之下,连新皇本人也不例外。所以这个结果顺理成章,公主能回来才是怪事。不过,他至今没有收到有“不明人物”意图入宫的汇报——李开宗的这份见面礼,他可以考虑收下了。
在旁人看来,贺兰楚表现出来的是惯看风云的沉着镇定。
“朝廷百官面前,休要危言耸听。到底发生何事,你一一禀明。”
“太师,各位大人!兹事体大,下官岂敢有半点轻率。”礼官用着急得快哭出来的声音道:“五更时分,司天监大人前去永宁宫请公主的时候,永宁宫的宫人已经说公主一夜未在宫中。司天监大人不敢离开,分拨众人先行主祭宗庙,他与下官在永宁宫中守候。结果,直到现在,吉时将至,依然不见公主的踪影!司天监大人这才不得不派下官前来,向太师禀告啊!”
“怎会如此?”
“公主身在何处?”
“这可如何是好?”
……
大臣们一时议论纷纷。
贺兰楚朝那礼官淡淡道:“去将公主的贴身宫女和侍卫带来问话。”
大臣们慢慢安静下来。礼官也被贺兰楚的镇定震慑住了,唯唯诺诺地转身就要走。
“慢着,”贺兰楚朗声道:“事态非常,无须拘泥寻常之礼。你骑马速去。”
“是!是!”礼官转过头来连连答应,跑到远处的拴马柱边,解开缰绳,跨上马背,奔驰而去。
一个清瘦矍铄、鬓须花白的大臣走上前来,正是右光禄大夫张逢时。他一捻花白的胡须,忧心忡忡道:“据司天监所推算,登基之吉时乃今日卯时,如今已是卯时中,离吉时结束只剩不足半个时辰,不知公主此刻身在何处。”
旁边另一大臣眉头紧锁,接话道:“下官听说……公主几日前曾私自出宫两日……此番失踪,不知是否也因流连宫外?”
那大臣这么一说,不少人都禁不住偷偷叹气、摇头。这个刁蛮公主游手好闲、挥霍败家的事迹之前就听不少,但是荒唐到登基之日还流连宫外的确超乎他们的预料。
“大周祖制,新皇一旦错过登基吉时,便须一心守孝三年之后方可再择吉日登基。”张逢时抬头看着在晦暗的晨光中显得无比苍茫的天空,“若公主此番错过吉时,恐怕就要等三年之后方能继承皇位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是此等忧患之秋?”一个武官模样的大臣情绪有点激动,声如洪钟,完全不似文官们那样还有所顾忌,“我大周帝国安邦立国不过十载,西面有凉人年年挑衅,北面又有突厥人虎视眈眈。倘若帝位空虚三年,岂不是将可乘之机对二贼拱手奉送?”
那武官直指要害的几句话,让窃窃私语的百官都沉默了下来,神情更为凝重了。尽管让那个刁蛮公主登上帝位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但是一来她的登基是合乎法统的,做臣子的天然就应该遵循这个法统;二来有皇帝在位,总比帝位虚空,给外敌以可乘之机要强这个道理谁都明白,所以一向不看好公主的大臣们,又反而盼望起她能够及时出现来。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群臣满怀希望地循声看去,只见那从路门内跑来的,正是刚才奉命去传永宁宫宫人的那个礼官,他身后带着两骑,分别是宫女和侍卫的模样,完全没有带来惊喜。
一行三骑来到群臣让开的空地前滚鞍下马,都跪倒在贺兰楚的面前。
“禀告太师、各位大人,这两人分别就是永宁宫中的侍卫长和贴身宫女。”礼官急匆匆地禀告道。
“见过太师、各位大人。”侍卫和宫女都朝百官躬身行礼。
“公主是否真的不在宫中?”
“你们两个,快说说公主到底去哪里了?”
两人还没直起腰来,几个性急的官员已经围上来追问起来。
那侍卫长一抱拳,“回各位大人,从昨日傍晚开始,宫中就无人见过公主的影踪,直至现在,依然不见公主回宫。”
一个大臣听见侍卫长这么说,立刻质问道:“永宁宫大门乃是汝等日夜守卫,怎么会连公主离开也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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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八章 太师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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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等……小人等失职,该死、该死……”侍卫长已经被这个阵势吓得魂不附体。永宁宫每天那么多内侍宫女进出,他们又怎么料到这当中居然有一个是公主乔装而成的?
“你!你是公主的贴身宫女,公主可有交待她去哪里了?”刚才那个火爆的武官一手叉腰,另一只大黑手几乎点到宫女的鼻子上去。
那宫女身姿修长纤细,皮肤白若凝脂,五官秀丽精致,只是步履漂浮,似乎有点虚弱,她正是绯羽。
绯羽慢慢抬起头来,用眼眶发红的双眼看一眼周围的大臣,又低下头来,用柔弱的声音低声道:“公主……公主可能已经……”话没说完,几滴晶莹的泪珠已经从她的脸颊滴落在了地上。
“你这不识大体的奴婢!快把话说清楚!”一个大臣板起脸孔,焦急地叱喝道。
绯羽没有丝毫被吓到的样子,既像是因为性格本来就比较冷静的缘故,又像是还沉浸在某些思考和回忆中。
她继续用柔弱温婉的语气道:“公主出宫前曾交待绯羽,她如果平安无事,就会在天亮前返回宫中……可如今……”绯羽抬眼看了一下已经发白的天空,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闪烁起来,“绯羽真后悔……没有跟公主一起去……”
“那她到底为何出宫?如今身在何处?”大臣们纷纷逼问。
“绯羽若知道,此刻早已奔往公主身边……”绯羽的声音依旧低婉,但是从中透出的坚定却有如钢铁一般。
“哼!多问无益!公主定然没将登基大事放在心上,视之犹如儿戏!”另一个武官拨开众人走上前来,他皮肤棕褐、浓眉方口,蓄一部钢刷似的络腮短胡,脸上深沟浅壑,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正是车骑将军夏侯元,他满脸忿然之色,一指头顶苍天道:“尽人皆知,今日之吉时,乃是上天赐予我大周迎立新皇之良机,顺之则能保我大周风调雨顺、国运昌隆,逆之只怕触怒天威,人神共怨,将不利于我大周之宗室、社稷!”
