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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丁们啸聚成群,强悍殊甚。对这群闹事捣乱的家伙官府既没有管辖的权力,也毫无管辖的欲望。
械斗成为了矿山周围老百姓无奈也是唯一的选择。各乡各里都聚集了团练,昼夜巡逻捉拿除外惹事的蟊贼。待到要和矿山交涉时,往往也是几个乡里的壮丁聚集数百上千人,一齐上山以壮声势。
事情发展到最后,终于发生了规模达数千人的大规模械斗。双方棍棒、钉耙、簸箕、铁锤、铁铲、扁担齐出,恶斗了整整一天一夜,各自折损了几十人。
官府听到消息后,赶忙派兵前来弹压。但一百多官兵夹在上万失去理智的群众中真是毫无作用。
愤怒之极的乡民们再度传檄聚集,这次几乎鄂州全部的乡里都派人参加,甚至江对岸的黄州,南边公安、北边德安府的乡民们也纷纷赶来支援。声势浩大有数万之众,号称要攻下矿山,把矿工们全部赶出湖北境内。
矿山方面也从夷陵、兴国、大冶等地召集同伴,也聚集起了数万人,而且本身是开矿的人,装备要比只有农具在手的农民们好的多了。
治理鄂州的寿昌军知军心急如焚,寿昌军本身并没有多少兵力。他能够凭借的只有驻扎黄州的都统孟珙借调的侍卫马军司三千人,和江陵府路过强行借用的一千军士,还有的,就是京湖转运使司派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小官人郑云鸣了。
“那边又是什么人?”郑云鸣望见左手边远处的人群,似乎和本地人并不站在一起。
寿昌军的参事说道:“太湖的船帮和渔民,他们替矿山运输矿石获利,但是常被矿山打压价格和拖欠船资,和矿山矛盾早就很深。这次乡民闹事,他们也趁机前来报复。可恶,要是单单对付鄂州的百姓还算好……”
“不要紧,咱们一件一件的解决。”郑云鸣看到时过正午,两方山呼海啸一般的叫骂声稍稍平歇,知道做事的时机已经到来。
“就趁这个时候,把乡民和矿山里为头目者都给本官找到这个山头上来,有什么冤屈当面说清,听候寿昌军衙门和转运司的判决!”
随行的兵丁们早已经在山坡上搭起营帐,帐内桌椅陈设摆设俱全。领着黄州兵马前来的湖广总领何元寿端坐在帐前的交椅上,淡定着看着十万人一触即发的局势。
郑云鸣恭维道:“总领真不愧有大将风度。”
“农民斗殴罢了,全不济事。”何元寿摆摆手:“只消我这三千步卒列阵一冲,保管半个时辰之内叫这群野猴子跑的精光。”
“那是自然,不过我们代替皇上看顾百姓,能和平解决是上策。”
二人笑谈间,兵士们领了两群人分别上了山头前来参见。
乡民方面的总代表是个身形魁伟的黑面大汉,约莫四十岁年纪,方面大耳,颐下一部虬髯。衣着华丽,手中提着一柄黝黑的重斧。
矿山匠户们的代表却出乎意外的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老人粗布白衣,干枯的躯体上架着不相符的硕大头颅,眼神黯淡,手中还拄着一支竹杖。
郑云鸣略微有些吃惊,照理说这两人的位置应该换一下,才符合自己想象中乡民和矿工的形象。
军士们将两拨人分在两边站下。州府和转运司官员在上首居中分别坐了。
寿昌军和江陵府的官员们都把眼睛瞧着郑云鸣。这件公案地方官调停已久,这一次再举行调停,看的是京湖转运司的态度。
郑云鸣也不推让,起身道:“这不是公堂审案子,来人,给给位看座。”
“座位是小事,”那黑脸汉子喝道:“但今日必须要叫这些矿上的黑厮们交一个说法出来。”
“我们这边也是一样,古人说做官就如同做人父母,各位老爷在咱们鄂州就相当于是天子的代言人一样。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给十几万没有出路的矿工兄弟们一个公道。”
郑云鸣说道:“本官湖北转运司户曹参事郑云鸣,新从襄阳府赶过来,还不曾了解本地是非曲直。二位在说话之前,能否先向本官通告一下姓名?”
