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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鸣说道:“中原话说的明白,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听闻突厥人信奉真主,蒙古人信奉长生天,二者皆主张孝行恤亲,将小孩子从父母身边夺走,送到北边去做奴仆,此非君子之道,圣人之道,襄阳全城宁战至最后一人,绝不肯应允此等条件。”
将人当做财货一样互相买卖乃至作为贡赋,是当世通行的法则,在文明程度不发达的蒙古部族来看,索要奴仆作为财物更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凡是奴隶,其价值或许还赶不上一只羊一匹马的价钱。郑云鸣竟然一个奴仆也不想交出来,月里忽麻只能是猜测这位叶护大人对奴隶这种货物特别吝啬了。
但他此次前来绝不是为了吵架,如果谈判破裂,宋军再坚持几日,蒙古军也只得启程返回北边。他的任务,除了尽可能的在和议中捞取好处之外,还有一项最为紧要的,就是保证蒙古大军撤退时的安全。
“童男童女之议,容后讨论。”月里忽麻说道:“我们来说说前两条,襄阳周围的堡寨,遍布我军四方,一旦我军后退,他们突然从后方袭击我军怎么办?所以襄阳附近的堡垒必须撤去守军,交由蒙古大军看守,等我军安然退出,方才交换给你们。”
☆、第六十八回 一夜天高汉月斜(2)
郑云鸣不禁笑了起来,他指指自己的座位:“换了是贵使坐在这里,别人要求你撤去外围堡垒,只是为了他退兵安全,贵使该当怎样回复?”
太脱因不花默不作声,撤退外围守兵看起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宋人却不能不有所猜忌。万一宋军从外围堡垒撤退,蒙古军占据堡垒之后,立即反悔,立即就构成了对襄阳的全面包围之势。凭他一个武将的自然反应,郑云鸣是绝对不可能答允这个条件的。
月里忽麻却是依旧微笑着说道:“外围堡垒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你占着对我有威胁,我占据了扼制了你的咽喉,好在外围堡垒并非一座,不如两军以南山山脚为界,以东的堡垒守兵保留,以西的堡垒守兵裁撤,既能保证我军安全撤退,又能确保襄阳的外围还有部分在思南思军队的手中,这样如何?”
郑云鸣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在心中快速的盘算了一下。若是以南山山脚为界,则橐驼岭和西南翼的一些小堡垒属于放弃的范围,除去已经被蒙古人占据的南山堡垒之外,真正能威胁蒙古军北撤的其实也就是橐驼岭而已,原本这里就有数百背嵬军精锐,如今再增加五百骑兵和三百孟珙部队正可谓势力雄厚。今早瞭望哨来报,橐驼岭鼓号齐鸣,间或有厮杀之声,显然刘整手中有了兵力,屁股有些坐不住了。如果蒙古人渡河北撤,这千余精兵在后追袭,的确是一个难以摆脱的威胁。
然而橐驼岭一旦落入敌手,就相当于完全撤除了对敌军本营的威胁,塔思若真想攻取襄阳,大可以集中在外围防卫的队伍,将队伍分路轮流猛攻。但即便是这样,在南山山峦上深藏的数个大型堡垒以及南门附近的牛角堡依然能够发挥作用,将南门方向的敌军牵制住,从而将敌军的攻击局限在比较容易防守的西侧和北侧。
谈判自然不能一味强硬,有让步和妥协才是谈判的核心。他和赵葵对了对眼神,统一了意见之后,赵葵说道:“既然如此,就以南山山脚为界,我军撤回山脚以西全部守军。”
“这样定下最好,老实说,这已经是曲出大王给出的条件的底线了。大人如此爽利的答应了,也好让我在大王面前好做交待。”月里忽麻松了一口气,又道:“关于贵军孟珙那颜的援军的问题……”
赵葵呵呵一笑,拍案说道:“阁下难道不知,正是因为有孟珙这八万精兵,本使才能坐在这里跟贵军和谈的么!等孟珙一撤退,蒙古人马上大举攻城,以为本使一点也想不到么!”