群臣有的凝眉点头,有的摇头嗟叹,顿时又私下议论纷纷起来。
“只是事到如今,我等如何去寻新皇回宫登基?”
群臣中有人禁不住这么一问。
夏侯元即刻高举手中玉圭,往地上狠狠一摔,那块厚实的和田白玉顿时被摔得四分五裂,碎片在地上四溅开来。玉石交碰的哑响虽然并不十分响亮,但是堂堂二品车骑将军这激愤的举动,不免激起一片惊呼,群臣都不由悚然。
夏侯元振臂一呼,“诸位!为保我大周国运长盛、福祚永享,天赐吉时不可错失,更不可任由帝位虚空,授敌国以可乘之机!贺兰瑛不学无术、贪图逸乐、蛮横跋扈、赏罚不明,全无帝皇之德,并非帝皇之材,即便登基为帝,也只是一昏庸无道之主。”
夏侯元的犀利言辞,毫不客气地陈数新皇罪状,令不少大臣都大为咋舌,顿生暴风骤雨即将到来的不妙预感。
“诚如诸位所知,朝中有一人,不光身为皇裔,而且德才过人、功劳赫赫,为我大周宗室社稷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已历三朝。此人正是太祖皇帝之孙、文皇帝之嫡长子,当朝太师,贺兰楚!”夏侯元朝在百官面前巍然而立的贺兰楚一拱手,“我等此时,还何须苦于无处寻找新皇登基?天命所归,昭然若揭,太师正是上天授意之新皇!我等身为臣子,何不行迎立明君之大忠之举?”
尽管夏侯元身为朝中重臣,说话颇有分量,刚才所说的内容也似乎合情合理,甚至顺应了很大一部分大臣的心思,但是他的言行毕竟是公然号召众人反叛新皇另立君主,这种在圣贤教化之下堪称大逆不道的行为,让很多大臣都不由惶惶色变,惊恐不安。
大臣们深感自己面临可怕的抉择。眼下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加以制止、怒斥,跟夏侯元划清界限,以示忠君爱国、清白无辜;要么赞同这桩改弦易帜的废立大举,成为废除先帝钦点的储君而拥立新皇的一份子,以期在改朝换代以后还能保持固有利益。
允许人观望、中立的缓冲时间,不可能持续很久。
“夏侯大人言之有理!去逆迎顺、大忠大义之举就在今日!”
夏侯元话音刚落,大臣当中就走出一人振臂响应。众人一看,那是秘书监元立。
“不错!下官当顺应天意民心,拥立太师继承大统!”
“夏侯大人着实道出我辈心声,惟其如此,方能固我大周之根基、兴我大周之国运,荡平四方、一统山河!”
“我等也愿拥立太师,登基为帝!”
……
右光禄大夫张逢时、尚书令尉迟康、尚书仆射云纳德、金紫光禄大夫奚斗卢师、太仆卿黄堂……七八个重臣都纷纷言辞慷慨地表明立场,让不少心怀踌躇的大臣都倾向了响应举事的一端。
夏侯元见时机成熟,即刻转身向身后正昂首冷冰冰地看着众臣的贺兰楚双膝跪下,抱拳朗声道:“太师!我等皆愿拥太师继承大统,人心向背如此,请太师就吉时登基!”
“请太师就吉时登基!”
右光禄大夫张逢时、秘书监元立、尚书令尉迟康、尚书仆射云纳德、金紫光禄大夫奚斗卢师、太仆卿黄堂……在一帮举足轻重的大臣的带领下,大部分大臣都纷纷跪下磕头请贺兰楚继位。
剩下那些还在举棋不定或者不赞同这件事的人,也被就在夏侯元跪下的同时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一群披坚执锐的戴甲武士的威慑下陆续跪倒在地,跟着喊:“请太师就吉时登基!”
贺兰楚从容自若地看着拜倒在他面前的群臣连成一片的脊背,眼神淡漠,嘴角微勾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那种诡谲和复杂让人无法揣摩他此刻心里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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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九章 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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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远离东方地平线的旭日,从路门的一侧照射进来,将广场上的石板和群臣的衣衫都染成金黄,辽阔的广场上唯一昂首站立的贺兰楚犹如天神一般顶天立地、舍我其谁。
他一扬衣袖,既像是踌躇满志的豪迈,又像是历尽沧桑的超脱,沉声道:“承蒙诸位错爱,楚责无旁贷,定当不负众望!”
群臣三叩其首,起身毕恭毕敬地让出中间大道。贺兰楚迈开稳健的步伐,大殿的方向走去。
……
以上,只是历史极有可能发展的一个分支。然而现实却在夏侯元手指苍天,痛斥公主视登基大事犹如儿戏之时,发生了转折。
“哼!多问无益!公主定然没将登基大事放在心上,视之犹如儿戏!”夏侯元满脸忿然之色,一指头顶苍天道:“尽人皆知,今日之吉时,乃是上天赐予我大周迎立新皇之良机,顺之则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