那黑脸汉拱拱手说:“小人是寿昌军阳新县太平乡首户曹文琦。”
枯瘦的老者也说道:“小人就是这鄂州白石洞的铁匠,名叫许世清。”
说话的时候有军士搬来黑漆凳子让两人分别坐下。郑云鸣说道:“鄂州矿工和本地乡民冲突的报告,湖北转运使司收到了不少,但是其中多有粗略不实的地方,转运使李大人特别派遣我到这个地方来,就是来听取双方的意见。究竟为了什么事情起的冲突,两位都可以分别谈谈。”
“有什么可说的。这群挖矿的黑厮们就是我鄂州最大的祸害!参事小哥没事可以去咱这几个县访一访,哪个乡哪个村没有受过这群鸟人的气!他们开山挖洞,惹怒神明,把山涧水全都染红不能引用,他们把山上的树砍了许多用来冶炼,炼金之后的废渣随便丢弃在路上,堵住了往来的道路。试问哪个村子没有被他们偷鸡偷鸭,洗劫过菜园?哪个村子没有无缘无故的丢过财物?这么多年来我们受够了!今天无论如何要给咱一个交待!要不他们自己走,要不大家伙赶他们滚蛋!”
“稍安勿躁,转运司必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郑云鸣温颜安抚着暴怒的曹文琦,转身对许世请老人说道:“对于曹文琦的这些说法,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第一我要说的,是这些乡民所说,多有夸大不实之词。第二,纵然有些许冒犯地方的事情,大老爷也一定要谅解我们,因为这几年来鄂州的铁匠们,过的实在是太不容易!”
“前几年金人进犯,战火也波及到了这里的矿山,有经验的老人们逃走了不少,几乎所有的矿坑都被乱兵捣毁了。这些年大伙儿拼了命的修复,产量也及不上之前的一半。偏偏因为北边兵乱,逃到鄂州来当匠户的人越来越多,朝廷也着急恢复产量,不加甄别的将无经验的流民统统编进匠户里。这些人有的都没有拿过一天镐锄,没有上过一天火炉,只能炼出一大堆废渣!出产的好铁越来越少,朝廷征收的份额却日渐增多。这三年以来,能够赚钱的铁匠铺实在找不到一家,几乎家家都是在靠着一点积蓄苦苦挣扎。”
“矿坑少,矿工却天天增加,越来越多的人没有事情做,不是喝酒打架就是下山区惹是生非。其他能干活的人呢,还得负担他们的一份摊派,做事的人倾家荡产,卖儿卖女。想做事的人却又找不到事情做。再这么折腾下去,要不了几年功夫,就怕是这偌大一座鄂州城,一两铁都产不出了!”