他这句话说得声色俱厉,连郑云鸣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平日只会板着一副面孔的制置使竟然还有如此发作的时候。
月里忽麻却没有半分退缩,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开口说道:“但孟珙那颜的兵在侧,是比外围堡垒更加危险的存在,他在一日,叫我军怎么撤退?”
赵葵突然又恢复到那副威严中却略带一丝温和的脸孔,温颜说道:“既然这样,我有一个方案,贵使可否采纳?蒙古军和孟珙军各分为两军,第一日分一半军后退三十里,第二日后一半军撤退六十里,这样互相掩护,缓缓而走,两军可保各自无事,等各自撤出九十里,两军分各收兵,这个提议,贵军可以采纳吗?”
月里忽麻想了想,似乎想不出来这条建议的破绽,但他毕竟不是能下最终决定的人。
“这要等我等报告大王之后,才能由曲出大王亲自裁决。”月里忽麻说道:“但今日总算明白了两方的条件所在,也没有白费我们进城一趟。我等这便告辞,如若曲出大王准允和议的各项条款,我二人再来相商。”
赵葵点了点头,对郑云鸣说道:“那就有劳副都统送一送两位使者出城。”
郑云鸣阴沉着一张脸,带着三百背嵬军像押送犯人一样将二人簇拥着送到城门口,沿路官民百姓男女老少都在一旁围观,人生喧哗,热闹非凡,就像是将蒙古使者看成了正在巡游的俘虏一般。郑云鸣吩咐大开城门,对二人说道:“襄阳的条件,实在已经是不能让步的底线,二位回去之后好生跟曲出和塔思两大王商议,盼望就此达成和议,两国各自收兵,如果塔思不肯退让,就在襄阳城和郑某一决胜负,郑云鸣绝不失约。”说罢带着威风凛凛的仪仗队自返回了城中,将两名蒙古使者孤零零的扔在了城门口。
蒙古的中军帐中,塔思端坐在一张精致的虎皮交椅上,听着二人对这次谈判的详细禀报,当月里忽麻说到宋人只肯以金银千数百两绢帛二万匹赎买蒙古大军退兵的时候,抄思奋然而起,喝道:“去年随便攻克一座大城,抄掠所得都不止这个数目,郑云鸣所在的必然是思南思军的本营所在,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点财物?十多万大军废了这许多气力,五个人分不到一匹绢,蒙古人出征从未如此狼狈!请国王马上下令,让我带着乃蛮儿郎冲上去砍杀一阵,好给思南思人一点教训!”
塔思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挥手让这个莽夫闭嘴,示意月里忽麻继续讲下去。
当月里忽麻讲完城堡撤军,蒙古军的宋军各自分头还撤的方案之后。塔思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双手环抱想了想,突然开口道:“允了!”
月里忽麻问道:“请问国王,是哪一条允了?”
“全都允了!”塔思果断的说道:“你马上再去一趟襄阳,跟那赵葵说明,马上送出财货,然后明日起我与孟珙,分头撤退。”
众人脸上皆有愤愤不平之色,别说是张柔等一干急于建立功业的汉将,就是蒙古本部将领也觉得历尽辛苦南征最后所得如此之少,实在是有损蒙古男儿的颜面。
但相反的,当城中闻听蒙古军已经接受了一切条件,准备即刻退走的时候,襄阳城中一片欢呼雀跃。不论如何激励士气,大宋的绝大部分国民毕竟不是好勇斗狠以劫掠为生的盗匪,而是期盼安宁生活的普通百姓。如果这一纸和约能够罢弥刀兵,让京湖重返安宁,哪怕只有一年时间,也是一件足以庆贺的事情。
月里忽麻通报之后,城门大开,数百卫士高举着仪仗,拥着郑云鸣和赵葵出城来。
随之出城的还有一些早已经准备好的金银器皿和绢帛粮食。赵葵笑容满面的执着月里忽麻的手,亲切的说道:“此间和议草成,全赖贵使居中调和,自此之后,贵使可以算我大宋的友人,这些物品,愿为贡献的五分之一,权且作为第一笔,等蒙古大军退出三十里之后,其余贡献马上献上。当然,贵使的辛劳不能白费。”
他挥了挥手,马上有一队从人抬了财宝上来,月里忽麻看了看,有金瓶银瓶各一双,镶金马鞍一副,金漆大盘十个,还有数不清的绫罗。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古来规矩,作为使者的中间人一定是会接受对方的贿赂,而使者也大方的将这些礼物当做常规收入的一部分,并不避讳。
月里忽麻也不禁微笑起来,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见色心动,见财心喜,他在大汗帐下乐此不疲的奔忙,这些年也着实捞了许多好处。
“其余的财物,务必早日送来。”现在已经以宋朝恩人自居的月里忽麻,这个时候也不太畏惧在蒙古军中传为神话的郑云鸣,摆出一副指点的态度对郑云鸣说道:“另外请那颜早日撤出堡垒兵马,以及让孟珙那颜撤兵,只有确保安全之后我军才会考虑撤兵。”
郑云鸣连连应诺,又替孟珙将月里忽麻送出一程,才折返回城。
当回到制置使司的书房,这里以及聚集了襄阳的几位主要官员,正在等待着整个和议的最大策划者的归来。
郑云鸣踏入房中的时候,白翊杰正站在军事地图前面,细心讲解着下一步行动的大致方略。
“整个计划的关键,在于孟珙手下的京湖水军是否足够得力。”白翊杰用羽扇指着鬼门关一带侃侃而谈:“在陆地上,无论战斗力或是机动性,我军都难于与蒙古铁骑一较高下,但在水上,无论是机动性还是战斗力,我军都有绝对优势,所以战役必须围绕水战展开。”
“孟帅手下有战舰七百艘,至少能运载二万人进行机动作战。明日两军各自撤退三十里,然后夜里水军战船加急赶回,趁着蒙古军渡河的时候对其发起突然袭击,力争截住敌人的殿后军马,歼灭其一部。”
“这是整个战役中最关键的一步,关系到襄阳的安危,如果水军截击失败,襄阳势必招来蒙古军的疯狂报复。退一步说,就算截击成功了一部分,让蒙古军全师而还的话,也做不到一举震慑敌人,让敌军三年之内不敢正视襄阳的战略目标就无法实现。现在城外消息封锁,关于水军作战的详细计划,不能与孟帅讨论,只能寄希望于战前的训练有素,以及孟帅对水军指挥的心得了。”
☆、第六十八回 一夜天高汉月斜(3)
“一旦蒙古军的后卫被截断退路,我军就从城内杀出,首先以少数突击部队扰乱敌军的防御,然后以大军挤压,力求将敌人一举击溃。虽然是最后一战,但战场狭小,大军不必倾城而出,以荆鄂副都统司一万二千兵力为核心,万都统部一万为左翼,孟统制率领本部以及襄阳屯军一部共计一万人为右翼,三路齐出攻打敌人,速度要快,攻势要足够凶猛,不要认为敌人已经陷入绝境就采取消耗战术,一定要趁着敌人后路被截断不知所措的时候,果断猛攻,让敌人的抵抗之心完全崩溃,然后可以趁机取胜。”
白翊杰又道:“另一方面,为了牵制已经北渡的蒙古军主力,还需要安排小规模的奇袭部队,在江南大战的前后,主动袭击蒙古军的前队和中队,尽量扰乱敌军的部署,为江南作战争取时间。”
他的口气变得严肃起来:“这一战是整个防秋作战中的最后一战,成或者败,对襄阳的前途是决定性的影响。为此须得严肃军纪,让士兵们知道想要从战场上拼出一条性命,唯有取胜一条路。临战之时,请制置使亲率五百亲兵在后压阵,一旦发现有将校士卒临阵脱逃,立即阵前处斩,绝无宽待,各位回到本部之后,也要跟将佐军校申明厉害,让他们明白这一战许胜不许败的道理。”
他说这个话,自然是说给座下一干统兵大将们听的,对于郑云鸣自己率领的部队,经过多次大战的历