郑云鸣抄着手静静的听着两人互相倾倒苦水。等双方都停下来之后,朗声说道:“两边的苦处我们大致了解了,两方暂且退下,待官府商议之后再行裁决。”
等到两伙人全部走出了帐幕,帐中剩下的只有州府地方官的代表以及湖北转运司代表郑云鸣。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有话可以摊开了说。”黄州的通判参事说道:“为了鄂州的矿丁与乡民冲突,州府和知军府都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是几乎都见不到成效。”
“所以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着落在转运司头上。”
如果换了一个转运司的官员,免不了会认为这是在推卸责任。但是郑云鸣却认为黄州的参事说的确实是实情。
“下官现在还没有拿到最终决策权。但是作为转运司的代表,我可以发表一下转运司的官方意见。”
“鄂州矿丁问题的关键在于:矿丁数目太多。现在的鄂州矿山远远不需要十几万矿丁,多余的矿丁聚集生事,所以造成和地方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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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凤雏儿初入戎行(2)
“湖北转运司提出以下处理办法。”
“第一,在将来的一年里使用各种办法把鄂州的匠户和矿丁消减一半以上。淘汰没有经验的和老朽不能工作的,将剩余的匠户们做合理配置,转运司会消减一部分金银铜铁的课税,但争取在五年之内,将产量恢复到南渡之前的水平。”
“第二,针对矿山影响乡里的情况,由州府拨付一部分钱粮,雇佣被裁汰的矿丁,进行处理废水、清理矿渣和维护道路、栽种树木和矿石外运的任务。申明本地匠户头目,严格约束自己手下的匠户和丁壮,不得随意滋事。派一部分矿丁和乡民一起组成团练,昼夜进行巡查,一旦发现有滋事之人,立即扭送官府。”
“不成不成,郑参事认为突然让几万人失业是开玩笑的事情?光是扫扫路、运一下废水能用的了几个人?这么多人一下子统统失去生计,整个湖北地区都会动荡不安的。”寿昌军的参事一下子就看出了郑云鸣方案中的危险。
“这不需要寿昌军担心,对于失业的人,本朝已经是轻车熟路了。”郑云鸣说着看了一眼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湖广总领何元寿。
何元寿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和郑云鸣一样,对于这样大的事情,他同样也做不了主:“虽然大敌当前,但是要朝廷同意骤然增加几万军队的编制也太……”
“不需要全部接纳,”郑云鸣在帐幕里踱着步子想了一阵,说道:“先请京湖制置使司想办法给五千人的编制,成立一军。然后把其他失业也找不到事情做的矿丁编成十个大寨,安排的江陵府北面的荒山里,给予口粮和种子耕牛,由军队派出营田使监督他们耕种,生产军粮供应襄阳府的大军。”
帐幕中众人对望了一眼,这个计划实在是太庞大了,这种规模的解决办法,不要说是一州的长官不能决定,就连一路的军政首脑也不敢拍这么大的板。
“云鸣当然知道这个提案非有朝廷公文支持不能成功。请各位放心,郑某当以全力促成此事。”郑云鸣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着,就像是清之相公往日在政事堂上铿锵有力的发言一样。
因为在黄州有过一段故事的缘故,郑云鸣的身世黄州的大小官员们大都了解的清楚。他以当朝相公公子的身份说话,当然无人能够质疑。
定策之后,郑云鸣再度将矿丁和乡民代表招进帐中,当众宣布了解决的意见。矿丁虽然有些担心,但在郑云鸣的好言抚慰之下也无话可说。乡民们更加不会有什么怨言。
这次博弈原本就是由官府承担了最大的责任。郑云鸣之所以采用这种大包大揽的办法,是因为鄂州在整个京湖防御体系中重要的位置。事情说的更明白些,北方进攻已经迫在眉睫,与其让钱粮一年之后被蒙古军白白劫走,不如现在就用来救济百姓,安堵人心。如果蒙古人冲击在前,鄂州民乱在后,那郑云鸣连临阵逃走的路都被堵死,还说什么拯救局面呢?
“你看,只要国家只要拿出一点点诚意,百姓们还是很通情达理的。”郑云鸣站在山头上看着庞大的人丛慢慢散去,很是志得意满:“这件事情总算办的满意,明天咱们就回襄阳府去!”
但真实的政事远远比郑云鸣能想到的要复杂的多,这件事情的余波永远的改变了郑云鸣后半生的命运。
黄州侍卫马军司的快船追上郑云鸣的官船时候,郑云鸣带着宪儿、韩四郎已经行过了郢州,船只泾奔襄阳而来。
快船上的官兵一起大喊,留住了郑云鸣的船只。两只船并排着在江岸边停泊了下来。
郑云鸣站上船头,还没来得及询问的时候,快船的舱门吱呀一下推开,钻出船舱正是侍卫马军司都统兼知黄州孟珙。
“您怎么亲自来了?”郑云鸣大吃一惊,赶紧撩官袍就要过来参见。
“罢了罢了,咱们已经是旧相识,何必再来这般客套?”孟珙说着纵深一跃,已经跳到了郑云鸣的船上。“有件事情必须当面对郑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